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卿卿還有些迷迷糊糊,她將這都歸咎於這處園子裏偏高的氣溫。


    等搭著孟珩的手站起來之後,盛卿卿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另一隻手裏還緊緊抱著對方的外衣,不由得臉上一熱,抽手胡亂把外衣塞回到了孟珩懷裏。


    孟珩手裏驟然一空又換上了涼颼颼的外衣,相當不是滋味。


    “什麽時辰了?”盛卿卿撓了撓臉頰,沒話找話地問道。


    “吃飯的點。”孟珩道,“我讓人去孟府說一聲,你在這裏用飯。”


    盛卿卿這才意識到自己這一個瞌睡打得有點久,不由得羞赧地揪揪耳朵,“我原本隻是想來尋你說說話,不想一睡竟這麽久。”


    孟珩瞧見她的小動作,眉梢一動——連平日裏牢牢克製住的小動作都出現了,看來是真敞開了心防。


    “吃飯時慢慢說。”


    盛卿卿不自覺地撇開臉,“可我同大舅母說好……”


    孟珩打斷了盛卿卿,“吃完後我送你回去。”他頓了頓,服軟似的補充道,“你就當作是陪我吃飯。”


    盛卿卿垂眼想了想,到底是同意了,又道,“但我可不會喝酒。”


    “你還小,不準喝酒。”孟珩不假思索,“……我也不喝。”


    “可我瞧著上次珩哥哥在八仙樓裏喝起酒來的架勢可不是一般人。”盛卿卿說著,和孟珩並肩往亭子外麵走,邊走邊道,“還有上次在宮中也是,你的桌上擺的酒比別人都多,一定是你常……”


    話說到一半,她偏頭往亭外不遠處的院門看了眼,突然道,“是不是又下雪了?”


    “嗯。”孟珩已經走出了亭子,他回頭道,“我回來時就有零星的,這裏頭熱,雪都成細雨了——地滑,當心。”


    孟珩的短短提示盛卿卿聽是聽進去了,踩著台階邁下樓梯的時候明明也相當小心,但因著忍不住抬頭去望天,結果腳下一滑往前跌了過去。


    好在孟珩就在她前方,盛卿卿一腳打滑的時候心裏竟不怎麽害怕。


    孟珩卻被嚇出一身冷汗,搶上前半步幹脆地把她拽下兩級台階按到了自己懷裏,剛才還提在手裏的外衣無人看顧,直接飄落地麵。


    盛卿卿如同預料的那樣一頭撞到孟珩身前,額頭貼著對方的胸膛,被那胸腔底下的心跳撞得發燙——一聲聲的急促震顫像是要從她的額頭直接傳到顱骨裏麵去似的。


    “——”孟珩深吸了口氣,沉了嗓音斥道,“好好走路。”


    盛卿卿抬頭看看他,眼裏全是笑,毫無悔改之意地道,“珩哥哥被嚇到啦?”


    孟珩:“……”他不由自主地動了動按在盛卿卿後腰上的手指,隻翹了一下,又克製地放了回去,沒讓她發覺異動。


    “江陵每年冬天都會下很大的雪,但汴京似乎很少有那樣的鵝毛飄雪。”盛卿卿側頭輕聲道,“我大概是有點想家了。”


    “我二月有空。”孟珩說。


    盛卿卿又將飄忽的視線收回來看他,顯然沒聽明白這句的深意,“嗯?”


    “二月我可以帶你回江陵。”


    盛卿卿眼也不眨地盯著孟珩看了半晌,目不轉睛。


    ——孟珩明明剛摸過那纖長細致的睫毛,這會兒卻被盛卿卿硬生生看得不自在了起來。


    “珩哥哥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盛卿卿突然問道,“隻因為我是你有些血緣關係的表妹嗎?還是你同我從前見過?”


    她問得輕描淡寫,卻是個在腦中徘徊了許久的問題。


    甚至於盛卿卿常想,自己是不是在什麽時候不知不覺地虧欠了孟珩什麽,卻沒心沒肺地忘了個一幹二淨,才讓孟珩見到她的時候那麽生氣。


    孟珩一時沒答話,若是腦子思考得太快真能發熱,那孟珩這時的天靈蓋都能冒煙。


    “珩哥哥的心跳又變快了。”盛卿卿又道。


    孟珩:“……”他艱難地在把盛卿卿推開和說實話之間猶豫徘徊不決。


    可將她推開不過是欲蓋彌彰、更顯心虛罷了。


    “我……”孟珩吞咽了一下,視線不自覺地往旁邊飄忽開去,但一旦下決心要說出口,他竟然輕鬆了不少,“在夢裏見過你。”


    盛卿卿沉默了下來。


    當然換做是誰聽到這話,都會覺得要麽是胡話,要麽是孟浪之語。


    孟珩等待了兩個呼吸不到的時間,就忍不住將目光重新投向了盛卿卿——小姑娘仍舊一瞬不瞬地抬頭盯著他看。


    四目對接的一瞬間,盛卿卿道,“夢裏的我好到讓珩哥哥這麽念念不忘嗎?”


    戰場廝殺鍛煉出來的直覺頃刻之間阻止了孟珩張嘴答話的衝動。


    他謹慎地思索了片刻,才慢慢道,“夢裏的你,和出現的你並不一樣。”


    “夢裏的我將珩哥哥扔下了嗎?”盛卿卿又問,“所以你才見到我便那麽生氣?……所以你恨我?”


    “那是一開始,”孟珩絞盡腦汁地解釋,“現在我知道你是單獨、活生生的盛卿卿。”


    “也是唯一的盛卿卿。”盛卿卿強調道。


    孟珩迎著她執拗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稍稍低頭更近地觀察細究那清亮眼底的小簇火苗——他似乎還沒從盛卿卿眼睛裏見到這般鮮活的神色。


    “……是唯一的。”孟珩啞聲道,“我隻見過一個的盛卿卿。”


    盛卿卿嚴肅又認真地同孟珩對視半晌,從他臉上找不出一絲一毫的敷衍,才勉為其難地點頭放過他,“那夢裏的事情,以後就都忘掉吧,我不會扔下你的。”


    “那你會陪我多久?”孟珩垂眼反問,“這頓飯?今年?明年?到你嫁給魏仲元之前?”


    問這話的同時,孟珩悄悄收緊五指,預備盛卿卿一掙紮遠離他就能立刻發力按住她。


    盛卿卿愣了會兒,但她也沒往後退,而是蹙了眉仰著頭道,“珩哥哥夢裏的我……是不是死了?”


    “……”孟珩沒有回答。


    盛卿卿踮起腳不依不饒地追問,“你夢見我死了?”


    問完第二遍,其實盛卿卿就已經從孟珩晦暗不明的神情裏得到了答案。


    “難怪你恨我……”她喃喃自語地說著,聲音像是一聲歎息,“所以你即便看現在的我,也覺得……”


    盛卿卿講到半路又停了下來,她反手到自己背後摸索著捉住孟珩的手,動作溫柔卻又十分堅定地將其摘了下來。


    孟珩不作聲地握緊她纖細的手指。


    盛卿卿幹脆勾著孟珩的指節往亭子的台階走了回去,又坐到原來的座位上,扯著孟珩讓他也坐了下來。


    “我和珩哥哥該好好談心一場了。”她笑吟吟地征詢他的意見,“好不好?”


    孟珩探究似的看了她兩眼,才微微點了下頭。


    “我今日見了聞夫人。”盛卿卿沒有繼續先前的話題,而是道,“她認識我父親,還告訴我,父親有個親生兄弟,可我卻從來沒從父親口中聽說過這個人,好不好笑?我的父親和母親好像都是大有來頭的人,可我卻是在他們死後才知道這一切。”


    孟珩聽到這裏,就明白這便是盛卿卿今日失魂落魄地跑到大將軍府來找他的理由了。


    明明她是來尋求安慰的,他卻一不小心將自己的不安傾倒給了她。


    孟珩緊皺著眉開口,“我先前……”


    盛卿卿用力地捏了下孟珩手上的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聞夫人說他們兄弟鬩牆,又說九皇孫是受了陛下的示意接近我,若聞夫人說的都是事實,那我現在也算得上是腹背受敵了。”


    孟珩保持沉默,不知輪到他說話了沒有。


    盛卿卿說的這幾件事,其實他已多少有所了解;但一切尚未有所定論之前,孟珩不想透露給她,一切都在她背地裏有條不紊地進行梳理著。


    知情人都封口得好好的,偏漏了一個沒想到的聞夫人。


    “我出了聞家便滿腦子都想著要來見你,其實心中也沒想好要說什麽。”盛卿卿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她頭也不抬地道,“我原先也不想說給你聽,免得你要為我操心……但既然珩哥哥也有不安之處,不若我們便做個交換吧。”


    “……什麽交換?”


    “即便嫁給魏仲元,我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死的。”盛卿卿抬臉道,“你如今是我最信的人,那能不能也信我一回?”


    孟珩點頭,但又搖頭,“我早知道你會嫁給魏仲元。”


    盛卿卿想了想,道,“你夢中我的死,是不是和他有關?”


    若是孟珩的夢真這般靈驗,那或許夢裏的她也是去魏家調查江陵一案,那因故身亡也不奇怪。


    “不知道,”孟珩森然地道,“但我殺了他。”


    盛卿卿一噎,手上不自覺地又捏了兩下孟珩的粗繭,“那……”


    “魏家很忙,會一直忙到不再有魏家的那天。”孟珩將語速放得極慢,即便這算是他的第二次機會,卻也仍舊小心措辭避免詞不達意,“你不會嫁給魏仲元。”


    他這句話一出口,盛卿卿便瞬間明白了過去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孟珩恐怕早就知道她同意嫁去魏家的真正理由了。


    不必想,消息多也是從王敦那裏走漏的。


    就連魏二殘疾、魏家陷入多事之秋,或許都少不了孟珩的影子。


    虧她還小心翼翼想著不將孟珩牽扯入其中,今日之前有意什麽也沒告訴他。


    盛卿卿思索了會兒,越發覺得麵紅耳赤,有心多問幾句夢裏夢外的事情,臨到嘴邊時卻不知道怎麽的變成了另外一句話。


    “——若聞夫人所言屬實,那我如今要嫁的人已經不是魏三公子,而是一紙詔書,指婚給九皇孫了。”


    孟珩:“……”


    他冷著臉反手捏住盛卿卿腕間,“也不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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