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盛卿卿奏罷最後一個音節時,聞茵率先鼓起掌來,她自身琴技造詣不低,自然聽得出這是首好曲子,盛卿卿演奏得甚至比畫舫上有些人要精彩得多,隻不過前期因為生澀不熟練而缺少了些完整度罷了。


    “盛姑娘,”聞夫人突然開口問道,“這曲子,是你母親教給你的?敢問一句她的名諱?”


    盛卿卿訝然地收了手,同聞夫人對視一眼,見她一直平靜無波的麵上竟露出一絲焦急,不由得停頓了片刻才道,“家母孟雲煙。”


    聞夫人皺了皺眉,張嘴似乎想要再追問什麽,但隨即又閉上了嘴,過了片刻才說,“你奏得很好,哪怕隻會一首曲子,說自己一竅不通有些謙虛了。”


    在這之後,聞夫人便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沒有按照此前的慣例一般最後彈奏一曲給眾人賞聽,便結束了這次畫舫論琴。


    眾人意猶未盡地抱琴離去,有人對聞夫人的指點念念不忘,有人則是想著剛才發生的風波。


    孟六姑娘隻覺得所有人都在暗中悄聲討論著她的出醜,背起琴盒之後整個人的神色都相當沉鬱。


    她匆匆擠到人群最前麵,想要盡快離開畫舫。


    在換船的時候,因為動作太過急切,孟六姑娘還不小心將自己的請帖掉到了湖裏。


    聞夫人琴宴的請帖不僅僅製作工藝繁複精美,代表的更是對琴藝的認可,因此許多人即便離開琴宴後也不會將請帖丟棄,反而會好好保管起來。


    孟六姑娘就保存著自己上一次見聞夫人時的那張請帖,原來也是要將這次的保存起來的。


    她的請帖等級不低,但鑲的是銀邊,到底比聞茵給盛卿卿的那張低了一個等級。


    見孟六姑娘站住不懂,不知什麽人在後頭嘲諷地開口道,“實在不行,就求求你表姐將她的請帖給你拿回去收藏吧。”


    孟六姑娘咬牙忿忿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無法從人群中將剛才說話的那個人找出來。


    她迎著眾人各異的目光,窘迫憤恨地想要讓時光倒流回轉一次,那她就不會中了盛卿卿的圈套——可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呢?


    孟六姑娘猛地低了頭,從畫舫的梯子跨出最後一步,走到了擺渡的小船上。


    船上已經坐著三個姑娘,見到孟六姑娘磨蹭半天才慢吞吞地下來,她們頗為冷淡地掃了她一眼,連友善的搭話都沒有一句。


    怪隻怪在孟六姑娘對盛卿卿積怨太深,今日對著盛卿卿的第一步就踩錯,畫舫上少有人看不出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針對盛卿卿,自然沒有人願意同她結交。


    就連原來和孟六姑娘同行的那個同伴,也尋了個借口去找別人說話了。


    孟六姑娘垂著腦袋等待小船行至湖邊,打定主意要立刻上馬車回到孟府大哭一場,但身旁人的說話聲卻不依不饒地鑽進了她的耳朵裏。


    “那個叫聞茵的小姑娘雖然年紀輕輕,但琴藝可真高超,靈氣十足,別說我像她那麽大歲數時了,就算我再練三五年,恐怕也趕不上她。”


    “可不是,我都被驚著了!第一首便足夠驚豔,沒想到第二首更上一層,難怪聞夫人收她做弟子,他人確實比不過。”


    “不過從前不曾聽過聞家有個叫聞茵的姑娘在外走動,也不知怎麽的她跟那個孟府的表姑娘關係那麽要好。”


    “這我倒是知道一二。我方才碰巧問了知情人,說那聞茵和盛卿卿都去過安王妃的生辰宴,在那兒互相認識交好的。”


    孟六姑娘聽到這裏一愣:原來竟是她因傷錯過了的安王妃生辰!


    說來說去,一切的源頭都在盛卿卿身上!


    她心中將盛卿卿的名字塗黑了一次又一次,仍然難消心底之恨。


    身旁的三個姑娘聊得歡快,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


    “——原來如此,這可真是緣分,短短時間兩人之間便這麽親密,連聞夫人的琴會都請她來了。”


    “要我說也沒什麽不可請的。聞夫人的琴宴又不看出身貴賤,隻看琴藝高低,我觀那盛卿卿今日的表現相當出色,比許多撫琴之人好得多。”


    孟六姑娘猛地抬起了頭,“你說誰呢?!”


    前頭說話的姑娘嚇了一跳,她撫著胸口驚訝道,“你喊什麽?我又不是在說你!她隻會那一首曲子,那意境我捫心自問彈不出來,誇讚兩句又如何了?”


    這位還真沒詆毀孟六姑娘的意思——她連孟六姑娘就坐在船上的事情都給忘了。


    她身旁的同伴卻沒那麽好聲好氣,冷笑一聲道,“某些人當然要對號入座了,若不是某些人咄咄相逼,盛卿卿早說了自己不會彈琴,有人會不要臉麵非讓她當眾出醜奏上一曲?若不是她非奏不可,又怎麽在某些人得意的琴藝上將她壓過了一頭?”


    孟六姑娘絕不承認盛卿卿方才的彈奏比自己精妙,她咬著牙道,“她那也叫彈琴?我三歲就在練琴了,隻會一首曲子、還彈得斷斷續續錯誤百出,她拿什麽來和我比?”


    “你少不承認了,聞夫人誇了她,還貶了你,這還不夠明顯?”這姑娘顯然是個牙尖嘴利的,“你不就看著新到你們孟府的表姑娘長得比你漂亮、又和聞夫人徒弟交好,心中看不起她,卻又比不過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會兒隻好無能為力地發泄怒火唄,當誰看不出來似的。承認你不如別人這句話是抹你脖子還是堵你嗓子眼了?難道全天下就你最出色不成?”


    她一連串下來幾乎沒緩口氣,說得孟六姑娘張了張嘴卻沒話反駁,一出聲幾乎就要是名門貴女不該出口的辱罵之詞了。


    正好船這時到了岸邊,孟六姑娘飛快地站了起來往船頭走去,還沒停穩便跳了下去,屈辱地帶著琴盒擠出了人群。


    眾人紛紛離開畫舫時,盛卿卿瞧了眼等待登船的人群,不耐等待,又有聞茵在旁嘰嘰喳喳,便和孟娉婷說了聲,在座位上歇息了會兒。


    不多時,一名少年便主動上前來搭了話,“孟二姑娘,聞姑娘,盛姑娘。”


    盛卿卿抬眼一瞧,可不正是和孟娉婷一同遲到的年輕人麽。


    她不由得笑了起來,“二姐姐,我在這兒等你。”


    孟娉婷臉上飛起一抹薄紅,她嗔怪地瞪了盛卿卿一眼,才起身同那少年走到一旁去說話了。


    聞茵支著下巴看著兩人背影,道,“看來孟二姑娘是要和方竟定親了。”她轉了轉眼珠去看盛卿卿,“盛姐姐真要嫁給那個魏仲元啊?”


    “你倒是操心得緊。”盛卿卿失笑。


    “我當然操心了!”聞茵一急,也不擺出那副強作鎮定的模樣了,“那魏仲元我見過的,若當個書生也就罷了,可他、他……盛姐姐明明該嫁個更好的!”


    “夫君耳根軟些,以後便聽話些,有什麽不好?”


    聞茵氣哼哼地說,“那你還不如嫁給衛封呢,聽說你要定親,他都快愁死了,還抱怨說反正衛家和魏家明明聽起來一樣怎麽機遇不一樣。”


    盛卿卿倒是有些日子沒聽見衛封的名字,上一次還是從孟珩口中聽說他將衛封的玉佩還了回去,放下心後便沒再過問。


    見到盛卿卿一幅雲遊天外的模樣,聞茵伸手在她眼前迅速晃了兩下,不滿道,“魏家都是歪瓜裂棗的,盛姐姐幹嘛非要嫁去他們家裏?汴京城裏好人家不夠多嗎?哪怕不是衛封,也可以是別人啊!比如……孟大將軍!”


    盛卿卿這下是真回神了,她難得磕巴了一下,不自覺地撇開了臉道,“這關他什麽事。”


    她嘴上這麽答著,昨夜孟珩的那句“我很喜歡”卻不經意間跳進了她的腦海中,仿佛男人就在她耳旁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似的。


    並不存在的臆聽卻讓盛卿卿耳根都蒸上了熱氣。


    “這不是我聽說大將軍他對你多有照顧,又聽衛封多嘴了兩句……”聞茵說著說著狐疑地停了下來,“不對,盛姐姐你怎麽這般表情?莫不是叫我說中了?”


    盛卿卿輕咳了聲,渾身不自在地低頭抿了口清香爽口的花茶,才道,“那可是孟大將軍,不得胡言亂語。”


    “那又怎麽了,反正他也沒成親,還讓你喊他一聲哥哥,叫那麽親密……”聞茵嘟囔起來,“枉我那日回去還想了一出英雄難過美人關的話本兒。”


    盛卿卿摩挲著杯子,正尋思怎麽將話題帶過去時,一名侍女緩步走了過來,低聲道,“盛姑娘,聞夫人想請您移步一話。”


    這下如釋重負的盛卿卿立刻站了起來,也沒問聞夫人為什麽要同她私底下說話,便含笑道,“好,勞煩帶路吧。”


    走了小段距離後,盛卿卿才冷靜下來。


    她確實也是有話想要問聞夫人的,對方主動來尋,倒是節省了她再找機會和理由的麻煩。


    畫舫二層另外開辟了一間琴室,聞夫人正站在其中,聽見盛卿卿進門的動靜後,她立刻轉過了身來,道,“方才外頭人多,我不便問你太多,怕惹人非議——坐吧。”


    盛卿卿依言坐下,又接了聞夫人親手沏的茶,才道,“實不相瞞,我也有一個問題是想問您的。”


    聞夫人眼神複雜地看了盛卿卿半晌,道,“你的父親,是不是單名一個淮字?”


    盛卿卿含笑看著聞夫人,並未作答。


    聞夫人輕歎了一口氣,她垂眸沉思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我同你父母二人……是舊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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