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喘息,胸口似有把火在悶燒的公子爵沉浸在母妃溫柔的歌聲裏,逐漸感到放鬆,緊皺的眉心舒展開,他突地睜開眼,渴望道:「母妃,兒臣……好久……沒瞧見太陽……我想出去看看。」


    嬗妃一聽又悲從中來,淚如雨下。她可憐的孩子,連沐浴在陽光下這麽簡單的事,都可望而不可得。她故作輕鬆道:「爵兒乖,眼下天黑了,明兒個母妃再抱你出去曬太陽。」


    公子爵失望合眼,慘白的唇顫抖,梗在胸口的一口濁氣,眼看提不上來,全身開始痙攣。


    嬗妃見狀,驚慌的呼天搶地,「爵兒!你怎麽了?你千萬不要嚇母妃……來人哪!馬太醫呢?還沒到嗎?」


    宮女上前應話,「娘娘,奴婢馬上去瞧瞧。」


    嬗妃大動肝火,「敢情所有人都不把本宮放在眼裏?該來的膽敢不來?」


    宮人內侍心驚的齊齊下跪,「娘娘息怒。」


    暴怒的嬗妃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她何嚐不知道這群人瞧不起她,之所以沒整治這班狗奴才,皆因她的心思除了想方設法讓兒子活下來之外,便是抓緊大王的心,她太清楚若失去大王的寵愛,無所依靠的他們在後宮將更無立足之地。


    「娘娘,葉宗祝前來拜見。」先前去請馬太醫的宮女領著一老一小匆匆奔入。


    年長的男人滿頭華發,胡須花白,一進到寢房,立即行禮請安,「微臣叩見嬗妃娘娘。」


    在男人身後的是九歲大的女娃,她遵照離開家門前爺爺的叮嚀,五體投地請安,「芙蓉叩見嬗妃娘娘。」


    緊抱兒子不放的嬗妃見葉宗祝祖孫出現,急切開口,「你們可來了。就是她嗎?快上前。」


    身為宗祝的葉長鬆推推孫女身側,葉芙蓉像隻小狗怯懦爬上前,來到嬗妃腳邊。


    「抬起頭來。」


    葉芙蓉緊張抬起頭,對上嬗妃蓄滿淚水的雙眼,嬗妃仔細打量她的小臉,狐疑道:「她瞧起來並不特別,真是與爵兒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時辰出生?」


    一個不漂亮,丁點都不突出的女娃,真有辦法為她的爵兒消災擋禍?


    葉長鬆恭敬道:「回娘娘,芙蓉確實與八公子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時辰出生,微臣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娘娘。」


    「葉宗祝,經由你的卜算,說這女娃兒可以替爵兒消災解厄,今日本宮就瞧瞧你是對是錯。」


    自開國以來,精於卜算祭天的葉府便是宗廟宗祝,代代相傳,曆代君王甚是倚重葉府宗祝。


    每五年舉辦一次的禘祭與每三年舉行的大合祭,立於祭壇的葉家宗祝是萬眾矚目,威風凜凜,凡是君王有疑惑,必定請示求解,可到了大王登基後,一切便急轉直下。


    依禮法,大王於每年春郊和秋獵時,必得祭告禰廟才行,偏偏大王不當一回事,更甭提禘祭與大合祭時,大王總是意興闌珊,多年來上行下效,使得葉家宗祝不再廣受朝臣敬重,為此他終日鬱悶寡歡,這回總算讓他挨到嬗妃來求助,自是不會放過翻身的大好機會。


    嬗妃因公子爵長年喝馬太醫所開的湯藥,病況卻不見起色,無計可施之下,隻能求助葉宗祝,經葉宗祝卜算,需要找尋一名與公子爵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娃來代為擋災,巧的是,葉家宗祝的孫女正是此一命格,於是她便命葉宗祝帶孫女進宮。


    乖乖跪坐的葉芙蓉禁不住滿腔好奇,望向嬗妃懷裏看似死透了的男孩,他是她見過氣色最差的人,心想,原來將死之人會眼窩深陷,全身瘦得隻剩骨頭,不太好看呢。


    突然,公子爵睜開眼,瞪著跪在母妃腳邊的女娃,烏黑的眼瞳帶著好奇,直勾勾盯著他,教他心生不快,出聲嫌棄,「她真醜。」


    嬗妃見他醒來,柔聲道:「爵兒,美醜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她可以替你擋災。」


    「嬗妃娘娘說的是。公子爺,芙蓉她是來替您消災解厄,美醜丁點都不重要。」葉長鬆笑著附和。


    遭到當眾嫌醜的葉芙蓉錯愕不已,她知道自己臉太圓,鳳眼細長,嘴唇太厚,完全夠不上「美人」二字,可她敢說八公子比她更醜,嬗妃娘娘和爺爺卻嫌棄她,她著實委屈。


    難受的葉芙蓉不喜歡王宮,偏偏爺爺和爹爹說她非得進宮不可,她明明什麽都不懂,為何能替八公子消災解厄?她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渾身都不舒坦的公子爵與醜丫頭大眼瞪小眼,沒一會兒,便疲累的又閉上眼。


    「娘娘,微臣這就趕回去開壇祭天,為八公子祈福。」葉長鬆刻意忽略八公子已快油盡燈枯的事實,連馬太醫都束手無策,他這早就不受大王重用的宗祝又有何法可想。


    想他葉家曆代祖先深受朝廷重用,偏生到這他這一代榮景不再,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愧對祖宗,得力挽狂瀾才行。


    「既然如此,葉宗祝,你速速為爵兒擺壇祭天祈福。」嬗妃可容不得他有絲毫耽擱。


    「是,微臣告退。」葉長鬆雙手作揖告退。


    葉芙蓉見爺爺要離開,心慌跟著磕頭也要離開。


    「芙蓉,你留下來陪伴公子爺。」葉長鬆對她投以警告一眼。


    「爺爺……」


    「咱們說好了,你要幫忙照顧公子爺,莫非你忘了?待公子爺好了,爺爺就帶你回家。」葉長鬆哄著,銳利的眼眸警告她不許鬧脾氣。


    葉芙蓉心裏焦急,拉著爺爺的衣擺,無聲懇求。


    嬗妃抓住她的手臂,擠出笑容道:「芙蓉,你與爵兒同年,有你陪伴,爵兒一定會很開心,病也就會好得快。」


    嬗妃以眼神朝葉長鬆示意,命他快點去辦事。


    葉長鬆躬身一揖,自孫女手中拉回衣擺,無情轉身離開。


    葉芙蓉不安的看著打定主意不放人的嬗妃,再回頭望著葉長鬆遠去的背影,爺爺和爹爹騙人,說王宮有許多新奇有趣的事物,她一定會玩得樂不思蜀。


    可新奇有趣的事物她一件也沒見著,隻瞧見傷心欲絕的嬗妃娘娘和快死了的八公子,她竟要幫著照顧八公子,哪裏好玩了?


    心急的嬗妃拉過葉芙蓉的手,低聲命令,「你握住爵兒的手,須臾都不許鬆開,明白嗎?」她衷心期望爵兒身上的病症能過到葉芙蓉身上,如此,她的爵兒便會安然痊癒。


    嬗妃嚴厲的眼神讓葉芙蓉不敢反抗,隻能僵硬點頭,握住公子爵冰寒的右手。


    嬗妃滿意頷首,摸摸兒子的頭發,「爵兒,相信母妃,你明兒個就會好了。」


    葉芙蓉不敢說話,也不敢移動,隻能牢牢盯著與八公子交握的手。他的手背青筋畢露,好似從沒好好吃飽過,宮裏都不給人好好吃飯嗎?真是可憐。


    公子爵察覺到與母妃觸感截然不同的手正握住他,他不愛旁人隨意碰他,想要甩開,偏生提不起力氣,著實氣惱。


    「娘娘,馬太醫來了。」宮女領著馬太醫及背著藥箱的學徒匆匆趕到。


    正值壯年,身形富泰的馬太醫拱手行禮,「微臣見過娘娘。」


    「馬太醫,你來得正好,快看看爵兒,為何他喝了藥之後,病情不僅不見任何起色,反而更加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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