薛靜姝輕輕搖頭,「臣——小女方才已經用過,多謝……公子。」


    皇帝又看菜譜,點了個果脯千層糕,一壺清茶。


    德祿一一應下,快步退出去點菜。


    薛靜姝輕聲問:「不知姑祖母今日是否安好?」


    皇帝道:「祖母昨夜昏厥,清晨方醒來,大夫說她若能熬過今冬,便還能撐一段時日,否則凶多吉少。」


    薛靜姝急道:「那太——大夫可有法子確保姑祖母無恙?」


    「他們已經盡力。」


    這話的意思,便是太醫已經束手無策了。


    「這、這該怎麽辦……」薛靜姝失神。


    皇帝看她一眼,道:「我今日出來,正是為了此事。聽聞神武大將軍師門能人異士眾多,或有長於醫術之人。」


    聽聞神武大將軍幾字,柳兒驚得咦了一聲,薛靜姝也有些驚訝。


    皇帝問:「怎麽,你認得他?」


    「不算認得。」薛靜姝想了想,把當初神武大將軍昏睡在庵堂外的事簡略說了。


    皇帝略略思索一番,道:「那應該是他出行南疆,中了蠱毒所致。」


    薛靜姝更加驚訝,她和柳兒還一直奇怪,那個人明明隻是睡了過去,為何一直叫不醒,沒想到他是真的中了毒。


    她愧疚道:「我們以為他隻是睡著了,並未妥善照顧,好在後來他自己醒了。」


    「他們師門之人,自小奇藥煉體,並不俱毒。」


    薛靜姝忙又問:「您方才說他們師門能人眾多,可有人能醫治姑祖母的病?」


    皇帝點點頭,「數日前我和他提過此事,今日他師門來信,有位先生已經動身來京。」


    薛靜姝這才放下心來。


    方才點的幾樣菜上桌,德公公在皇帝的示意下,將那碟綿軟的千層糕放在薛靜姝麵前。


    薛靜姝輕聲道謝。


    在飯桌上,氣氛總是放鬆一些,況且皇帝似乎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時不時也說兩句話,薛靜姝便放開了些,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公子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皇帝道:「是德祿認出了你的侍女。」


    薛靜姝這才明白,之前幾次德公公來府中傳旨,芸香便跟在她身邊,許是給他留了印象,剛才芸香下樓買東西,就被他認出來了。


    「原來如此。」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哭罵求饒聲,有一個囂張的聲音分外刺耳,「老子的姐姐可是安王府的王妃!安親王見了老子,都得喊一聲舅爺,你一個臭賣魚的,還敢瞧不起老子?!你們幾個,送那老不死的去見閻王爺!把你們新夫人抬進府去!」


    那哭聲越發淒厲,間或夾雜幾聲慘叫。


    薛靜姝聽得皺了眉,柳兒已經忍不住到窗口望了一眼,急道:「小姐,有幾個壞蛋欺負老人和一個小姑娘!」


    薛靜姝看了看皇帝,正準備讓跟隨的家人下去救人,便聽皇帝道:「德祿,你去。」


    「是。」德公公行禮退下。


    柳兒遲疑地看他下樓,偷偷問薛靜姝:「小姐,德公公一個人能打得過那些壞蛋嗎?咱們要不要讓人去幫忙?」


    薛靜姝見皇帝成竹在胸的模樣,便輕輕拍拍柳兒,低聲道:「公子既然讓德公公去,必然有他的道理,你要是不放心,去窗口看著,若德公公當真不敵,咱們還能幫一把。」


    柳兒忙點頭,又跑去窗口盯著看。


    不多時,窗外的異響就聽不到了,隻剩來往行人車輛熙熙攘攘。


    柳兒轉身回來,滿臉驚歎。


    薛靜姝見皇帝仍徑自品茶,便小聲問她:「外頭怎麽樣了?」


    柳兒又敬又畏:「小姐你不知道,德公公隻是揮了一下手,四麵八方憑空冒出幾個黑衣人,一人捂著一個壞蛋的口鼻,眨眼就給拖走了!」


    正說著,德公公回到樓上,皇帝問他:「安王府何時有了王妃?」


    德公公忙道:「是王爺新納的姨娘。」


    皇帝飲了口茶,隻道:「回去後讓八弟來見我。」


    德公公應下,心裏暗歎,也是那王八犢子倒黴玩意兒眼皮子淺,這京城裏多少王公貴族,鳳子龍孫,就是眼下他從這裏丟快磚頭下去,砸了三個人,指不定還有一個是朝廷大臣呢,哪裏輪得到他一個癟三來裝大爺?


    在這臥虎藏龍的地界,真正的大家反而越發低調,叫囂得越響的,往往就是這種一朝得勢的小人。


    不過是有個姐姐進了安王府,得了安親王幾日寵幸,竟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一個不記名的姨娘,也敢妄稱安王妃?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若今日他不是撞在陛下手上也就罷了,眼下這樣,指不定連安親王都要受牽連。


    薛靜姝關切道:「公公,那位老人家和小姑娘怎麽樣?受傷了嗎?」


    德公公恭敬道:「薛姑娘不必憂心,老奴已讓人將祖孫二人送去醫館。」


    薛靜姝放下心來,「勞公公費心了。」


    德公公忙稱不敢。


    薛靜姝看向皇帝,遲疑著道:「陸公子,方才那些歹人不知會受什麽懲罰?我擔心若過些時日將他們放出來,會不會又去尋苦主的麻煩?」


    皇帝麵上無波,道:「此事不會再發生,那幾個人會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薛靜姝跟柳兒都鬆了口氣,德公公卻將頭垂得更低。


    出了這一場鬧劇,沒多久皇帝就讓人送薛靜姝回府。


    回到府裏已是傍晚,另一個大丫鬟迎香迎上來,說五姑娘已經在院裏等了她半下午了。


    薛靜姝進了院子,就見薛靜婉垂頭坐在椅子上,大冷的天,也不知道拿個暖爐暖手,挺翹的鼻尖凍得發紅。


    她皺了皺眉,道:「怎麽不把爐子燒暖一些?快去讓廚房煮一碗薑茶來。」


    迎香趕緊去了。


    薛靜婉聽到聲響,抬起頭來眼巴巴地看著她,既想跑上來又不太敢的模樣,「三姐姐……你還生氣嗎?」


    薛靜姝無奈道:「氣什麽?我就沒生過你的氣,反倒不知是誰,氣鼓鼓跟把小茶壺一樣。」


    薛靜婉聽了,喜笑顏開跑過來,纏著她的手,「太好了!我好怕你生氣,以後都不理我了。」


    她一雙手也是冰涼涼的,薛靜姝將她拉進屋裏,「你啊,這麽冷的天,就這麽敞開屋門坐著,既不知道添件衣服,也不知道讓人把炭盆燒暖些,若著了涼,你看娘親還讓不讓你出門。」


    薛靜婉撒嬌道:「我心裏想著事,不覺得冷,就給忘了。」


    柳兒將門窗關好,點上兩個炭盆,屋裏很快暖和起來。


    等迎香將薑茶端來,薛靜姝又盯著薛靜婉讓她喝下。


    薛靜婉苦著臉小口小口喝完,伸出舌頭直扇風,「好辣好辣。」


    「就是要辣些才能暖胃驅寒,你這麽不知愛惜自己,下次再吹風,我就讓人煮辣椒水給你灌下去。」


    薛靜婉忙搖頭,「不敢了不敢了,這次是太擔心了,怕你還生我的氣。三姐姐你下午出去了那麽久,也不帶上我,你們是不是去吃好吃的了?我也好想出門啊,娘都不讓我出去,隻有去外祖母家才帶上我,可我又不想去,蓁表姐好討厭,表哥也討厭。」


    她碎碎叨叨念了一堆,薛靜姝沒理她,拆開帶回來的紙包,拿了塊鬆子糖塞進她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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