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說的這個簡單的道理,在他的前世,可以用另一個非常簡單的概念來闡述,三個字母g.d.p。每一次交易,都能提現一種市場的價值,而市場價值的總體概念,就是g.d.p的一種表現形式。


    但這個千年之後的概念,他現在無論如何也是解釋不明白的,除非他能解釋到,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接受他是千年之後穿越而來的事實。


    聽不懂沒關係,能明白基本的概念就夠用了。他所要的,不過就是施行新政而已。


    作為一個學習過中國曆史的標準大學生,李牧學習過中國曆史上幾乎所有的主要土地政策,這是他當年高考時候的重點題,是必須考的內容。


    中國的主要土地製度,是一條有跡可循的線。春秋戰國時期,土地獎勵軍功,允許私有。秦朝編排戶籍,征發徭役。漢朝開始有人頭稅,而兩晉南北朝到唐朝這段時間,則確立了人頭稅和租庸調的製度。再往後的脈絡,曆史課本上記載得也非常清楚,隨著土地兼並嚴重,租庸調無法實行,中唐變法,改成了兩稅製。戶稅和地稅分開,而北宋的王安石變法,則在此基礎上發展了田均稅法,把戶分等,征收不同的稅賦。


    到了明朝張居正時期,推行一條鞭法,賦役合並、將田賦、徭役、雜役分攤在田畝上,即役歸於地、量地計丁、計畝征收、折銀征收。這其實已經有了攤丁入畝的苗頭,而到了清朝施行攤丁入畝,實際上也是因為原有的稅賦政策無法維持,清朝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邀買人心,幾種緣由歸結在一起,攤丁入畝才應運而生了。


    這個政策好不好呢?在封建社會的環境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土地政策了。它減輕了無地、少地農民的經濟負擔,因為征收的目標是土地,放鬆了對人口的管製,極大促進了人口增長。而由於田地的數目是固定的,各級官府打馬虎眼的空間進一步縮小,雖不能徹底根治腐敗,卻也減少了其空間,變相減輕了百姓的壓力。


    可以說,攤丁入畝的政策,是封建社會時期,土地政策的集大成者。是非常值得施行,而且可行的一種政策。


    李牧認真考慮過,為何在清朝之前,曆朝曆代沒有想過這種政策呢?除了思維的局限性,更多的應該是,當時的社會環境,還不至於走到這一步。而且,走到這一步很難。因為它必須得有一個“推到重來”的前提,縱觀曆史,土地政策改革成功的幾次,都是在一個朝代剛開始的階段,而在中段之後,階級固定下來,即便是皇權也難以更改了。


    中唐的兩稅製,某種意義上,隻是緩解了國家的解體,而並沒有改變解體的事實。


    現在是貞觀,正是一個機會。李世民是一個有魄力的雄主,且門閥世家的實力處在一個曆史上的低點。若李世民咬牙,能挺得住陣痛,大刀闊斧地改革,一躍千年,並不是一個夢!


    李牧已經痛陳利弊,舌戰群臣,把他能做的部分全都做了,如今一切皆在李世民的一念之間,他若能下定決心,這事兒就能成,他若猶豫寡決,這件事就成不了。


    李牧這隻穿越的蝴蝶,能盡到的心,也就隻能到這兒了。這一刻,李牧終於感覺到了穿越者的極限,事情的最終選擇權,到底還是不在他的手裏,真正決定曆史的人,還是曆史當中的這些人物!


    李牧不再說話,隻是看著李世民,等候他的最終決斷。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世民的身上,饒是他是一個天生的王者,擁有一顆巨大的心髒,麵對這麽多的目光,也難免心裏一緊。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短暫地停頓過後,終於開口:“好一個商稅,好一個永不加賦!朕決心已定,不能重蹈覆轍,新政,自朕而始!”


    “陛下!”事到如今,木已成舟,魏征也不再堅持,但他仍要指出問題之所在:“李牧的構想是好的,臣也認可,但問題是,現如今已經在耕種的田地,仍有不均……若要改,恐怕會造成田地荒蕪的事情,即便是短時間的問題,對休養生息來說,也是極大的挫折!且,租庸調製與府兵製息息相關,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得不慎重啊!”


    “魏公所言極是,小子提出構想,必不能麵麵俱到,因此才要魏公主持修法,起到查缺補漏的作用。若我來主持修法,必會一葉障目,適得其反!”


    “此言說得有理啊!”李世民見李牧的鋒銳往回收了,知道他今天的目的已經達成,接過話來幫他圓:“凡事,皆有陰陽兩麵,必得討論,才能有一個好的結果,此事容後再議,諸位都回去想想,今日的早朝,就到這裏吧。”


    說著便想退朝,但魏征又站了出來:“陛下,事情還沒有討論結束,怎能罷朝呢?臣剛剛問的問題,逐鹿侯還沒有回答。若民間出現罷耕怎麽辦,田地不均又怎麽辦,這都是棘手的問題,若他給不出一個答案,就嚷嚷著改製,豈不是荒唐麽!”


    此言頓時得到眾人的附和,李世民無奈地看向李牧,眼神表達了一切:朕不是不幫襯你,實在是你惹了眾怒,幫不了啊!


    李牧笑了一聲,看向魏征等人,道:“魏公,我本還想給諸位留點麵子,不想事事都爭先,攬取功勞,但見魏公咄咄逼人,枉費我的一番心意,那我便都說了,他日史書上可得好好記一筆,盛唐之功,明君占一半,賢臣占一半,明君隻有一個,賢臣也唯有一人,諸公都是擺設!”


    魏征氣得臉色漲紅,道:“我不聽你這些沒用的話,你且回答問題!”


    “非常簡單,最開始我就說了,四海之內莫非王土,朝廷是地主,大唐皇帝是地主,所有人都是佃戶。你不種,有人種,全不種,還有士卒來種,少了誰,大唐還是大唐,別拿這嚇唬人!田均不均,可以商榷,大亂過後,地多人少,朝廷若想安置,不改變現有情況下,所有人也都能分到田地,而過些年,新出生的人沒有田地,還能學一門手藝,工部的工匠,哪一個不比種地掙得多?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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