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麽味兒啊!”


    李世民把嘴裏的土豆吐出來,呸了兩口,埋怨道:“這東西若是這個味道,那也不能吃啊!”


    “陛下,您把它當成果子啃能行麽?這是糧食啊,稻米也沒有生著吃的啊。”李牧一臉‘你這個外行’的樣子,好像是在嘲笑李世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似的,李世民鬧了個大紅臉,卻無法反駁,其實他還真就五穀不分。像他這樣的出身,從小就是被人伺候的,想吃什麽吃什麽,啥時候在意過這種事情。


    “少說廢話,那你說,這東西怎麽吃?”


    李牧‘認真’地想了想,道:“臣以為,萬物無不可煮,先煮著試試。”


    “對,煮著試試!”李世民把啃了一口的土豆遞給高公公,道:“傳旨禦膳房,把這個、這叫什麽來著?”


    “土豆。”


    “對,把這個土豆給朕煮了!”


    高公公接過土豆剛要去辦,李世民又改了主意,道:“算了,朕親自走一遭。”


    高公公嚇了一跳,趕忙攔著,道:“陛下不可啊!禦膳房乃是庖廚之地,陛下怎可自降身份,不可,萬萬不可!”


    “如何不可啊?”李世民瞥了眼角落裏的起居郎,大聲道:“朕雖貴為天子,按理來說,不適合入庖廚之地,但若為社稷百姓故,則無甚不可。古有神農氏嚐遍百草而得藥,今日,朕便身先士卒,嚐一嚐這個土豆能不能吃,有何不可?”


    李牧趕忙跟話道:“陛下說的是太對了,此等愛民之舉,唯有賢明之君才想得到,陛下高風亮節,足為萬世帝王之表,臣身為陛下的臣子,找到這種土豆之人,也是十分的敬佩啊。”


    君臣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高公公也明白了,瞅了眼奮筆疾書的起居郎,也不知是腦子短路了還是進水了,竟然問了一句:“起居郎,記下來了麽?”


    起居郎抬起頭,木然地看了眼三人,點了點頭,道:“記下來了。”


    李牧走過去瞧了一眼,褚遂良還要攔著,被他搶了過來,隻看了一眼,就氣得差點蹦起來,隻見起居注上頭寫著:“……君臣做戲欲邀萬世之名,宦問曰,記否?答曰,已記。”


    “你這個混賬東西,怎麽這麽不懂事?你叫啥名字,下值了別走,宮門口等著,本侯要揍你一頓!”


    “李牧,又放肆了。這是朕的起居郎,頗有一筆好書法啊。他的父親便是褚亮,前些日子朕任命他在獬豸院,你見過的。”


    “褚大學士?”李牧心裏一驚,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木頭一樣的家夥,難道此人便是褚遂良麽?看樣子約莫二十八九,還真差不多。


    “你就是褚遂良?”


    起居郎點了點頭,木然道:“正是。”


    “你為什麽這麽不開眼啊?本侯與陛下,那是發自肺腑之語,又沒有撒謊,你這寫的是什麽?這不是敗壞我與陛下的名聲麽?”


    褚遂良木然地想了想,道:“我隻是據實記載,你們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錯!”李牧耐著性子跟褚遂良掰扯,道:“我們的話是不是這個意思,跟你一個小小的起居郎沒有關係。我來問你,起居郎是幹什麽?”


    “寫起居注的。”褚遂良答道,然後又補了一句,道:“起居注就是要據實記錄,一個字都不能更改的。”


    “我知道,不用你告訴我。”李牧哼了一聲,道:“但是你,你不是一個合格的起居郎?你記載的東西,全都是廢紙,一點用處都沒有!”


    褚遂良終於不再是木然的表情了,怒道:“逐鹿侯你憑什麽這樣說?我全都是據實記載,一個字都沒有摻假!”


    “哈!”李牧嗤笑一聲,指著褚遂良的鼻子罵道:“你還有臉說據實?剛剛我與陛下的對話,你據實記載了麽?我們說了那麽多,你隻記載了幾個字。”他把起居注貼在褚遂良的臉上,質問道:“你看你寫了幾個字?我們談論的是土豆,你這上頭有土豆二字麽?”


    褚遂良爭辯道:“起居注就是這樣的,要言簡意賅,若是每一句都記錄,難道廢話也要記錄嗎?”


    “欸?說道點子上了!”李牧嘴炮的功力,豈是褚遂良能夠比擬的,氣勢早已穩壓:“你怎知哪一句是廢話,哪一句不是廢話?再者說了,你也說要據實記載,但你做到了麽?你寫的話,很明顯帶有你的主觀判斷。你覺得我與陛下是在邀名,我們就是邀名了麽?你憑什麽替後人判斷?就不能有後人覺得,我與陛下是一心為公?難道在你的眼裏,陛下就處處是錯處,我也處處是錯處?你有什麽資格判斷?你算是個什麽東西?”


    褚遂良是個老實人,哪裏受過這樣的言語,急的脖子都紅了,聲音也大了:“逐鹿侯,你怎麽可以侮辱人?”


    “我侮辱你?嘿,我還沒揍你呢!”李牧擼胳膊網袖子,被高公公拉住了,褚遂良氣得發抖:“士可殺不可辱,我今天撞死在——”


    “你放屁!”


    褚遂良抽噎:“我撞死都不行嗎?”


    “撞死就完了?我說你是誹謗陛下,辱沒朝廷棟梁,也就是本侯,你的罪過大了,你是心懷不軌,意圖謀逆,我倒要問問你爹,這是個什麽罪過,是殺頭還是流放,是連坐還是夷三族!”


    “我、我……”


    一個老實人被逼到這個份上,李世民也看不下去了,道:“李牧,你就別與他為難了,朕看不算什麽大事,他就是耿直了些——”


    “陛下、”李牧正色道:“您太寬厚了,這不是耿直。臣竊以為,他這才是邀後世之名!”


    李世民不解道:“這話從何說起啊?”


    “陛下,這就是文人的酸臭之處了。起居郎,說的好聽,但不過就是個文書,還不如軍中的錄事參軍,隨便一個會寫字的都能做。但他,卻肆意的評價皇帝,評價大臣。臣議君,下議上?合乎禮麽?起居郎就是記事,你記事就好了,評價用得著你?起居注在那兒,後世自有分說,有人看了好,有人看了壞,那是後人看的,用得著你引導?你把這些議論添加進去,為的是顯出你是一個正直的人?我就呸了,小子,你還沒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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