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等會,我把地上的土掃一掃……”


    李牧知道他們是來幹嘛,一點兒也不著急,他剛把掃帚拿起來,門外響起了長孫無忌的聲音:“李牧,好大的架子。”


    李牧隻好把掃帚放下,來到門口把門打開。看到耷拉著臉的二位,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大哥,攔不住——”


    獨孤九想要解釋,李牧擺了擺手,示意不用,道:“國舅和侍中聯袂而來,可是因為小子的奏折興師問罪來了?”


    看他的反應,竟像對二人的奏折一無所知。


    王珪氣不過,咬牙道:“李牧,你別裝傻充愣了。明人不說暗話,你小子好深的城府,早就挖了坑等我們跳是不是?拿著我們的錢,再借給我們,還讓我們感恩戴德,你打得好算盤呐!”


    李牧甩甩手上的土,拿了幹淨的手巾擦了擦,瞅了王珪一眼,道:“這位是王侍中麽?最近我眼神不好,怎麽不太敢認了?”


    王珪氣得跺腳,叫道:“你休要猖狂,老夫你不認得?!”


    “嗬,確實不太認得了。”李牧輕蔑地笑了下,道:“眼前之人,貌似一個賠錢賠得傾家蕩產的商賈,哪有我大唐宰輔的風度啊?不不不,不可能,你絕對不是我認識的王侍中。”


    “我就是王珪!”王珪顯然是被氣傻了,拽了下長孫無忌的袖子,急道:“國舅,你告訴他,我是不是王珪!”


    長孫無忌路上已經想好了開場白,被王珪這麽一鬧,氣勢全無,也說不出來了,見他這麽大年紀,還急得跳腳,也是有些憐憫,無奈道:“李牧,你別鬧了,他是王珪!”


    “不能!”李牧斬釘截鐵道:“我記得王侍中的眼睛被我打青了呀,這麽快就好了麽?哎喲喲,不愧是名門出身,如此高齡,恢複得這樣快啊!”


    王珪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顫抖地伸出手,指著李牧:“你、你不當人!”


    李牧笑了起來,道:“老東西,幸虧你少說了一個‘子’,不然今天還得給你一拳!”


    話音落下,李牧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看著二人,道:“王侍中剛才的話說得好,明人不說暗話。那今日我李牧,也做一回明人。若我所料不錯,你們是來求我的。二位如此盛氣淩人,像求人的樣子麽?”


    “恕我不奉陪,九兒,送客!”


    話說完,李牧伸手一擋,把二人推出門外,便要關門。


    王珪和長孫無忌都懵了,尤其是長孫無忌,之前他每次來李牧府上,李牧都是敬重有加,他私以為,李牧對他是有所顧忌的,不像王珪,畢竟是門閥,沒有勳貴有麵子。


    但是如今看來,李牧這小子是說翻臉就翻臉啊,這算什麽態度?堂堂國舅,他竟不放在眼中?


    長孫無忌氣得三屍神暴跳,抓著門檻站定,大吼道:“李牧,你小子太放肆!你在跟誰說話!你狂妄得沒邊了!”


    李牧看看他,冷笑一聲,道:“國舅爺,你用不著跟我吼叫。今日既然大家都是不說暗話的明人,我就再說一句實話。我李牧已經不是當年被你的家仆折辱的李牧了,也不是那個為了點屁事兒就登門道歉的李牧了,如今,我身為從三品內務府總管大臣,總領內帑、皇產、宮廷事務,不歸三省,不在六部,大唐鹽業、礦業、建業皆出我手,工部也是我說了算,還當我是牛馬呢?!”


    李牧伸手點指二人,霸氣外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李牧今日,也非吳下阿蒙,除了陛下,我用不著看誰的臉色。就算我李牧是牛馬,那也是陛下的牛馬,你們算什麽?我有今日,可有你們的功勞?”


    “看看你們這副氣勢洶洶,登門問罪的嘴臉,若是外人看了,還當我欠你們錢!”


    長孫無忌氣得說不出話了,指著李牧道:“你這——”


    “這什麽?”李牧指了指自己,道:“想說我卑鄙?我呸!你們說得沒錯,我就是要把你們的錢再借給你們,事實就是這樣,怎麽了?我問一句,我辦的是我自己的事情麽?本來我是打算通過內務府,為自己掙點錢。可是不知道從哪冒出一個狗禦史,把我這點心思都說穿了。當時金殿上,你們可有為我說過一句話?”


    “操心的是我,勞累的是我。最後賺了錢,我一文都拿不到。我便是天生賤命,活該給你們驅使的?用你們的錢,辦你們的事,敢說這不合理?收你們點手續費,除開人工,也都是進了陛下的口袋,我花到一文了麽?”


    “我沒找你們算賬,已經夠有涵養了。你們倒好,找我來了!一個個都多大歲數了,半點臉不要了是嗎?好啊,那就一拍兩散,我不幹了,你們愛找誰找誰!反正幹或不幹,我都是守著酒坊和鋪子過日子,幹好了沒好,幹不好更沒好,還受你們的氣,呸!我不幹了!你們去告我吧,讓陛下把我流放三千裏,正好回馬邑當地主去!”


    “狼行千裏吃肉,狗行千裏吃屎!憑我李牧的本事,就算我回了馬邑,我也是一樣出類拔萃。至於留下這個爛攤子——”李牧冷笑一聲,道:“沒了我,我倒是看看,誰撐得起來!”


    李牧的一番話說完,長孫無忌和王珪的臉上都濕潤了。倒不是他們感動了,而是李牧這‘噴子’模式開啟,吐沫星子亂飛,二人躲又沒地方躲,加上被震驚得呆若木雞,臉上就像是淋了場小雨似的,灑得叫一個均勻。


    說來也奇怪,本來憤怒的二人,聽到李牧這番話後,心裏竟然沒有那麽生氣了。


    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李牧卻清楚的很。近一段時間,他在潛移默化的引導。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吃力不討好’,‘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人設。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夠麻痹所有人。讓眾人覺得,李牧雖然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家夥,但他還是‘太年輕’了,不必過於防備。


    就連李世民,也著了他的道兒。每當李牧‘倒黴’或者‘吃虧’的時候,李世民總是忍不住要幸災樂禍。文武百官,長孫無忌、王珪、魏征之流,都是如此,仿佛李牧吃癟就是他們的快樂源泉一樣!


    今日,也是如此。


    經李牧這麽一提醒,二人才恍然發現,是啊,內務府再怎麽賺錢,錢也沒到了李牧手裏。如此,便大大消減了陰謀可能性,因為他沒有動機。


    而他使出這些手段,是在報複昨天沒人幫他說話,從以往他的形式作風來看,這確實像他幹的事情。


    按照這個思路順下來,貸款的事情,也很好理解了。


    換位思考,也是如此。商鋪,都是你們這些門閥勳貴的。訂單給你們,錢你們賺,好處你們占盡了,還讓我這個一文錢拿不到白幹活的人搭錢?天底下還有這樣的道理?


    誰的錢辦誰的事情,一點錯處都沒有。反倒是自己這些人,顯得忘恩負義了,人家李牧什麽都得不到,卻幫著做了這麽多事,轉過來,還要被興師問罪,還要被扯後腿。擱在誰身上,發點火也是正常的!


    長孫無忌和王珪抹了把臉,互相對視了一下,都有些訕訕。


    事情怎麽又變成這樣了呢?明明來的時候,一身的理,結果沒幾句,一點理都不占了。這是從哪還是的呢?


    但無論如何,李牧還是要安撫的。就像他說的,哪裏少了他都玩不轉。他要是真的撂挑子不幹了,跑回馬邑當地主,那門閥和勳貴的損失可就大了。別的不說,為了大唐鹽業和大唐礦業的事情,錢財之外,各勳貴門閥調度的物資人力,都是無以計數的。一個龐大的係統運轉起來,哪裏都是耗費,若這些都是無用功了,其損失,誰也擔待不起。


    王珪是真能豁出去麵皮,他看了看李牧,忽然矮下去半截,竟是給李牧施了個禮。李牧趕緊避開,示意不受。王珪七十來歲,土埋半截了,受他的禮,傳出去,都會說他李牧的不是。李牧又不傻,怎麽會上這種當。


    “老朽錯了,老朽給逐鹿侯賠不是了。逐鹿侯高義,為了陛下,為了我們這些人,擔當了太多了。而我等愚昧之人,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屬不應。慚愧之至,慚愧之至……”見李牧麵色沒有緩和,王珪狠了狠心,又道:“旁人老朽管不了,但我太原集團一係,完完全全響應逐鹿侯。隻要是與內務府有合作的,全都接受入股,貸款的事項,也都接受內務府的規矩,再不敢有半點違拗。”


    李牧哼了聲,沒有搭腔。


    王珪趕緊去扯長孫無忌的袖子,不住地使眼色。長孫無忌無奈,也隻好放下架子,道:“李牧啊,咱們是親戚。說起來,你也要叫我一聲舅父。舅父誤會你了,是舅父的不對。好在沒有造成什麽損失,你也不要一直耿耿於懷,叫外人笑話。誤會既然解開,內務府的事情,舅父自然也是都支持你的,也不能讓你白忙活——這樣吧,隻要是我隴右一係接的內務府訂單,純利的一成給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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