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的李承乾,看著崔望走出城門,不多時,便被迎上來的一隊騎士給‘逮住’了,心不由得跟著揪了起來。這段時間一來,他對崔望的印象還不錯。因為崔望這人吧,雖說和孔穎達等人一樣的古板,但是他卻不會固執己見。他會把自己想說的都說了,然後最終還是肯聽命。


    李承乾喜歡這樣的人,心裏頭甚至還在想,若是有機會,把他弄到東宮任職也不錯。


    二裏外,崔望回頭看了眼李承乾,嘴角勾起一絲笑容來,埋下了多年的種子,終於要到了收獲的時候了。


    ……


    卻說李思文今日的心情是格外的好,原因是他的苦難日子終於要到頭了。


    大哥不愧是大哥,任何想不到的事情,不敢想的事情,他都能做成了。李思文很高興,他喜歡這種縮在李牧的羽翼下的生活。他辦不到的事情,不需要去麵對,隻要完成李牧交代的事情,靜等著成功就行了。


    曾經李思文也覺得,自己不是碌碌無為之輩,大丈夫當提三尺青峰,立下不世之功。但是,隨著年歲的增長,他漸漸意識到,不是每個人都能提得動劍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立下不世之功的。人活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是‘有用’,能為別人立下不世之功的時候,提供點幫助,不也是很好麽?


    仗終於要打完了,短短兩三個月,大哥奇跡般地打敗了突厥人,平定了薛延陀……從今往後,大唐西域再無威脅。朝廷應該是會建都護府的吧……李思文心中暗想,若是朝廷建立西域都護府,最好是把河間郡王遷走,這樣定襄城就又是他的了。


    李思文對定襄城,可是有著特殊的感情。這裏是他的家,這座城,也是他的孩子。李思文已經打定主意,這輩子都要守在這座城裏,哪兒也不去了。


    以後西域平定了,定襄的‘門戶’作用會越來越大。他已經早有腹稿,準備擴建新城。所以,他幾乎每天都會繞著城牆走一圈兒,在心裏盤算著,未來的新城,應該建什麽,建在哪兒,如何設計等等。


    守城的將士們,都已經見怪不怪,也不會去打擾他。


    李思文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西側城牆,正要上城頭,忽然麵前多了一條胳膊。李思文驚了,他無語地笑了,看清眼前這條胳膊,道:“老子今兒真是見識了,在定襄城還有敢攔我的?”他抬起頭,看向胳膊的主人,罵道:“你誰啊?不認得老子?”


    別看李思文在李牧麵前,溫順無比。但骨子裏,他還是從前那個紈絝的少爺。定襄是他一手建起來的城池,也是李世民給他的封地,他就相當於是這裏的土皇帝,就連李孝恭在此,也得對他讓三分,怎能允許自己的威嚴遭到侵犯?


    但是,今天他卻遇到刺頭了。隻聽這人冷冰冰道:“太子殿下在城頭上,閑雜人等,不得過去。”


    “嘿呀!”李思文怒極反笑,指著侍衛的鼻子罵道:“誰給你的膽子狗仗人勢?太子在城頭咋了?不要說你一個侍衛,就是太子在我麵前,也得叫一聲文哥,你給老子躲開!”


    倉啷!


    迎接他的,是冷冰冰的劍。


    “退後,再過來,休怪我不客氣。”侍衛正色說道。


    侍衛認不認識李思文?自然是認識的,他若不認識,也不會這麽攔著。他是崔望的心腹,留在這裏,就是為了等崔望的信號,然後把李承乾控製起來。如果李思文和李承乾在一起,就平添了變數。


    所以,他一定不能讓李思文和李承乾見麵。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李思文也是一個倔脾氣。他可是李牧的拜把子兄弟,太子怎麽了?不是沒當皇帝呢麽?那就別在老子麵前擺譜!更何況,李思文覺得很奇怪。要說擺譜,李承乾可從來不擺譜啊。這些日子倆人廝混一起的時候,李承乾可是一口一個文哥的叫,從來也沒拿身份說過事兒,怎麽今天忽然擺起架子來了?


    想到這兒,李思文便喊了起來,叫道:“太子殿下,您在城頭上幹啥呢?我找你有事兒,你這侍衛不讓我上去!”


    李承乾聽見聲音,從垛口探頭出來,道:“怎麽回事兒?咋不讓我文哥上來呢?那個誰,讓開,讓我文哥過來!”


    侍衛麵露猶豫之色,按職責來說,他無法拒絕太子的要求。但是,如果讓李思文過去,很可能就壞了崔望的事兒。他往西邊看了一眼,還是沒有信號,李思文愈發覺得奇怪,心中一動,道:“老子還不上去了!”說著,就往後撤。


    侍衛見李思文古怪,知道事情可能敗露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您還是上去吧,來,我送您上城頭!”


    “鬆開老子!”李思文吃痛,哪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一口咬住侍衛的胳膊,在他吃痛的時候,扭頭就跑,邊跑便喊:“太子殿下,這侍衛有古怪,你快逃!”


    “啥?”李承乾沒聽清楚,或者聽清楚了,也沒明白啥意思。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下麵的侍衛,竟然投擲出了手裏的劍,直奔李思文後心而去。


    李承乾就是再傻,也知道出事兒了,他拔出劍來,剛要有動作,幾個侍衛跑上來,把他圍在了當中。個個都麵生,李承乾強自鎮定,道:“你們是何人?不知道孤是誰麽?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兒?”


    “太子殿下,得罪了!”侍衛拔出劍來,便要欺身而上。


    這時,城牆下麵又傳來李思文的喊聲:“太子不要怕,我娘子來了,堅持一會兒,我娘子救你!”


    李思文說的是他的娘子秦懷玉,作為秦瓊的女兒,秦懷玉深得父親真傳。方才她就是聽見了李思文的叫聲,趕了過來,千鈞一發之際,甩出手裏的鞭子,打歪了侍衛投擲的劍。再晚一秒,李思文就一命嗚呼了。


    秦懷玉往城牆上跑,李思文大呼小叫的找人。城牆上,五個侍衛,已經把李承乾逼到了牆角。


    李承乾雖然平日裏,也勤於煉武。但他的水平,能應付一個侍衛,也是捉襟見肘。這五個侍衛,互相配合,頗有章法,對付他一個,自然隻有落敗的份兒。若不是對方存了抓活口的心,李承乾這會兒怕是已經死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你們是崔望的侍衛?崔望想幹什麽,他要弑君嗎?”


    侍衛們不答話,隻顧著上來抓人。秦懷玉已經登上了城頭,但是距離李承乾還有三四十米。這個距離,肯定是侍衛先捉到李承乾。


    “你們這群亂臣賊子,想抓老子是吧?”李承乾此時也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呸了一口,一步跳上垛子,放聲大笑:“老子乃是大唐儲君,豈能為他人所俘?妄想!”


    李承乾說完,縱身一跳,竟然從幾十米的城牆上跳了下去。


    李思文眼睜睜地看著李承乾跳下來,嚇得都懵逼了。他趕緊撲過去,想用自己給李承乾當肉墊,但還是來不及,李承乾直挺挺地摔下來,瞬間沒了聲息。


    秦懷玉怒極,甩出手裏的鞭子打向五個侍衛。李思文叫來的太子親衛們也到了,五個侍衛眼見求生無門,也幹脆利落,一個個拔出匕首抹了脖子。鮮血咕咚咚的流出來,顯然是已經活不成了。


    李思文撲到李承乾的身旁,四肢都僵硬了,他伸手去試李承乾的鼻息,倆手指頭都插進了李承乾的鼻孔。


    “你可千萬別死啊,你要死了,我也得死……”李思文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手指傳來微弱的呼吸觸感,李思文長出一口氣,眼淚不可抑製地湧了出來:“太好了,沒死……”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忽然看到,李承乾的腿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折疊著,登時叫了起來:“快,快叫大夫!”


    就在這時,天空忽然響起幾聲爆竹聲。緊接著,大地都在震顫,秦懷玉在城牆上喊道:“夫君,城外的敵軍來攻城了!”


    “所有人,敵軍攻城,快……快把火藥都搬到城牆上!”李思文一邊發號施令,一邊叫人把李承乾扛起來,先送回大都護府,請大夫給他診治。他則調頭上了城牆,看著城外滿是騎兵,李思文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戰事開始到現在,李思文還從來沒有直麵過敵人。看著眼前鋪天蓋地湧來的敵人,李思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這一次他沒有人可以依靠了,定襄城必須得守住,否則,失了定襄,十萬騎兵將直接南下,長安危矣!


    老子不想當英雄,但是既然你們逼老子,那也沒辦法了!


    李思文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都鎮靜!大家不要慌,娘子!”李思文看向秦懷玉,道:“娘子,你帶一隊人,先清除城內的奸細,所有可疑的人,隻要反抗,格殺勿論!”


    秦懷玉一愣,她還從未見過李思文如此殺伐果決的一麵,這還是那個任由自己欺負,動不動就哭一鼻子的夫君嗎?


    下意識地,秦懷玉聽從了李思文的安排。帶人去清理城中的餘孽去了,而李思文則站在城頭上,盯著下麵如水而來的敵軍,仿佛又回到了他剛認識李牧的時候,那時殘破的定襄城,麵對上千的突厥殘部,所麵臨的局麵,比現在還要危急。


    那時候的定襄城,無兵無糧,還沒有城牆。但是最終,還是獲勝了。而且靠著密道,整座城的百姓,都保住了姓名。


    現在定襄城內,還有一萬多人,有守城的器械,有火藥,李思文相信自己,能堅持住,隻要堅持兩天,不,堅持一天,他相信李牧就能回來!


    “把鴿子都給老子撒出去!”李思文下命令道:“火藥都拉上來,所有家底都拿出來,不過了!日子不過了!”


    李思文發起了狠,一把抄起‘擴音筒’,向對麵喊話:“崔望,你不得好死!老子已經飛鴿傳書回了朝廷,你們博陵崔氏等著滅九族吧!”


    “哈哈哈!”陣中傳來崔望的大笑,他站在風口,不用擴音筒,聲音也能傳過來:“本來還想著來一個裏應外合,沒想到陰差陽錯被你識破了。不過沒關係,李思文,你隻有萬把人?焉能抵擋我十萬大軍?等我攻破定襄,揮軍南下,到時候看看誰被滅九族!”


    “李思文,你不就是仗著火藥之威麽?你去看看你的火藥庫,是不是都泡了水了,還能點著麽?”


    “什麽!”李思文麵色大變,就在這時,有校尉來報:“城主不好了,夫人剛剛清理細作的時候,發現火藥都已經被他們泡了水了……”


    “淦!”李思文大罵了一聲,沒了火藥,這仗咋打?


    “拚了!”李思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回想上一次守定襄的時候,李牧都是怎麽做的。


    對方是騎兵,沒有攻城器械。臨時趕製肯定也來不及,那麽需要防備的,也就是抓鉤,雲梯,或者撞門的巨木。


    “拆民居!”李思文命令道:“挨著城門的先拆,拆了之後,直接堵門,把門給老子封死了!多餘出來的,發動百姓,往城頭搬!待會兒他們攻城,照天靈蓋砸!”


    “架大鍋,城中所有的油,都給老子燒熱了備用,頂不住的時候,兜頭給老子澆下去!”


    “城裏所有能打鐵的,立刻趕製鐵蒺藜。務必晌午之前,遍布西城牆!”李思文瞪圓眼睛,目眥欲裂:“告訴全城百姓,定襄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所有能動彈的,都給老子動彈起來!什麽都不要吝惜,隻要挺過這一遭,老子雙倍賠給他們!”


    “大哥收到我的飛鴿傳書,會趕回來救咱們的。隻需要堅持兩天……不,堅持一天就行,咱們堅持一天,大軍就回來了。咱們能活下來,必定能活下來的!”


    “是!”校尉大喊了一聲,下去傳令去了。


    李思文看著越來越近的敵軍,抓起一副甲胄披在了身上,前胸後背都加了護心鏡,腦袋上還帶了一個頭盔,把自己武裝到了牙齒。


    他不是畏死,他是不能死,如果他死了,定襄城真的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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