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九的腳程很快,半夜的時候,就已經查明了事情,清晨一大早,侯君集和獨孤九二人一起過來了,侯君集雖說現在貴為兵部尚書,但他這個兵部尚書的成色,顯然沒有李靖做兵部尚書的時候足。李世民會提拔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忠誠。


    老一輩的將軍,年紀都大了,大唐的軍方需要一個頭麵人物,相比之下,李績顯然是更加合適,但是李績在玄武門事件發生的時候,選擇了中立,這讓李世民懷疑他的忠誠,而侯君集作為李世民的‘警衛隊長’,在忠誠方麵,李世民是信任的,所以李世民才提拔他做兵部尚書,他是天策上將,天底下最好的將領,他自然知道侯君集的缺陷,但他以為,這缺陷是可以彌補的,故此他不但自己常常與侯君集探討用兵之道,甚至還請李靖來親自傳授侯君集兵法。


    但是不幸的是,事實證明了,李世民這次很可能是看走了眼。侯君集可謂猛將,但他真的不是一個帥才。李靖傳授他兵法,他卻覺得李靖沒有實心實意的教他,反倒去李世民麵前打小報告。而李世民與他討論用兵之道,他也不覺得有什麽稀奇處,認為李世民會的,他也都會了,所以聽的時候,也未必那麽認真。


    李世民選他做兵部尚書,本是栽培之意。但他卻誤解了李世民的意思,把這兵部尚書當成了是一種肯定。認為是自己的優秀,才得到這兵部尚書的職位。


    領軍用兵時,與從前相比,並沒有什麽進步,依然還是從前在李世民身邊做‘警衛隊長’時的樣子和做派。


    若不是獨孤九找上門,他還沒有察覺,營盤之內大肚子病已經悄然流行。聽獨孤九說完,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睡覺自是別想了,匆匆趕到李牧這裏,商量辦法。


    李牧也是一夜沒怎麽睡,這件事太大了,牽扯的也太多了。除去各方因素之外,兩萬將士的性命,就不由李牧不重視起來。


    侯君集本來還想埋怨兩句營房的事,但看到李牧滿眼的血絲,到嘴邊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倆人對視一眼,還是李牧說道:“大將軍,咱們先把事情解決了,營中現有多少病患?”


    “連夜排查下來,約莫五六十人。”侯君集有些羞赧,作為大將軍,軍中已經有了五六十人患病,他還一點不知道,斷他一個失察之過,半點也不委屈他。


    李牧卻沒有提這個茬,而是道;“現在首要的,便是把這些患病的人,與沒有患病的人分割開。另外,此病是因水源而起,不能再從河溝取水了,不要嫌麻煩,打井吧,井沒打好之前,先運水來喝,或者先把水燒開再喝,萬不能再喝河裏的生水了。”


    侯君集愣愣地聽著,發現自己記不住這麽多條,連聲道:“勞煩寫下來,我回去照辦。你說得這樣快,我怕記不住。”


    李牧早有準備,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遞過去,道:“昨夜寫的,大將軍可以參考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缺漏的地方。”


    “你辦事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照辦就是了。”侯君集接過來放入懷中,他也有自己的心眼,這是李牧給的章程,他全盤照辦,出了問題,也是李牧擔待著,他雖然有責任,也是占小頭的。


    李牧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但他並不在意,眼下把事情辦了就行,經過昨天的思考,他已經捋順了思路,大肚子病也不是不可控,沒有什麽可怕的。


    “為了防止疫情流行起來,我決定先停掉明州港的工程,調動全部的物資力量,修建一座醫院。”


    “醫院?”侯君集有點懵,他沒聽過這個詞兒,忽然他腦袋裏靈光一閃,道:“是不是和長安城劉神威的那個醫館差不多的?去歲我家小兒患病,就是在他的醫館診治的。”


    “差不多,卻也有不同。醫院要比醫館麵對的人更多,大夫也更多。請大將軍調撥兩千精壯的士卒幫忙,我將親自督工,爭取半月之內,就把這醫院給蓋起來。”


    聽到李牧說自己親自督工,侯君集徹底意識到了重要性。他可是清楚,李牧已經多久沒有親自督建過工程了,他能破例,足以說明此事迫在眉睫,而且非常重要。


    侯君集也正色道:“你放心,兩千人,待我回營,立刻給你準備好。”


    李牧又對獨孤九道:“去找王瑞,讓他把生產出的水泥,立刻都給我運過來,一袋也不許留。其他地方先都放一放,所有資源,全放在醫院這邊。另外,給我以江南都督府的名義張貼告示,征召所有江南名醫,見告示而不至者,以延誤軍機罪論處,誰也別跟我講情麵,到時候施以雷霆手段之時,勿謂言之不預。”


    獨孤九領命而去,侯君集也起身,李牧送二人到門口。又寫了一道飛鴿傳書發至洛陽,把正在修路的公孫康調過來。他雖然說親自督工,但是他畢竟還要處理其他的事情,不能事無巨細地守在工地。還得需要一個經驗豐富,老成持重,最重要是能理解他意圖的人坐鎮,這醫院才能建得放心。


    ……


    當日晚間,兩千士卒就位。


    第二日,兩千士卒進山伐木,李牧在明州港與揚州港之間,定了江南第一醫院的地址。王通和揚州城內的二十餘大夫,被李牧緊急征用,負責熬製預防大肚子病的藥物,分發大營將士。


    沒有發病的安置村,也都派了大夫進駐,按照他規定的章程,各安置村開始剿滅釘螺。


    第三日,水泥運輸就位。王瑞還帶來了二十名瓦匠,支持李牧的建設工程。其餘各家也紛紛準備,每個望族,家裏都會養一些工匠,這回見李牧都親自督工了,也都不敢藏私了,在王瑞的帶頭下,這家十個,那家十個的趕往工地報道。


    第四日,木材從山上逐漸運輸到位,揚州城的鐵匠鋪盡數被征用負責打造不知用來做什麽的管道。


    第五日,李牧終於畫完了醫院的圖紙,建設工程正式開始。


    工程開始,所有參與的工匠,都有點懵。他們懵的點在於,這次工程與他們之前參與建設的建築物,都不一樣。在打地基的時候,就已經有很大的區別,除了正常的打樁,地梁等之外,預埋了不知做什麽的各種管道。而且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用水泥建設房屋,也是他們人生中的第一次,因此剛開始上手的時候,進度有些緩慢。


    李牧雖然著急,但是他也知道,這不是著急的事情。而且,用水泥建造,還有一個弊端就是,水泥施工一旦成型,若錯了,重修的成本很大,水泥凝固之後,在沒有重型機械的情況下,光靠人力去砸,是非常難以撼動的。所以不能著急,著急就意味著出錯。


    李牧耐著性子,跟所有小工頭講解如何施工,兩三天下來,耐心基本被消磨完了。還好,就在李牧差點爆發的時候,公孫康終於趕到了。作為這天下少數能看懂李牧圖紙的人之一,公孫康接過了督工的活兒,算是把李牧給解放了出來。


    這次建設江南第一醫院,李牧是下了血本的。除了那迥異於傳統木結構建築的水泥磚房外,江南第一醫院還奢侈地使用了易於衝洗的水泥地麵,以及嚴格分開的供水、排水和排汙係統。光是預埋的各種管道,就消耗了不知多少熟鐵。看的侯君集一陣陣肉疼,王瑞的鋼鐵廠,還沒等對外營業,所有產能就已經被包圓了。


    除了這些預埋的管道之外,一個全天供應熱水的鍋爐係統,也是造價不菲。為了更快地傳導熱量,李牧甚至用上了銅,無數的銅錢被融化,做成了管道、暖器,讓人不禁擔心,這些東西投入使用後,會不會被見錢眼開之人直接偷了去。


    公孫康接過李牧的接力棒之後,李牧終於有時間處置一下,受到征召而過來的大夫們了。


    無論在哪個時代,大夫都是被尊敬的人。畢竟沒有什麽比命更重要了,李牧粗暴的征召令,惹得大夫們集體不滿,但李牧大權在握,除非李世民下旨,否則在江南的地界上,李牧的話就如同聖旨一般,不聽話是真的要被砍頭的。


    李牧對受到征召而來的大夫們,進行了甄別。掛羊皮賣狗肉之徒,被他毫不留情地驅除了。剩下有真本事的,他根據每個人擅長的醫術不同,給分了不同的科室。有外科、內科、骨科等,還有用來收治傳染患者的傳染科,以及專門的防疫科。


    這些大夫,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都被李牧強製簽訂了一年的合同。如果實在不願意,一年之後可以拿錢走人,但是在這第一年,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都得在江南第一醫院效力。


    這樣的強製,自然招來不滿,但是看到李牧給的酬勞之後,這些不滿也幾乎沒有了。無他,給的太多了。


    每個人的薪酬,都不一樣。但有一樣是統一的,那便是,李牧開出的價格,基本上都是他們原來年收入的三倍左右。這個價錢,除非鐵了心的想要作對,否則沒有一定要拒絕的理由。


    李牧權勢滔天,鐵了心跟他作對的人,鳳毛麟角。如果有,他也不介意碾碎掉。平時嘻嘻哈哈他都無所謂,辦正事的時候,誰敢拖後腿,絕對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人命關天,豈容玩笑?


    事實證明,李牧如此巨大的動作,絕對不是危言聳聽。就在醫院建設一半的時候,以揚州為中心,附近郡縣都開始有大肚子病的病例報告上來。雖然都不多,但是累計起來,也超過了千例。


    有病例報告的地方,李牧就在地圖上點上一個點,待所有點都點完,他赫然發現,幾乎揚州、明州港附近,水係相連的村鎮,都沒能幸免。


    如果沒有準備,這些星星點點很可能就連成了片。隋末大亂的時期,江南不是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隻不過當年的慘狀,被戰爭帶來的慘狀給遮掩了。現在天下承平,如果百姓成百上千的暴斃,將會引起的軒然大波,想都不敢想。


    事不宜遲,在江南第一醫院隻蓋好一個會議室的時候,李牧便把所有內科的大夫都召集了過來,給他們講起大肚子病的成因。


    是的,江南所有名醫匯聚一處,聽李牧這個門外漢講病因。


    要多荒謬有多荒謬,但是沒人敢說。誰讓人家是侯爺,江南大都督,手持尚方寶劍呢?如果脖子夠硬,能硬的過尚方寶劍,當然可以不聽,甚至可以嘲笑,但如果對自己的脖子沒什麽信心,還是老實地聽一聽為好。


    本以為李牧隻是大放幾句厥詞,忍著聽完了也就罷了。但是他們還是低估了,尤其是看李牧戴著口罩,拿著被稱為‘鑷子’的小工具,如臨大敵的從玻璃器皿中夾起一個釘螺,然後告訴他們,就是這東西在傳染大肚子病時,眾人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禮貌而無奈的微笑。


    你是侯爺,你說的對。


    你是江南大都督,你有理。


    你給的錢多,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眾人麵色不一,有些涵養功夫不夠的,則麵無表情,盡量不把不信倆字表現出來。


    氣氛有些尷尬……


    李牧惱了,道:“你們怎麽都不說話,難道你們以為本侯在放屁?”


    “侯爺,小人們萬萬不敢。”在場的人,隻有王通認識李牧最早,眾人都看向他,他也隻好硬著頭皮搭話:“侯爺的意思是,人吃了釘螺,就會得大肚子病嗎?”


    “不是因為吃了釘螺,得大肚子病,而是釘螺裏寄生了血吸蟲的幼蟲!”李牧戴著大口罩,但從語氣中,也能分辨出,他此時很不高興,耐心已經到了極限。


    “而釘螺,就是血吸蟲的唯一中間宿主。所以隻要消滅掉釘螺,就能消滅掉大肚子病!”


    “可是……”王通聽他說的斬釘截鐵,不禁苦笑道:“但那蠱蟲幼時什麽樣,誰也看不見。而治療此病,早已有成方,我等皆知侯爺心急如焚……小人鬥膽說一句,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穩妥啊,侯爺的猜想,不如放到日後去證實,現在還是治病救人要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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