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東宮,李牧剛剛醒來,李承乾也是迷迷糊糊,倆人在宮人的伺候下,正在用細鹽刷牙。高公公便在這個時候來了,傳達了李世民的意思。


    “交由內務府來負責?花費也是從內務府出?”


    高公公以為他心疼錢,急忙說道:“這是國之大事,禮部那邊應當也會撥錢的。”


    “應當啊?”李牧漱了下口,吐出水,輕笑道:“我怎麽聽著這麽耳熟呢,應當便是不準,不準就是不給,這種套路就沒意思了。”他接過宮人遞來的手巾,擦了下嘴,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道:“好在現在這事兒不用我操心了,內務府現在歸他管了,有事兒跟太子說吧。”


    李承乾正在漱口,聽到這話差點沒嗆死,趕忙道:“大哥,我不行的,我都沒去過內務府,加冕這麽大的事情,我如何能夠擔當?”


    高公公也道:“侯爺,這可玩笑不得啊,太子他……”高公公也想說太子如何能行,但話到嘴邊,忽然想起這是太子,話不能這樣說,改口道:“太子畢竟年少,很多事情還沒有經驗,加冕這等大事,還得是侯爺親自掌握才行,陛下也是信任侯爺,才會把如此重任交給您,侯爺——”


    “公公這話說得可就沒道理了,太子年少,我就很老麽?我今年也才十八歲好不好?我之前做的每一件事兒,也都是頭一回啊,事兒這東西,隻有用心不用心,沒有經驗不經驗的,經驗若是錯的,再多的經驗有何用?”


    “可是這……”


    “沒什麽可是,你不是說經驗麽?那我問問你啊,加冕天可汗這事兒,以前誰有經驗,大家都是頭一回!”


    “哎呦、”高公公急得跺腳,道:“侯爺,咱家是說不過你了,但這事兒,哎呦,這怎麽話說的,您就別為難老奴了,好不好?”


    “反正我已經不管內務府的事兒了,也是跟陛下說好了的,陛下也是應了的。皇帝金口玉言,總不能說出的話收回去吧?我是不管了,陛下要是信不過太子,那就找禮部去。以前沒內務府的時候,不也是什麽事兒都沒耽誤麽?”


    “哎呦、”高公公沒轍了,看向李承乾,道:“太子殿下,您說兩句吧。茲事體大,出了問題,誰也擔不起責任呐。”


    李承乾也知道深淺,加冕天可汗一事,於誌寧已經跟他分析過利弊了,這件事對李世民來說,不亞於攻滅東突厥。能得到周邊國家的認可,才能顯示得出天朝上國的氣度。這是李世民作為皇帝的‘政績’,是要寫進正史名垂千古的,這件事若是出了差池,保準涉及到的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李承乾來到李牧跟前,小聲道:“大哥,我真做不了,出了問題,我也擔當不起來。”


    李牧側耳道:“身為大唐太子,怎麽可以說自己不行。不行也得行,這點道理不明白?”


    “可是我是真的不行啊。大哥,我哪裏懂得這些!”


    “東宮不是有屬官麽?他們可都摩拳擦掌呢。再者說了,你不是想做大將軍麽?人得為自己爭取啊,你淨想著做不成事情,就沒想過做成了帶來的好處?”


    “好處?”李承乾畢竟還是個孩子,哪裏想得這麽深,聽到有好處,登時感興趣了起來:“什麽好處啊?”


    “你怎麽就這麽笨呢?”李牧痛心疾首,道:“比如說,你可以跟你父皇說,兒臣不要賞賜,隻願能在軍中做一名小卒,守衛疆土,保家衛國。在人最多的時候,當著朝臣,使節的麵兒說。你父皇難道會說,不行,兒啊,你就得待在東宮太平皇子?他若這麽說了,臉麵還要不要了?到時候那必然是應允啊,他若應允了,能讓你做一個小卒麽?你可是太子,最低也得是個折衝校尉,到時候領個千八百人,馳騁疆場之上,烹牛宰羊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滋味不美麽?烤肉不香麽?”


    李承乾聽得心馳神往,仿佛已經聞到了肉味似的,抿了口口水,道:“香,香啊,大哥,多謝你的點撥,我以前怎麽就沒想到呢!”


    “你還是太年輕!”李牧一把拉過李承乾,勾肩搭背道:“你是太子,身份呢,倒是尊貴,但是也是因為太尊貴了,以至於多有不便,自己想做的事兒,處處掣肘。但是沒關係,自己動腦筋,人呐,無論是尊貴還是卑賤,地位高低,想要什麽,都得自己盡力去爭取。你不爭取,誰知道你想要呢?”


    “可是我想要,父皇就會給嗎?”


    “給不給的,那是你父皇的事情,自己爭取不爭取,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兩碼事,不搭噶。”李牧嘴裏這麽說,心道:“你老爹做的事情,不就是個明證麽?不給,自己拿呀!”


    回想自己高中時候學過的曆史,李承乾還真是這麽做的,隻是他的道行不行,最後一敗塗地了。不過現在麽,李牧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李承乾經過李牧的洗腦,已經開始暢想自己帶著一千騎兵馳騁草原的景象了,雖然對自己能不能搞定此事,仍然心存懷疑,但是利益當前,他也顧不上許多了,當即對李牧道:“大哥,你放心,我明白了,我會盡力爭取的!”


    說著回頭對高公公道:“高公公,請回報父皇,就說此事本宮會盡力去做,如有不懂的,會詢問大哥,一定不辜負父皇期待。”


    太子這樣說了,高公公能說不行麽?歎了口氣,跺腳離去。這事兒他是定奪不了,還是得先稟告給李世民,最後看怎麽處理吧。


    回到太極宮,李世民也是剛剛用過早膳,聽了高公公的回話,李世民笑了一下,卻沒有多說什麽。高公公也摸不準李世民的意思,但還是不放心,道:“陛下,這事兒就這麽著了?”


    “朕的江山,早晚都要給太子,他既然勇於擔當,朕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去吧,讓廠衛多看著點就是了。”


    高公公愣住,李世民看向他,道:“怎麽了?”


    高公公低頭,輕聲道:“老奴還是頭一回聽到陛下說,讓盯著點。這樣的事情,不是一直交給不良人來做麽?”


    “不良人——”李世民歎息一聲,道:“也盯著點袁天罡,朕最近總是覺著,他像是有點針對李牧。他倆並無仇怨啊,為何如此?”


    “老奴明白了。”高公公嘴角微微勾起,轉身徐行離開,心中卻道,袁天罡啊,讓你作死,沒了陛下的信任,看你還能蹦躂幾天,你不是能算麽?可算到有這一天?


    ……


    吃過了早膳,李承乾便召見了於誌寧。於誌寧聞聽太子召見,心裏還奇怪。他對這個太子,是著實的頭疼。平日裏不見回宮,回宮了,也見不著麵。一個月內,他能見到李承乾兩次都算是多的。即便是見麵了,也說不了幾句話。說了話,也是沒用,因為李承乾根本就不聽。


    這就像是一個麵對頑劣學生的老師,他有一身的本事想要教給學生,但這學生就是不學,如之奈何?學校裏的老師,遇到這樣的學生,還可以來個不管不問,眼不見為淨,但偏偏這個學生,不想教都不行。今天倒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太子竟然主動召見。他忽然想起來,昨日太子好像是回宮了,昨日回宮,今日便召見,竟然沒有躲著,到底是什麽事兒呢?


    不管是什麽事兒,今日一定要讓太子聽完自己的‘諫範’,於誌寧摸了摸袖中的書卷,心中打定了主意。


    跟隨小太監來到李承乾的寢宮,小太監通傳後,轉身離去了,於誌寧來到門口,一板一眼的行禮,隨後恭聲道:“太子殿下,左庶子於誌寧……”


    “進來!”李承乾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於誌寧的話。於誌寧微微皺眉,心道自己每次來,都以身作則,想讓太子明禮數,但現在看來好似一點兒都沒有用處,太子還是那個太子,無禮的太子!


    必須得給陛下寫奏章了,一定要對太子嚴加規範,不能再讓他隨意出宮了。


    “太……”於誌寧抬起頭來,正要說話,忽然像是噎住了似的,完全地愣住了。怪不得一路走來,都聞到一股香氣,眼前的一幕,算是為他解惑了。東宮,太子寢宮之內,竟然有人在烤肉!煙熏火燎,有礙觀瞻,這都是小事兒,最大的問題是,太子竟然在烤肉!


    君子都遠庖廚,何況是太子乎?


    再仔細看去,於誌寧更是要暈厥了!太子烤肉也就罷了,他還不是自己吃,他竟然在伺候人!於誌寧真想質問李承乾一句,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太子,何為太子,國之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能如此卑躬屈膝,做出如此事情來!


    於誌寧看向正在享受太子伺候,大快朵頤之人,提起一口氣,正要斥責,忽然認出這人是誰,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嗓子眼兒。


    “侯爺,你——”


    “怎麽著?”李牧把嘴裏的肉咽下去,又吃了一塊兒,道:“我怎麽了,餓了,剛剛早膳不合胃口,吃點烤肉也不行啊?”


    “侯爺!”於誌寧怎會不知道李牧的事跡,明白他是得罪不起的,但身為太子左庶子,他覺得自己不能畏懼權勢,該說的話還是得說出來,深吸了口氣,肅然道:“下官有一句話,必須得說。侯爺雖然身份尊重,地位崇高,但畢竟君臣有別,還望自重。”


    李承乾聽到這話,趕忙道:“我與大哥,不論君臣。”


    “太子殿下!”於誌寧正色道:“您是太子,國之儲君。儲君也是君,侯爺是臣,君臣有別,臣沒說錯。太子還請放下手中的竹簽,這不是您應該做的事情,有道是君子遠庖廚,事有可為之,也有不可為之,臣這裏有‘諫範’一卷,太子殿下看過之後,就能分得清楚了。


    李承乾露出無奈的神色,低頭烤肉不言語了。李牧看著於誌寧舉起來的書卷,抬了下手,讓旁邊的小太監過去接了過來。於誌寧見李牧接過去,以為他想看,道:“侯爺也確實該看一看,什麽是臣子應該做的事情,下官這‘諫範’,對侯爺也大有裨益。”


    “是該看看、”李牧翻開裝模作樣地看了兩眼,用手撚了一下紙張,滿意道:“上好的宣紙,看來東宮的用度是夠用了。”說著話,他扯下一張,扔進火盆兒,於誌寧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搶前兩步想要把書卷搶回,李牧看向他,道:“不能再往前了啊,距離太子十步以內,你是想刺殺太子麽?”


    “我、你!”於誌寧氣急敗壞,道:“你為何撕我的書卷!”


    “屁用沒有的東西,留著何用?”李牧輕蔑地看了眼於誌寧,道:“不如用來烤肉!”


    “你這佞臣!”於誌寧實在是忍不住了,氣血翻湧,也顧不得惹不惹得起李牧了,咬牙切齒,道:“你等著,我必參你,讓陛下認清楚你的嘴臉!”


    李牧正好吃完一個肉串,道:“我呀,就是最煩你這種貌似直臣之人。”


    “什麽叫貌似,我……”於誌寧深吸口氣,壓住怒火,哼道;“我懶得與你說,告辭!”


    “別走啊!”李牧笑道:“怎麽又沒禮數了呢?還沒跟太子告退,這就走了?”


    於誌寧轉過身來:“太子,臣告退!”


    “站住!”李承乾忽然站了起來,聲音轉冷:“於誌寧,你一向不尊重本宮,本宮念你是父皇親選的人,不與你計較,但你今日慢待我大哥,也不把本宮放在眼中,本宮如何能輕饒你,來人——”


    “哎呀,行了。”李牧攔著李承乾,走到於誌寧麵前,道:“你呀,著急的心,我是能理解的,畢竟陛下把太子交給了你們嘛,若不培養成才,你們也交代不了。但是,我跟你說,你這樣是沒用處的,你得想點有用的辦法,壯大太子的聲勢。”


    於誌寧憤然道:“你說這些有什麽意思?你諫言陛下給魏王開館之權,影響太子的人就是你!”


    “我不是還諫言陛下,把內務府交給太子了麽?”


    於誌寧嗤笑:“這豈能是你心中真實想法?內務府大權,你能交出?”


    李承乾道:“大哥已經把內務府交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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