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卿玉是個言必信行必果的人,這一點上周家上下乃至東宮都清楚。所以有的話一旦說出口, 那必定會執行到底。


    他既說了退親, 那就沒了轉寰的餘地。


    退親之事他一早有想法,礙於出爾反爾有失體麵一直未曾說出口。脫口而出後, 少傅心裏立即就有了處理的具體章程。倒不是蘇家姑娘不好,是他不敢保證能做到與妻相敬如賓。既如此, 何必拖累蘇家姑娘。


    “備水。”來得匆忙, 他尚未用過吃食,如今有些餓了,“晚膳準備些易克化的。”


    說罷, 他起身進了內室。


    夏淳握著帕子愣愣地看著少傅旁若無人開了她的箱子, 從裏頭拿出一套換洗衣物。淩雲淩風沒能進屋子,少傅也不好叫人進來擺弄,隻能親手準備。當然夏淳不是詫異這些, 而是這狗男人未免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吧!這是她的屋子!


    準備好衣物的少傅回頭見夏淳一臉凝重, 眉頭一挑:“怎麽?”


    夏淳跟在他屁股後麵,看著少傅有條不紊地將書桌上零零碎碎的東西收起來。然後從書櫃裏取出筆墨紙硯, 一一擺放妥當。


    雙手抱胸,她臉色不善:“你何時將東西搬來我屋子的?”


    少傅轉過身,垂眸看著她。鴉青的睫羽在眼瞼下兩團青黑, 消瘦的臉頰在光影的映襯下俊俏又冷冽。一雙沉靜的眸子有幽沉沉的, 十分有威懾力。


    夏淳抿了抿嘴強調:“這是我的屋子。”


    “東西早一個月前就搬進來,你如今才發覺?夏淳,我確實寵著你, 但你不能過了分。”少傅的眉心緊緊擰起來,眼睛裏漸漸浮現出戾氣,嗓音冷冽得仿佛冰上刃:“嫁人這事兒你不必想了。沾染了我,旁人不敢要你,也要不起你。趁早給我把小心思給收了!”


    夏淳被他冷言冷語一激,脾氣也上來了:“我不會做外室,也不會為妾。怎麽?少傅是身邊沒有女人伺候了?非得抓著我?”


    “夏淳!”這女人牙尖嘴利,一句話就拱起他的怒火,“你閉嘴!”


    “公子就這麽喜歡我?”夏淳怕他個屁!她站起身,梗著脖子那模樣要多氣人有多氣人。今天周卿玉有本事就打死她,否則她非懟得他吐血不可,“不是才覺得我覬覦周家長孫媳婦的位置膽大包天,憤怒而去?你覺得我夏淳出身低微,提為妾都是抬舉,本姑娘偏偏就不稀罕這個抬舉!周卿玉,我不稀罕周家的權勢地位,大家好聚好散?”


    “揣著我的種你想散,想得倒美!我的孩子,天之驕子,由不得你埋沒!”


    少傅臉色鐵青,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夏淳的胳膊將人拽進懷中。夏淳打了個璿兒撲過去,臉撞在少傅胸膛上還震了兩震。周卿玉嚇一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肚子。偏夏淳這時候還不識好人心,沒輕沒重地亂掙紮。


    少傅一手扶著她肚子一手抓著人胳膊,衣裳都被她扯變形。怕她碰到肚子也不敢躲,夏淳好似吃死了他縮手縮腳,抬手就去動他頭發。他頓時又氣又怒,趕緊放開。


    夏淳轉了一個圈,站到桌子後頭,翻著眼睛斜睨著他。


    少傅一手指著她鼻子,顫巍巍地抖:“你個混賬玩意兒,別不識好歹!”


    夏淳直接甩給他一對白眼,她偏就不識好歹了怎麽著!


    周卿玉心口一滯,氣得半天不知說什麽。他沒想到冷著夏淳一個多月,這混賬不僅沒反省沒學會害怕,狗脾氣還見長!越發的無法無天!此時安靜的室內,夏淳這會兒兩手插著腰挺著肚子,就差上房揭瓦了!


    少傅額頭的青筋跳個不停,咬牙切齒道:“你預備如何?”


    夏淳眼珠子咕嚕嚕一轉,也被這問題給考住了。預備如何?她沒想好。老實說穿越到這古代,她一直都是混吃等死的混日子。難得懷了孕才想起來奮發圖強,但意識到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她這會兒其實也沒有明確的人生規劃。


    擰著眉思索片刻,夏淳斜著眼上下掃著少傅。


    昏暗的晚霞下,少傅美如畫。


    許是這段時日可能歇息不好,他鴉羽似的眼睫下有著淡淡的青影。人雖說消瘦了許多,但體格骨相依舊俊逸挺拔。除了眉間雪色濃厚了些,仿佛比往日更出塵絕豔……好吧,她還是貪圖這人美色。既然他都打算退婚,她再多睡他個一年半載也不算虧?


    夏淳摸著下巴,笑容逐漸蕩漾……


    冷眼看著的少傅嘴角一抽,“……”


    “你要住進我屋可以,給我當情人唄。”原先是周卿玉要成親,她不願碰別人相公,但這親事眼看著就要吹了,就沒那麽多忌諱:“少傅大人生得如此絕色,本姑娘當真是垂涎三尺。”


    周卿玉先是錯愕,不知‘情人’為何物。等意識到夏淳神色曖昧,明白是什麽意思後頓時轉為羞惱。他白玉也似的臉頰染上薄紅,一雙眼睛迅速竄起了火苗:“……不知羞恥的東西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本來就是如此,”夏淳聳了聳肩,十分坦然,“好色是人之常情,我隻是實話實說。”


    少傅頓時連耳尖也燒紅了。


    他眼睫顫顫巍巍的抖著,指著夏淳的那隻手顫啊顫的,顯然是氣得語塞。


    “我先說清楚,是你給我當情人,不是我給你當外室。”夏淳好像不知道怕,不知死活地一字一句都在撩虎須,“等你娶妻,我們就斷了。孩子你想要可以給你,不想領回去就留在我身邊,你周家權當沒這個孩子,往後不要來爭。隻有一點請公子務必清楚,我不屬於你。”


    “那你屬於誰!”


    “我自己。”夏淳揚眉,“我姓夏,單名一個淳。”


    少傅不懂夏淳跟旁的女子不同,整天都在琢磨什麽東西。不願當外室,偏要給他做情人。不想隨他回府,偏有覬覦他的美色。可少傅到底不是一般男子,雖沒有夏淳的現代靈魂,卻也聽懂了夏淳話裏的意思。說了這麽多,不過她在跟他要求平等。


    少傅看著麵前神采飛揚的女人,心情十分複雜。夏淳骨子裏是高傲難馴,少傅與她朝夕相處一年多,自然不可能不清楚。甚至他太清楚夏淳的桀驁,就是喜歡她囂張,一直在縱容。


    但明白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少傅並非不能接受平等的關係。但是此時此刻,夏淳脅迫要離開他的言辭令他心生惱怒,少傅的高傲叫他無法低頭,更說不出軟話。


    正當兩人分寸不讓地僵持住,宋嬤嬤領著粗使下人進了屋,撞了個正著。


    宋嬤嬤心裏暗暗叫苦,身後的拎著熱水,端著沐浴用具的粗使下人恨不得頭埋進衣裳裏。大家夥大氣不敢出,宋嬤嬤硬著頭皮小碎步進來,詢問是否備水。


    少傅冷眼掃了一下宋嬤嬤,眉眼之中的怒氣未消,宋嬤嬤汗都嚇出來。


    須臾,少傅冷冷點了頭。


    宋嬤嬤看也不敢看針鋒相對的兩人,小心翼翼地進去備好了熱湯又點燃了熏香。剛準備去備好換洗衣裳,見衣物已經整整齊齊擱在架子上。透過屏風瞥出去,少傅在軟榻上坐下。夏淳也翻著白眼在另一邊坐下。


    這麽一會兒,屋裏的兩個人又鬧起來。宋嬤嬤心累,自從離了周府,姑娘的這脾氣就仿佛掀了頂。往日在公子跟前還收斂些,如今一個沒看住就兩爪子。小彩蝶那鬼丫頭也是賊得很,少傅一來,她連麵兒都不露。


    幽幽歎口氣,宋嬤嬤領著人趕緊退下,順手還將門給帶上。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屋內掌了燈,四下裏除了蟲鳴就隻剩風聲。夏淳抱著一個似狗不是狗的抱枕直勾勾地盯著他臉瞧。少傅冷著臉拆了發冠,一言不發。


    夏淳盯著他不放,眼睛從臉順著他的脖子落到他手上。隨著他白皙的手指落到腰上,那賊亮的眼一瞬間放出光。少傅搭在玉帶上的修長的手指滯了滯,微抬眼簾,燈光下,一旁盯著他不放的夏淳果然一臉的垂涎。心中一腦,他頓時冷笑一聲,當真是‘垂涎三尺’。


    少傅脾氣上來,嬌得不行。雖說他跟夏淳赤.裸相見不知多少回,孩子都有了,但這會兒一負氣,他將半解的玉帶又扣了回去。


    夏淳頓時一臉的可惜,少傅卻看也不看她,冷著臉起身去往屏風後頭。


    當夜,周卿玉還是留了下來。


    宋嬤嬤準備了一桌菜,親自下廚。少傅近來吃得不好,但旁邊夏淳吃得香,他不知不覺也跟著多吃了小半碗。吃得多便有些不舒服,好在淩風淩雲這會兒已經將案牘卷宗都搬過來。少傅冷著臉看了一個時辰,夏淳早已經睡得人事不知。


    少傅捏著朱砂筆突然茫然,他跟個沒心肝的白眼狼計較半天,有什麽用?


    越想越覺得氣,少傅把筆一扔,脫了衣裳便上榻。


    他往日與夏淳同床共枕不在少數,剛一躺下,夏淳翻身就滾到他懷中。熟悉的氣息包裹,夏淳自覺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臉一埋睡得更沉。少傅僵著臉想把人推出去,手剛碰到夏淳的胳膊,不自覺就往下移。


    撫到那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少傅冷冽的神情還是軟了。


    ……罷了,跟她計較個什麽勁?除了把自己氣個半死,能撈得著半分好處?有這個功夫生氣,不如想想怎麽將這驢的毛捋順,省得一天到晚給他尥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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