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法師瞪大了眼睛:“貧僧從未聽過大乘佛法一說,請問施主,何為‘大乘佛法’?”


    沒聽過就好辦了。


    李牧清了下嗓子,臉色也變得高深莫測了起來,玄奘法師見他這樣,忙再拜,道:“貧僧懇求施主解惑!”


    “解惑倒也不是不行,隻是你要發個誓,今日我對你說的話,你此生都不能對任何人說起。”


    玄奘法師毫不猶豫道:“貧僧發誓,今日施主所講之語,絕不會對任何人說起,若違背此誓,死後墜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這樣發誓,對於一個佛教徒而言,已經是很重的了。李牧見火候差不多了,才開口繼續說道:“不知法師有沒有聽說過一些我的事情,坊間有傳言,說我是謫仙轉世,生而知之——”


    玄奘法師忙道:“貧僧雖然來長安不久,但施主的事情,卻已經聽說了不少,謫仙轉世乃是道教的說法,在佛教這邊,我們稱之為‘慧根’。


    “隨你們怎麽說,倒也不必深究。”李牧擺擺手,道:“不過,我確實是有點神異。”李牧停頓了一下,像是仍在猶豫要不要說,最終,他咬了咬牙,道:“罷了,既然說了,索性就說了吧。實不相瞞,我夢見過觀世音。”


    “誰?”玄奘法師愣住,連聲問道:“施主說的可是觀世音菩薩?”


    “沒錯。”李牧點點頭,非常認真,他本想再多忽悠幾句,沒想到玄奘竟然絲毫不懷疑,連聲道:“原來是受菩薩點化,怪不得施主佛性如此精深!”


    李牧登時無語,誰說這玄奘法師老實,這不也有心機麽?老子哪兒就有佛性了,還精深,真是能牽強附會。不過李牧也沒在意,不懷疑正好,省了不少唇舌。


    “夢中,我受陛下所托,在慈恩寺辦一場水陸大會,超度戰死的士卒。正辦著,忽然來了一個賴頭和尚,後來我才知道這賴頭和尚是菩薩所化,但當時是不知道的。”


    “和尚手裏拿著兩件寶物,一件是袈裟,上有七寶,熠熠生輝,另一件是一柄禪杖,飾有九環,光彩奪目。兩件寶物,看著就不凡,本侯遠遠瞧見了,心中好奇,正要去搭話問問,有人比我搶先了一步。”


    玄奘好奇問道:“是何人?”


    “正是慈恩寺的永信方丈。”


    玄奘不語,李牧繼續說道:“永信方丈財大氣粗,看見了七寶袈裟和九環錫杖怎麽可能不動心。他瞧見了,便過去問那賴頭和尚,兩件寶物價值幾何。”


    玄奘好奇道:“菩薩怎麽說?”


    “那賴頭和尚說,袈裟價值五千兩白銀,錫杖價值二千兩白銀。”


    玄奘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是和尚之中那種做學問的學者型和尚,平時雖然沒有像遊方和尚那樣,吃了這頓沒下頓,但也不算是見過大錢的,五千兩白銀,是他不敢想象的數字。


    “永信方丈豈是傻子,見這和尚這樣說,隻當他是獅子大開口,當即便怒了,罵道:這癩和尚是瘋子,是傻子!這兩件粗物,就賣得七千兩銀子?隻是除非穿上身長生不老,就得成佛作祖,也值不得這許多!”


    聽聞永信方丈竟然辱罵菩薩,玄奘連聲道佛號,麵露慚愧之色,道:“永信方丈不遵菩薩,實在是罪過,罪過。”


    李牧繼續說道:“菩薩自然是不會與他計較,將他無視了,繼續向前,這就走到了本侯的麵前。”


    “施主買了這兩件寶物?”


    “倒也沒有。”李牧解釋道:“七千兩白銀,雖然不少,但對我來說,卻也不算什麽。錢,我自然是出得起的,隻是我不是和尚,要袈裟和錫杖何用?我不過就是好奇罷了。我也問這袈裟和錫杖什麽價,賴頭和尚也是如之前那般說。於是我便問出了我的好奇處,問他這兩件東西有什麽特殊之處,能值得這個價錢。”


    “菩薩可說了?”


    李牧點頭,道:“說了。原話是這麽說的:袈裟有好處,有不好處;有要錢處,有不要錢處。”


    “我自然問他,何為好,何為不好?菩薩解釋說:著了我袈裟,不入沉淪,不墮地獄,不遭惡毒之難,不遇虎狼之穴,便是好處;若貪淫樂禍的愚僧,不齋不戒的和尚,毀經謗佛的凡夫,得了我的袈裟,也得不到這些好處,這便又是不好了。”


    “我又問他,何為要錢,又如何不要錢。菩薩又解釋道:不遵佛法,不敬三寶,強買袈裟、錫杖,定要賣七千兩,這便是要錢;若敬重三寶,見善隨喜,皈依我佛,承受得起,便將袈裟、錫杖,情願白送,結個善緣,這便是不要錢。”


    玄奘已經聽得入迷了,喃喃道:“原來是這麽回事。”


    李牧說書也說得漸入佳境,繼續道:“當時候我想,雖說我不信奉佛教,但陛下正為戰死的英靈做法事,恰巧遇到這奇怪的和尚和這兩件寶物,其中別有什麽牽扯吧。於是我就跟那和尚說,若想賣這兩件寶貝,我可以給他介紹一個主顧,就怕他不敢去見。”


    “和尚說他敢,於是我便帶他進宮,見到了陛下。但見了陛下之後,他卻不提袈裟與禪杖,而是說起了水陸大會的事兒。”


    玄奘有預感,要講到關鍵處了,急聲問道:“菩薩可是提起了大乘佛法?”


    李牧有些不悅地瞪了他一眼,道:“著什麽急,還沒到呢、”


    玄奘立刻住了嘴,李牧這才繼續說道:“菩薩問陛下,水陸大會,講的都是什麽經。陛下一一說了,菩薩卻道,這些都是小乘佛法。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升,隻可渾俗和光而已。想要超度亡魂,必須得大乘佛法才行。”


    玄奘實在忍不住了,問道:“大乘佛法,到底有何神妙之處?”


    “菩薩道: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難人脫苦,能修無量壽身,能作無來無去。”


    玄奘喃喃道:“若真如此,端的是無上妙法。”


    “菩薩還解釋說,小乘佛教注重的是個人,如若誤入歧途,便成了自私。而大乘佛教,則以普渡眾生為業,隻要有心向佛,便可渡之,簡而言之,小乘佛法渡自己,大乘佛法是渡他人,舍己而為人。為他人方能渡自己。”


    玄奘聽得心向往之,問道:“菩薩可指點了這大乘佛法所在之處?”


    李牧搖搖頭,道:“後來我就醒了,後麵的事兒,我自然是不知道了。”


    “那我去問陛下!”玄奘已然是癡了,說著拔腿就要往外走。李牧趕緊拉住他,道:“你這和尚,莫不是糊塗了?這是我做的夢,又不是陛下做的夢,你找陛下能問出什麽來?我說這些,隻是想說,我能指出慈恩寺和尚們的弊病,是因為菩薩指出了小乘佛法的弊病,那便是容易滋生自私。自私,就會貪婪。才會有那麽多有違佛理的事情出現,所以,必須是要改變的時候了。”


    “可是若想改變,必須得有大乘佛法才行。”玄奘顯然是鑽了牛角尖兒:“大乘佛法現在何處?施主為何不多睡一會兒,哪怕問清楚了大乘佛法在何處也好啊!”


    李牧不悅道:“你這和尚好沒道理,你怎麽不怪菩薩,他要是說得快點兒,我不就記住了麽?”


    玄奘激動道:“菩薩怎能怪罪,施主這話才沒道理!”


    “喲嗬,你倒是會維護。”李牧哼了一聲,道:“和尚,你得感謝我,若沒我這個佛性精深之人,你連大乘佛法四個字兒都不會知道。至於它在什麽地方,為何我沒多睡會兒,那就要問菩薩了,興許是我的佛性隻有這麽多,還不夠知曉佛法所藏之處。要不就是沒有緣分,畢竟我不是和尚,興許菩薩就沒想告訴我呢?”


    “這……”玄奘愣了一下,頹然歎氣,道:“緣法、緣法,誠然如此,佛緣不夠、”


    “就是嘛、”李牧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又不是和尚,對不對?也許菩薩就是想讓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呢,要不你先回去,也許今晚菩薩就去夢裏找你了。”


    玄奘搖了搖頭,道:“不會的,菩薩大德大能,若想托夢於我,又何必假於人手?貧僧的佛緣,比不得施主。”停頓了一下,玄奘忽然大禮參拜,李牧趕緊把他扶起來,道:“法師何必如此,你又沒欠我什麽,行大禮做什麽?”


    “施主,貧僧懇求施主,若下次再夢到菩薩,一定問清楚大乘佛法藏在何處,哪怕是十八層地獄,貧僧也要將大乘佛法請回來,一改中原大地佛教的靡靡之氣!”


    “有誌氣!”李牧讚了一聲,道:“當浮一大白!法師今晚別走了,我這就著人安排席麵,與法師不醉不歸!”


    玄奘一聽要喝酒,趕忙道:“施主,酒是和尚第一大戒,絕對不可以。天色不早,貧僧還要趕回慈恩寺,叨擾之處還望海涵,貧僧這就告辭了。”


    李牧假惺惺道:“酒也是糧食釀造,又沒葷腥,怎麽就不成了呢?法師還是留下吧。”


    玄奘連連推辭,李牧隻好送他離去,一休眼巴巴地看著,想問李牧和玄奘說了什麽,一步三回頭,李牧也沒有理他,悻悻地走遠了。


    打發了這倆和尚,李牧剛想歇息一會兒,禮部來了人,帶來了裁縫。問過之後才知道,原來是要給他做衣裳。馬上就是加冕儀式了,這等正式場合,當然要有規矩。李牧如今被封徹侯,又成了息王嗣子,身份已然不同了,衣著服飾自然也要有變化。


    若按照常理,李牧無論是三品官職,都當穿紫袍。同時他又隸屬宗籍,紫袍之上,可著金線。但被加封徹侯之後,情況就不同了,徹侯為諸侯之首,按禮製,可著雲紋。加上李牧成了親王嗣子,李世民特賜蟒紋一道,這衣服便改了又改,而且還得加緊了,不然就要來不及了。


    李牧對這什麽金線蟒紋的,倒是不很在意。若不是禮製有要求,他就穿平日裏出門的衣服,他都不覺得有什麽。但既然朝廷有要求,為了顧全大局,他還是非常配合地量體裁衣了。


    折騰完了,日暮西垂,李牧倒在躺椅上歇著,頗有些無聊。忽然,他意識到自己為何無聊了,原來三個老婆都不在家,不但張天愛和金晨不在,白巧巧竟然也不知去了哪兒。


    張天愛搗鼓錦衣衛的事兒,金晨在麗春院排戲,她倆早出晚歸的李牧是知道緣由的,隻是這白巧巧去了哪兒?她那麽大的肚子,能去哪兒呢?


    “小竹!”李牧扯著脖子喊道:“小竹,快點過來!”


    小竹如今已經成了鳳求凰的當家,平素都在前堂,但李牧喊她,她還是得過來,一路小跑過來,埋怨道:“侯爺,前頭還有好多客人沒走,您這麽喊,多失禮啊。”


    “什麽客人不客人的,我來問你,夫人呢?”


    “夫人去了慈恩寺呀。”小竹愣道:“侯爺不知道嗎?我以為夫人跟你說來著,夫人說去祈福了。”


    “啊?”李牧呆住,慈恩寺剛因為他蒙受大難,白巧巧就去了慈恩寺,若是有人認出她的身份——


    李牧腦袋裏頓時浮現出了很多可怕的想象,暗道糟糕,從躺椅跳起來,喊道:“來人!”


    門口守著的錦衣衛奔進來:“侯爺有何吩咐!”


    “去把人都叫起來,跟我去一趟——”話還沒說完,李牧瞧見白巧巧從門口進來,手裏還提著一個小籃子。李牧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奔過去,把籃子從她手裏接過來:“你這都什麽樣了,怎麽還敢自己提東西。怎麽這麽晚才會來,慈恩寺難為你了?”


    “沒有,我回來的路上,還去了一趟藥鋪,按著孫神醫的方子,抓了點安胎的藥。”白巧巧指了指小籃子,道:“所以才回來晚了些,誰知今日夫君回來這麽早啊。”


    “我還以為慈恩寺那群禿驢——”


    “夫君不可這麽說話、”白巧巧嗔怪道:“我可是去祈福的,你這當爹的,還不積點口德?”


    白巧巧沒事兒,李牧的戾氣便也消了,他揮了揮手,趕走了錦衣衛和小竹,拉著白巧巧到床邊坐下,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煎藥,以後想去哪兒,提前跟我說,我陪著你才能安心。”


    “嗯、”白巧巧點點頭,待李牧轉身,眸子裏卻掠過了一絲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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