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公子爵對新來的宮人內侍並未給予好臉色,常常支開他們,留下她貼身伺候。


    她無奈轉頭看脾氣一直很壞的公子爵,他躺在床上不知是否在睡覺,剛進宮那一夜,她以為他會死,結果已過了五日,他還活得好好的,而且氣色似乎變得比較好,罵起人益發刻薄。


    「醜丫頭,把藥倒掉。」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公子爵懶懶命令。


    「公子爺,你都沒喝藥,這怎麽成?」她每天偷偷將藥倒掉,倒到自己都害怕了,假如她害死他該怎麽辦?


    公子爵慵懶睜開眼,瞪著醜丫頭,「為何不成?」


    「這藥是馬太醫特地開的,不喝病不會好。」她老調重彈,苦心勸說。


    「本公子沒喝這藥,這五日來精神反倒清爽……」話說到這兒,公子爵詫異住嘴,整個人撐坐起來。


    她抬眼對上滿臉震驚的公子爵,「公子爺想喝藥了?」


    他緊張舔舔幹燥的唇瓣,嗓音微顫,「醜八怪,你都把藥倒在哪兒?」


    葉芙蓉心下納悶,不解他為何聲音會發抖,莫非是冷了?


    她指著另一扇掩上的窗,「我都倒那兒。」


    「你扶我過去瞧瞧。」


    「好。」葉芙蓉走過去,蹲下來為他穿好鞋後,有些吃力地扶他下床。


    久未下床走動的公子爵雙腿細瘦無力,縱使依賴醜丫頭扶持,每一步仍走得辛苦,他額際冒出冷汗,不過走五步路,就讓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扶得雙臂開始發抖,竟也累了,忍不住開口詢問:「公子爺要不要我搬張凳子過來,讓你歇歇腿?」


    他最好快快點頭答應,讓她喘口氣。


    「不,你扶著本公子便成。」一旦失去她的扶持,他肯定會摔得四腳朝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遠離半步。


    希望落空,葉芙蓉垮下臉來,迫於無奈,隻得繼續扶他向前進,兩個人走得慢如牛步,且幾次就要不穩摔倒,全靠她使盡吃奶的力氣撐住兩人,此刻她真希望自己力大如牛。


    「小心!」腳步虛浮的公子爵腿一軟,眼看就要摔倒,葉芙蓉嚇得心都衝到喉頭,雙腿跨開,馬步一蹲,竭盡全力穩住他。


    公子爵瘦弱的身軀晃了晃,出自本能伸出雙臂抱住她,直到額頭擱在她的肩上,他這才意識到,她長得比他高,明明同年,他卻矮她半顆頭,真不是滋味。


    他惱怒抬頭,惡聲惡氣道:「你沒吃飯嗎?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


    被罵得很無辜的葉芙蓉忍不住回嘴,「我有吃。」


    「哼!有吃還這麽點力氣,如何好好服侍本公子?晚點本公子要親自盯著你吃下三大碗白飯不可。」他邊罵邊想要憑一己之力站穩,但該死的,他幾番努力,站不穩就是站不穩。


    「三、三大碗?」葉芙蓉嚇到口吃,仍不忘扶住又差點跌倒的公子爵,實在不懂他為何要動來動去,讓她扶得更加吃力。


    公子爵累得粗喘著氣道:「不錯,假若吃下三大碗白飯,你還這麽弱,本公子便盯著你吃下五大碗。」


    他迫切渴望變得更強壯,至少不要如此虛弱,站都站不穩,連他都瞧不起自己。


    「我不要吃那麽多。」苦著臉的葉芙蓉頭皮發麻,更想回家了,她都進宮五天了,爺爺怎麽還不來接她?


    公子爵惡狠狠地瞪她,「本公子要你吃,你就得吃,你敢再喳呼,本公子就往你的嘴巴塞十碗白飯。」


    聞言,她立即閉嘴,以免真被塞十碗白飯。


    公子爵深吸口氣,站穩身軀,命道:「繼續走。」


    「是。」氣悶的葉芙蓉不解他為何非要走到窗邊,但為免他又威脅要往她的嘴巴塞白飯,她用疲憊的雙臂協肋他。


    他們一步接一步,走得疲累艱辛,好不容易終於來到窗邊。


    公子爵伸出纖瘦手臂推開窗,長年來頭一遭,陽光吻上他透白亳無血色的臉龐,過於燦爛的光芒,使他雙眼受到刺激閉上,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癡癡凝望耀眼金光。


    他那近乎虔誠的神情,教她不由自主盯著他,不知是否看慣了,她覺得這幾日他的氣色沒頭一回那般難看嚇人。


    公子爵深吸口氣,將陽光的氣味用力吸進心脾,忍不住逸出滿足喟歎。他欣喜伸出顫抖的左手,當陽光溫柔親吻手背時,他情不自禁熱淚盈眶,輕聲低喃,「我一直都想這麽做……」


    葉芙蓉安靜地站在他身側,感受他的欣喜與激動,雖然這幾天他常讓她不開心,但這一刻,她真心為他開心,由衷道:「隻要公子爺想,天天都能這麽做。」


    公子爵將目光移到她那張圓臉上,忽然發現她也不是太醜。


    她朝他漾起和善的笑容,他的唇角也微微向上揚,下一瞬他意識到自己竟要對她微笑,立即拉回嘴角,刻意粗魯地哼了聲,轉移視線看向窗外,當他瞥見種植在窗外的梧桐時,臉色大變,聲音微顫的問:「這棵樹是怎麽回事?」


    葉芙蓉滿臉疑惑,「什麽怎麽回事?」


    他緊抿著唇,下巴朝梧桐樹揚了揚,「你仔細瞧。」


    葉芙蓉探頭出窗,初看隻覺這株梧桐如他一般,氣息奄奄,再仔細一看,驚見梧桐樹的樹幹下半段發黑,她納悶道:「樹怎麽變黑?是快死了嗎?」


    不僅是梧桐樹,連一旁的草也發黑枯死,他沉著聲確認,「你都把馬太醫開的湯藥往這裏倒?」


    「是啊。」她確認點頭,每次她都擔心會被人發現她偷倒藥,都急忙忙推窗,嘩啦倒掉藥後,又趕忙掩窗,從沒心思仔細看這棵梧桐。


    恍然大悟的公子爵雙腿再次發軟,背脊冷汗涔涔,「真是誤打誤撞。」


    「什麽?」她看看他,再看看窗外快死了的梧桐與枯死的草,腦中靈光一閃,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怎麽可能?藥方是馬太醫開的……」好不容易,葉芙蓉終於找到說話的聲音。


    他的唇角因譏嘲上揚,「為何不可能?」


    「馬太醫該是要治公子爺的病症才是。」豈會……豈會反過來害他?這指控非同小可,葉芙蓉驚到不敢隨便亂說。


    「又或者他是來害死本公子。」莫怪他從小到大,喝了那麽多湯藥,始終不見任何起色,原來是有人不希望他好轉。


    她嚇得手心涔涔盜汗,回想意圖害死他的馬太醫。馬太醫麵容和善,不像壞人呀。


    她幹澀著聲,「除了馬太醫開的藥方子外,公子爺的湯藥都是由宮女姊姊熬煮。」


    「哈,那還真多人想要本公子的性命。」他自嘲一笑。


    她嚇都嚇死了,不明白他怎麽有辦法笑得出來,「或許做壞事的隻有一個人。」


    「又或許所有人都連成一氣。」他與母妃在宮中勢單力孤,未來一片慘淡,他沉吟了一會兒,輕聲交代,「此事除了母妃,不許對任何人聲張,明白嗎?」


    「可不說的話,如何抓壞人?」她認為作惡之人就該被抓出來嚴懲。


    他嘲笑她太傻,「說的話,恐怕本公子會死得更快。」在不清楚是誰要他的性命之前,他是不會輕舉妄動。


    葉芙蓉驚抽了口涼氣,沒想到王宮會發生如此邪惡的事,她不由為他的安危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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