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


    每次聲響,都如同炸雷一般!


    烏斯滿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隻見那圓筒冒出火光,如同一道閃電,撕裂夜空。巨大的火光迸射,呈錐子型,麵前一片敵軍應聲而倒,血肉模糊,死狀淒慘無比,宛如人間煉獄!


    除了李牧帶來的人之外,所有人,無論是守軍還是敵軍,都被眼前的一幕弄蒙了。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殺人如割草?!


    有人想起了長生天的傳說!恐懼在突厥軍中蔓延,一定是方才阿實木讓女子攻城,惹怒了長生天,故此,長生天降下了神罰,一定是這樣!


    人們麵對未知的事物,都有本能的恐懼。饒是這些突厥騎兵,已經被訓練成了殺人的機器,但是麵對猶如天威一般的虎尊炮,他們仍然是畏懼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虎尊炮填充一次,便需要三人配合。實際上這填充火藥的空檔,足以讓他們殺上來。雖然李牧定有後招,但如果他們能悍不畏死,不管不顧地衝上來,也許、還有一點機會。


    但他們遲疑了,機會便不再有了。


    第二輪炮響了,這一次,炮彈的落點更加靠後。還沒反應過來的突厥騎兵,隻看到了無數的鐵屑和飛沙飛濺而來,接著便沒了意識,無數的鐵屑瞬間將他們的身體打成了篩子!


    目之所及,周遭卻已亮如白晝,爆炸所產生的火雨,四處飛濺,火光衝天。到處是淒厲的嘶吼和絕望的呐喊,到處是火,是殘肢,是血腥。


    形勢瞬間逆轉,城外已經成了人間地獄。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肉味,令人作嘔。


    無處可逃,到處都是屍首,阻礙了突厥大軍調頭,混亂導致的互相踩踏,直接被踩死就有不少!受驚的馬匹瘋了似的四處狂奔,肆無忌憚的將人撞翻,而馬蹄踩踏過那未氣絕的倒地之人,形成第二次、第三次的傷害。


    被火引燃的人,淒厲的悲鳴響徹了夜空,他們到處狂奔,他們試圖想讓人拯救自己,可當他們靠近其他人時,則往往與人抱在一起,燒在一處。


    所有人隻是沒頭蒼蠅一般的逃,可最終,卻沒有人可以脫離厄運。


    阿實木手握著彎刀的刀柄,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他已經完全地懵了。


    明明馬上就要破城了,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


    難不成,真的是長生天發怒了?


    他來不及細想,因為他忽然發現,不管是不是長生天發怒。自己的命,好像都保不住了。


    攻城的數千突厥精銳,眨眼之間全軍覆沒。想想自己立下的軍令狀,阿實木慘笑一聲,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唯有一死!


    他拔出彎刀,眼中露出決然的神色。


    “殺!”


    一人一騎,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仍然震驚的注視下,他衝向了龜茲城頭。


    一聲雷鳴般的響聲,阿實木被炮彈擊中。


    他瞬間明白了,他剛剛看到的一幕,他也明白了,他的部下經曆了什麽。


    神罰之威,絕非人類所能抗衡。


    阿實木本是張著雙臂,揮舞彎刀衝鋒。而此刻,整個人卻已搖搖欲墜,炮彈濺射的鐵削,把他的半張臉打得坑坑窪窪,上頭還冒著黑煙,一隻眼睛直接打落,眼眶裏流出了白漿,他口裏發出呃呃啊啊的聲音。


    而後,猶如鐵塔一般的身體,便抽搐著,整個人仰倒在地。


    他還未氣絕,身子仍在不斷的抽搐,渾身上下是一個個的彈孔,鮮血浸染了他的全身!


    不甘心地阿實木,努力的想要撐開唯一的眼睛!他看到的是血色的天空,身邊到處是淒厲的嘶吼和絕望的呐喊,到處是火,是殘肢,是血腥,劇烈的疼痛,令他口中噴出血來,隻是此時,沒人再顧念他。


    死亡來到眼前,阿實木痛苦地發出了一聲聲的悲鳴,人生過往,如幻燈片一樣掠過,從小到大的回憶,飛速閃沒。


    一匹無主的戰馬慌亂的奔馳而來,馬蹄啪嗒一下,直接踩中了阿實木的肚皮。


    “呃……”阿實木發出了最後的悶哼,一口老血噴出!


    此時……他不但渾身上下已灼傷了大半,身上千瘡百孔,一隻眼睛和鼻子已不翼而飛,身上的肋骨也已不知斷了多少,現在……又已腸穿肚爛,他發出不甘心的聲音,最終在這宛如酷刑一般的血色天空之下,氣絕。


    大火在城外足足燒了一夜,所有突厥人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胞是如何慘死,但是沒有一個敢上前來。


    他們已經被嚇破了膽子。


    等到終於已經沒有什麽可燒的時候,火勢才漸漸的熄滅下來,整個天空都蒙上了一層燒焦後的灰塵,這灰塵如雨一般的慢慢灑落,以至於附近的土地也都多了一層灰燼。


    天亮了。


    ……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火光燒了一夜,同娥便盯了一夜!


    但是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為什麽。為什麽自己的兒郎,都已經登上了城頭,突然形勢逆轉!


    如果龜茲人早有這一手,他們為什麽不早拿出來?何至於死傷過半,才亮出最後的殺手鐧?


    打仗沒有這麽打的!


    “有沒有……”急火攻心,同娥的嗓子,竟然沙啞得快聽不清了,親兵不得不湊近:“……逃回來的,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話音未落,還沒等親兵出帳,就見帳外,幾個親兵扶著一個奄奄一息,渾身都是血汙,半張臉被燒焦,隻剩下一口氣的突厥騎兵進來。


    “大汗……”突厥騎兵未語淚先流,泣不成聲。


    同娥也是一陣難過,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怪罪眼前這可憐之人,他們並非不勇猛,此非戰之罪!


    “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回稟大汗。”這騎兵一字一頓、用盡了所剩無幾的生命力,盡量說清楚:“唐軍,已到,城頭上是、是……”


    “什麽?你說什麽?!”同娥眼見這人翻白眼了,抓著他的肩膀聲嘶力竭:“城頭上到底是誰?你快說!”


    “李、李……牧、”


    最後一個字說完,突厥騎兵氣絕!


    “什麽?你說什麽?!”


    同娥聞言大驚失色,跳腳問道:“唐軍不是午夜子時才能到麽?他們怎麽過去的?”


    但是這騎兵,已經不能回答他了。


    同娥連著問了好幾聲,才勉強回過神來。他放開已經沒有了呼吸的騎兵,揮了揮手,親兵把人帶了下去。


    “你……親自去,看看是不是李牧來了。昨夜的火光,與他有沒有關係。”同娥嘶聲吩咐,對身邊的親兵隊長道:“問一下斥候,他們都是幹什麽吃的,為何唐軍來援,沒人發現!”


    同娥雖然一直言語上,蔑視唐軍。但實際上,他卻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準備,這次對唐作戰,警戒範圍空前,斥候隊放出去了二百人,敵軍到了八十裏外,就應該能稟報給統帥知道。見親兵隊長遲疑,同娥憤然拔出彎刀:“你怎麽不動?難道你怕了?”


    “大汗,屬下這就去……這就、”親兵隊長逃也似地跑出帳外,同娥說得沒錯,他的確是怕了。他不是怕死,而是現在所有人都把做完的炮聲,視為是長生天的憤怒,容不得他不怕。


    突厥勇士悍不畏死,便是因為長生天的信仰。忠於長生天的人,即便是戰死,也能抵達極樂世界。但現在長生天發怒了,如果死了,不但得不到長生天的眷顧,反而可能會遭受無邊的痛苦,他如何不怕?


    李牧怎麽也想不到,一次炮擊竟然陰差陽錯地成為了‘精神打擊’,取得了意外地效果。突厥的軍心瓦解,始於此時。


    ……


    昨天炮聲停止,李牧就下了城頭。他對自己的大炮非常有信心,在這個冷兵器時代,虎尊炮就像是降維打擊一般,他不相信突厥人可以悍不畏死到無視炮擊,用命填炮彈的程度。


    更何況,為了防止突厥人趁著填炮的間隙衝上來,李牧這回帶上了所有連弩的存貨。在守城戰這樣的場景下,連弩射擊都不需要瞄準,隻要弩箭充足,即可無限收割人命。


    這原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戰鬥,之前的一切鋪墊,都是為了能夠順利抵達這裏。


    一夜好眠,天光大亮,李牧醒過來,隨軍的廚子已經做好了熱氣騰騰的早餐,李牧端著一碗粥呲溜呲溜地喝著,見烏斯滿走進來,指了指麵前的粥,道:“來,整一碗。”


    烏斯滿見李牧對自己如此親近,心裏便是一暖。他感覺得到,自己的付出沒有白費,這一次的表現,使得他真正地走進了李牧身邊的圈子。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是一個外人了。


    “侯爺,突厥人派了斥候來探。”烏斯滿盛了一碗粥,兩口便喝了下去,他確實是餓了,這幾日為了準備守城,他吃不下也睡不著。昨夜李牧來了,他才勉強睡了一個半時辰,一大早又上了城頭上。


    “是否要射殺他們?”


    “不必、”李牧擺擺手,道:“何必要製造殺孽呢?你派人在城牆上喊,告訴那些突厥人。突厥背信,但我大唐不能無義,如果突厥能懸崖勒馬,今夜黃昏之前退兵,並送上牛羊一萬匹作為賠禮,則此事揭過,往後兩國還是兄弟。突厥對西域諸國造成的傷害,由大唐來承擔。但如若不識抬舉,仍拒不退兵,那便等同於宣戰了。就說我李牧說的,下一戰要同娥的狗頭!”


    烏斯滿那顆激動的心,已經快要跳出胸腔了,就是要這句:“末將明白了,這就去告訴他們!”


    “等等!”


    李牧叫住了他,道:“曉諭西域諸國,告訴他們,天可汗從未忘記西域的子民,大唐對諸國的承諾依然有效。心向大唐者,都將受到大唐的保護。心懷不軌者,雖遠必誅。”


    ……


    突厥王帳內。


    “……對麵就是這麽喊的。”


    親兵隊長把話複述了一遍,同娥示意他起身,問道:“你確定,對麵城牆上的士卒,是李牧帶來的?會不會是虛張聲勢?”


    “回大汗的話,應當不是。原來的守軍,與咱們鏖戰多日,都已經疲憊不堪。而現在城頭上的守軍,個個精神奕奕,不見半分疲憊之色。而且,城頭上的旗也換成了黑底褚黃雲龍紋,據說李牧自號雲龍將軍,這紋樣是大唐皇帝禦賜給他的,旁人不許使用。”


    同娥一聽,就知道定是李牧無疑了。他跟隨泥孰曾遠遠見過李牧一麵,李牧的雲龍旗他是知道的。


    彼時,同娥遠遠望著李牧,心中就有畏懼。他的畏懼源於李牧的神奇,上一次西突厥揮軍東進,吐穀渾等國犯邊,大唐的形勢要比現在更加危急,但李牧就是憑自己的種種神奇和氣運,硬是把危機化解了。當時李牧站在高台上,對西域三十六國發表訓誡的時候,那是何等的風光啊。


    把被動的局麵,變成主動,西域諸國歸心,大唐自那時起,徹底掌握了絲綢之路……


    若非如此,同娥也不至於一當上大汗,就要東征。實在是不這樣做不行了,再過幾年,大唐在西域將無可撼動,到了那個時候,什麽兄弟之盟?實力決定一切,突厥早晚淪為西域諸國一樣,隻有給大唐納貢的份兒了。


    想要改變命運,就隻有這一次機會。大唐皇帝東征高句麗,趁著他們內部空虛,打這一仗。


    若一切順利,拿下河套,吞並東突厥固然更好。但如果不行,攻破定襄都護府,也算是達到目的。隻要摧毀了大唐在西域的跟腳,西域諸國就仍要活在西突厥的威脅之下。這也算是,為西突厥能夠對等地與大唐相處的本錢。


    同娥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作為西突厥的大汗。為了自己的族人,他必須得這樣做。他也並非是貪殺,沿途所滅的國家,無不是大唐的忠犬,唯有滅了他們,才能威服西域,讓其他國家懼怕。


    隻是沒有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李牧神兵天降,隻一招,就把最精銳的突厥勇士打得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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