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難道你想在這荒山野嶺過夜?或許會有什麽野獸啊毒蛇什麽的攻擊你喲。」溫卿良持續危言聳聽,精秀的眉目高高挑起,似乎在揣測著她的想法。


    撚蘊實在忍不住他這麽欺負恐嚇人家小姑娘,很是鄙夷的睨了他一眼,跳下車開始扯草喂起馬來。


    接受了一枚白眼,溫卿良也絲毫不在意,拍了拍身上莫須有的灰塵,他悠閑的在車欄那坐下來,涼涼道:「小椒啊,皇城可是個好地方,你不想去瞧瞧嗎?」


    她當然想去瞧瞧,可是不是在這種受製於人的情況下。


    竹苓死死攥著拳,磨牙磨的喀喀作響,她很討厭被人擺弄,偏偏此時溫卿良就犯了她的忌諱,問都沒問,提也沒提,就這麽把她從濟世縣給搬了出來,他當她是什麽了?


    被心裏那股氣驅使,她繃著臉直直往前走著,理也不理在邊上說得口乾舌燥的貴公子。


    溫卿良看她絲毫沒受影響,也有些傷腦筋了,她刁鑽跋扈他是知曉的,但他也沒想到她會這麽倔呐。


    「喂喂,你真打算這麽走回去?」無視。


    「我沒騙你,這裏和濟世縣可隔了幾個縣城了。」持續無視。


    「小椒你再不回來我可就走了喔。」走就走,誰怕誰啊。


    「我走了,我真的走了。」要走快走,別在這吵吵嚷嚷。


    嘶……噠噠……駿馬踏蹄的聲音。


    溫卿良作勢駕著馬車行了幾步,見竹苓依舊沒受影響的樣子,不由有些挫敗,真是傷腦筋,這下可怎生是好?將她丟這不管顯然不可能,送她回濟世縣也沒這麽多時間。


    撚蘊冷眼看著他,眸底是明顯的嘲諷鄙夷,您老先生也有吃癟的時候啊,以前不是一勾手便能把人給騙到手的嗎?現在怎麽不行了?


    好吧,長期沉溺在壓迫摧殘下的下屬會有這麽幸災樂禍的想法,作主子的要學會諒解,學會諒解,學會諒解……溫卿良深呼吸再深呼吸,狠狠的瞪了眼撚蘊,跳下馬車無奈地去追竹苓去了。


    罷罷罷,這丫頭的性子他又不是不明白,多費些心思哄哄便是,總是會同意的不是嗎?


    於是,溫卿良低聲下氣的討好求饒了老半天,竹苓緊繃的臉終於鬆了些許,勉強同意與他隨行,由此可見,咱五小姐雖然霸道驕縱,但有時候還是很好哄的。


    一行三人趕了一天的路,終於在傍晚時分入住於山野客棧內,不豪華、不奢侈,就是樸樸素素的三層樓舍,與其他客棧並沒什麽差異,要說這唯一有些特別的,該是門口的那兩棵枯死的樹了。


    竹苓往店裏走的時候,目光還停留在枯樹上,顯然是很奇怪樹都死了為什麽還不把它給拔了?那是紫荊吧,她有在藥草圖裏頭看過,不過這邊的確不適合種植紫荊難怪會枯死。


    店內有些簡陋,但卻很是乾淨,可能是因為客人比較少,所以沒過多久菜就上了桌。


    溫卿良要了壺酒,就著下酒菜淺啜著,很是悠閑散漫的樣子。


    店小二歪歪靠著門扉打盹,掌櫃則在櫃台後撥著算盤記帳,整個大堂就他們一桌在吃飯,顯得格外寂靜冷清。


    竹苓捧著碗米飯,吃得顯然有些意興闌珊,筷子撥弄了兩下菜,又什麽也沒挾的收回,扒兩口飯。


    溫卿良見狀也沒說話,隻是唇邊的笑意越發的深了起來,他修長的指尖拿了隻小酒杯,手肘撐著桌子微微側了臉,「怎麽,菜……」他這話才說到一半,餘光便瞟到熟悉的修長身影,精致的眉目瞬間蹙起,但又像是想到什麽緩緩舒展了開來,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來得倒是挺快。


    竹苓悶著又扒拉了幾口飯,但一直沒等到溫卿良的下文,忍不住抬頭,卻對上一雙熟悉溫和的鳳目,她喉間一哽,硬生生被那幾粒白飯給嗆到了……


    夜色似乎很是暗沉,黑壓壓的,帶著壓抑的沉重,星月也不見了蹤跡,隻餘大片湧動著的烏雲,似乎是在醞釀著一場暴雨。


    前頭陸卿言領著路,身形修長很是秀頎的模樣,手裏提了盞照明的燈籠,隨風一晃一晃,籠內的燭火也跟著閃爍跳躍,竹苓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後,心裏有些緊張,但更多的卻是驚疑,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在這。


    想起剛剛見到他的一幕,她還是覺得太不真實,依舊是那眉那眼,溫潤中帶著爾雅,清逸間透著秀毓,很是熟悉的臉,但卻讓她莫名有些暈眩。


    怎麽會,怎麽會突然就出現在眼前了呢?他不是該在濟世縣的嗎?為什麽……為什麽會在這麽個小客棧出現?思緒紛紜,她就覺得整個人都亂了,哪還聽得到他在說話,直到那溫熱沉實的大手搭在肩上,輕輕往下按壓的時候,她才恍然回神。


    狹長的鳳目在明明滅滅的燭光下顯得尤為明亮,溫和繾綣的柔光瑩潤,還帶著不為淺淺的暖融和煦,讓她幾乎再次失神。


    陸卿言手下是夏季衣物特有的輕薄柔滑,他在她麵前稍彎了身,喚道:「苓兒。」聲音清揚悅耳,轉折的低音中透出些許纏綿。


    她驀然就覺得心跳有些失常,不自覺攥緊衣裾,乾巴巴道:「幹……幹嘛?」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很討厭這種因為他整個人都不對勁的感覺,她眸色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碎芒,很有種自我唾棄的味道。


    「在房間裏你所說的那句話,可還作數?」陸卿言這麽說著的時候,似乎有些局促,掩唇低低咳了聲。


    竹苓有些茫然,不明白為什麽話題扯到那個上麵去了,這麽大老遠的,他追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見她不明所以,陸卿言提醒道:「就是你贈予木簪那日,晨時來我房間說的那句話。」


    送木簪的清晨?就著這條小線索,她開始努力回想起來。


    送木簪,送木簪?清晨的時候貌似還沒把那木簪給買回來吧?沒買回來之前她去了他的房間,她去他房間幹嘛?一連串的問題,讓她沿著那條線慢慢摸索著,終於在最後的那個問題中找到了答案。


    她去他房間是因為前一日他占了她的便宜找說法去了,當時她是怎麽說的來著……


    「昨晚你這書呆,趁著酒醉占姐姐便宜了,又摟又抱又親,姐姐的清白全被你毀了!」


    「你必須負責。」


    這兩句話刷的蹦進了她腦海裏,嚇了她老大一跳。


    她杏眸大睜,滿是不敢置信的仰瞪著他,似乎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


    喂喂,突然之間說這個幹什麽?莫不是這家夥……老天,為什麽她覺得頭有些暈了?


    「呃……我有去你的房間嗎?貌似那天我一直跟三哥他們一起。」她開始裝傻,「呐呐,一覺睡到大中午,然後跟著找來捕快的三哥出了門,途中遇見了置辦東西的白芥便也拉著他一道去聽戲,隻不過在太白樓門口瞧見了個小攤子,就把相中的木簪給買了下來。」


    竹苓掰著手指頭跟他算著,直接忽略了其中重要的環節,末了,她攤手道:「你是不是記錯了。」她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一臉的無辜加不解,就好似錯的真是陸卿言一樣,可那僅僅也是好似罷了。


    「你說輕薄了你要負責。」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這般緩緩道出,直接便讓竹苓那副無辜不解的表情龜裂了。


    陸卿言鳳目直直注視著她,神色認真,用不容她躲閃逃避的語氣說著。


    竹苓感覺得到自己的麵部表情有些抽搐,她張嘴,深深感覺到嘴角正在激烈的抽動著,「說笑的說笑的,這句話姐姐一天能對人說上個十幾遍,你不會是當真了吧?啊哈哈……」她乾笑著,努力保持平日的語氣。


    可是,忽然慌亂起來的心情卻不是她能控製的,她不明白,在這個關頭他為什麽還要提起這個?他身邊已經有了個溫柔賢淑的秋似水,為何還要來招惹她?是,她不知道他身邊有了人,所以強勢霸道的直接將他歸於自己的人一類,但這並不代表在她知曉後,還會當成不知道的與他談笑如初。


    說到底,雖然她現在還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但並不是沒了他就不能活,清白身子給了他,可也不代表她這一生還就真跟他綁在一起了,嫁不出去,大不了不嫁,反正濟世堂總不會少她一口飯吃。


    她這前小半輩子做事一向全憑本心,既然決定不會介入他們之間,那就是板上釘釘沒得改了,或許應該說,她這種拿得起放得下的瀟灑,正是因為她還沒陷進去。


    陸卿言的臉色覺得有一瞬間的僵硬,他低頭看她,掩映在燭光下的秀麗小臉格外柔和,眉眼彎彎巧笑倩兮,似乎真是在對他的認真感到好笑。


    「我的確是當真了。」他慢慢說著,吐息綿長輕柔。


    竹苓乾笑的嘴角抽得更厲害了,應該說她維持不住這笑容了,好吧,她是真的想問問他,現在他說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你想說什麽,真負起責?」她嗤笑。


    陸卿言顯然沒有料到她會是這種態度,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他張了張口,道最後卻什麽也沒說,隻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竹苓看著他,也很認真道:「可是我不想要哎。」當時的她也不過是藉著這個說法將他收了而已。


    若是他說喜歡她……嘁,就算是說喜歡那又如何?她對自己那突如其來的想法感到有些莫名,是呀,就算是喜歡那又如何?難道她還真的讓他負責嗎?


    搖搖頭甩掉那些情緒,她道:「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順手將陸卿言手裏的燈籠給拿了過來,她嘟嘟囔囔的嘀咕著,扭頭就走,山路這麽黑,沒燈籠還不摔死啊。


    陸卿言的手下意識的往前一伸,似乎是想抓住什麽的樣子,他手心是一捧冰涼的夜風,順著指尖一路流逝,就好像他心裏那道握不住的細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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