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日上三竿,李牧才肯起床。昨夜李牧酒醉,到家就睡了。半夜醒了來了精神,跟白巧巧兩個折騰到了天亮。天也亮了,他也乏了,這才摟著白巧巧睡下。


    白巧巧擔心每天陪李牧這麽胡鬧,起得這麽晚,會被府裏的下人背後嚼舌根。等李牧睡著了,就悄悄地搬開他的胳膊起床了。擔心李牧睡不好,把旁邊看了一晚上戲的李知恩塞進了他懷裏。李知恩可不怕誰嚼舌根,誰要說她,她反而覺得高興。做侍妾的,不就是幹這個的麽?能伺候主人高興,比什麽事情都重要。


    於是李知恩就趴在李牧懷裏,陪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上午。直到快吃午飯了,才被白巧巧叫醒,在李知恩的伺候下穿好衣服起床。


    洗漱完畢,小竹端上來午飯,李牧從白巧巧手裏接過報紙,拿在手裏一掂量,眉毛便挑了起來。


    今日的報紙,分量有點多啊。


    李牧把報紙打開翻了翻,今日的報紙,有三張紙,有兩張紙,都是禦史們的大作。一共有八篇文章刊登,內容都差不多。都是說,被盧智林蒙蔽了,誣告了逐鹿侯,後悔不迭。這幾日在家冥思苦想,終於幡然醒悟,原來逐鹿侯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天下百姓,陛下有識人之明,才會重用逐鹿侯,君臣二人的事跡,後世必將傳為美談佳話雲雲……


    “牆頭草!”


    李牧看了幾篇,內容都差不多,不由覺得索然無味,把報紙扔在一邊,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白巧巧沒有看報紙的習慣,也不好奇。李知恩倒是好奇的,把報紙拿起來看了看,捂著小嘴兒憋笑。李牧瞧她一眼,道:“笑什麽?很好笑麽?”


    “當然好笑呀。”李知恩把報紙放下,道:“主人,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日跟盧智林一起誣告你的禦史有十多個吧,這裏才八篇文章,也就是說,還有人沒寫。”


    李牧夾一片醬牛肉塞進嘴裏,出價到了五十貫,總能買到一些莫名跌死的牛,真是非常的奇怪呀。


    “有人沒寫不正常麽?死心眼多。好笑?”


    “哎呀,主人,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李知恩笑意盈盈,道:“有人寫了,有人沒寫,你猜會不會打起來呀?”


    “欸?”李牧想了想,點點頭,道:“肯定打起來,哎呀!這麽大的熱鬧沒湊上,真是失策呀!早點起床好了,晚了,現在看不著了!”


    “不晚。”李知恩眨眨眼,道:“不是還有一件事沒幹呢麽?”


    “啥事兒?”李牧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是什麽事情,惱怒地瞪了李知恩一眼:“吃飯呢,想那麽惡心的事情!就算我要去潑……那啥,我也不會親自動手啊!小姑娘家家的,少想這些沒用的,吃飯!”


    “哦……”李知恩鼓了鼓嘴,委屈地看向白巧巧,白巧巧給她夾了一片醬牛肉,道:“快吃吧,等會咱倆還得去店鋪看看。”


    吃過了午飯,白巧巧帶李知恩去了京東集。李牧叫上李重義和獨孤九也上了馬車,剛要出門,忽然聞到一股臭味,隻見坊門處停著兩輛夜香車,風正好是朝這邊刮,李牧等人處在下風口,臭味源源不斷地飄過來。


    李牧勃然大怒,他奶奶的,老子還沒動手,你們倒要先動手了,什麽意思?弄兩輛糞車堵我家門,想潑老子?


    “大個兒,知道怎麽做吧?”


    “嗯!”李重義應了聲,從車轅跳下,拎著巨斧徑直闖了過去。剛到近前,正要大開殺戒,兩輛夜香車後麵都各閃出一個人來。李牧定睛一看,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正是長孫衝和王普。


    倆人都用紙團堵著鼻子,看到李牧,趕緊跑了過來。


    王普比長孫衝靈便,跑得快一點,先一步來到李牧麵前,道:“侯爺,等半天了,咱們這就出發?”


    “師、師父!”長孫衝跑這麽幾步,已經呼哧帶喘了,鼻子上堵著的紙團也掉了,這幾口氣喘的,臭氣都吸到了肚子裏,胃裏不住地翻騰,想要說話說不出來,扶著車轅幹嘔了一陣,才勉強緩過來,道:“師父,徒兒、徒兒也準備好了,一車,滿的!”


    李牧明知故問,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啊,我自報我的仇,你們湊什麽熱鬧。我可不願讓人以為,我在仗勢欺人。”


    “沒有沒有!”王普趕緊道:“我們這都是自發的,自願的,出任何事情,我們自己擔當,與侯爺沒有半點關係。”


    “是嗎?”


    長孫衝猛點頭:“是是是,師父,這都是徒兒應該做的!”


    “哦。”李牧點點頭,道:“那好吧,我也不能讓你們一番心意付諸東流是吧……不過,就你們倆,其他人呢?”


    長孫衝道:“獨孤閥主委托京東集的白市令幫忙收的夜香,尉遲環也弄了一車,如今停在禦史台下值的必經之路上,隻等師父一聲令下,先在路上灌他們一下。其他股東,雖然人沒到,但是都有出錢,沒有一個人看著,這裏是名單。”


    長孫衝說著,把一份名單交給李牧,李牧拿起來掃了一眼,基本上大唐鹽業的所有股東,都出錢收了夜香,眼前這一車隻是個樣子,一共收了足有七八車。


    “我這邊也是一樣。”王普也遞上一份名單,乃是大唐礦業那邊湊的份子。


    李牧看著兩份名單,歎道:“我李牧何德何能,得諸位如此抬愛?唉……”


    長孫衝忙一記馬屁拍上:“師父勞苦功高,大家都看在眼裏,徒兒覺得都是應當的,師父不必過謙。”


    “是啊,侯爺,大家夥自願為之,您又何必客氣啊。”


    “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麽說。我就替眾禦史,謝謝你們的美意了。希望他們沐浴了香湯之後,能睡上一個好覺。”李牧哈哈大笑,手往前一揮,道:“小九,去京東集通知集結,拿好名單,除了今日大唐日報上幡然悔悟之人,都給老子灌了他們,一個也不要放過,記著,禍不及妻兒,瞅準了灌,咱們可不是不講理的人!出發!”


    王普興奮不已,他本就是紈絝,自以為紈絝能玩的東西,都已經玩過了,沒想到李牧又給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原來還可以這麽玩,給禦史灌大糞,禦史吃屎,簡直太有意思了,即便不為了家族利益,他也想參與一下,興奮喊道:“走走走!先灌一個再說!”


    長孫衝雖然心裏覺得有辱斯文,但如今他已經拜師了,回不了頭了。作為李牧的徒弟,怎樣他都脫離不開了,反正也是被人戳脊梁骨了,不如先玩爽再說了!想通了這個,心裏也沒啥障礙了。他那車夜香裏麵,還有他昨夜拉的兩泡,當真是臭不可聞。


    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奔某個負隅頑抗的禦史家去。路上的百姓不少都看了前幾天的報紙,知道是怎麽回事,甚至有人還去登記賣過夜香,見李牧出動了,便也簇擁著跟著,隊伍人越來越多,把街道都快堵了起來。


    ……


    太極宮。


    李世民手裏拿著一個布袋,布袋裏麵是冰,正在敷腮幫子。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早晨起床,牙就開始疼,左邊腮幫子腫得老高。請孫思邈來看,孫思邈隻說是心火鬱結所致,沒有什麽好辦法,無奈之下,李世民隻好用敷冰緩解。


    李世民咧著嘴,沒好氣道:“高幹,有消息沒呢?都是幹什麽吃的,打探點消息就這麽難嗎?”


    “有了有了,陛下,有消息了!”高公公從一個小太監手裏接過一張紙條,一邊跑一邊掃了幾眼,跑到李世民麵前雙手呈上,李世民檔了回去,道:“看不到朕牙疼?你念!”


    “誒,老奴給您念。”高公公念道:“宮外的不良人傳來的消息,逐鹿侯帶著人,用夜香灌了十個禦史的馬車,剩下的,也都隔著牆扔進了這些禦史的府裏。現在逐鹿侯正在京東集門口發錢呢,百姓排起了長龍,無不歡欣雀躍……”


    “哎呦……”李世民的牙更疼了,抽了口冷氣,道:“朕的心火啊,都是從這兒來的呀!李牧啊李牧,簡直是要氣死朕!朕午膳的時候還在想,李牧這小子一上午沒動靜,興許是懂事了?想開了?沒想到啊,他還是幹了!荒唐!荒唐啊!這要是後人修史,該如何記載啊!貞觀朝出了一個荒唐侯爺,當街潑糞。朕對此不管不問,視若無睹?”


    “嘶……這是要朕當昏君啊!混賬!!”


    高公公還能說啥,陪著小心道:“陛下,老奴覺著,逐鹿侯一上午沒動靜,想必也是經過了一番掙紮……”


    “放屁!”李世民怒罵,牽動著牙床的神經,又疼了起來,捂著臉哎呦。好半天才緩過勁兒,道:“不用替他說好話,朕不是傻子!他就是昨天喝多了沒睡醒……哎呦,我這牙啊,疼死朕了!”


    “陛下息怒,老奴再去取點冰來。”


    李世民擺了擺手,高公公趕緊溜了出去。昨天被李淵罵了一頓之後,回到宮裏李世民就沒好氣。高公公伺候在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哪句說錯了勾起火來。沒想到千小心萬小心,李世民自己牙疼了,還是沒躲過去。


    小心地帶上門,高公公轉過身,看著門口剛剛送信來的小太監,小太監臉上堆笑,按理來說,他及時把紙條送過來,應當有賞。


    “你看什麽?”


    小太監懵了。


    “咱家問你看什麽?你在等什麽?等賞啊?消息送的這麽晚,還有臉要賞賜?雜家恨不得一巴掌打死你!”


    小太監頓時嚇哭了,跪在高公公腳邊不住地磕頭:“老祖宗息怒,老祖宗……”


    “滾!”


    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跑了,高公公深呼吸了一下,覺得舒坦了很多。


    “陛下罵我,我就罵你們!沒卵子的東西……”高公公罵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襠,抿了抿嘴,哼了一聲,找冰塊去了。


    京東集,街道之上,開了三十多席的流水席。雖然天氣寒冷,但是擋不住百姓的熱情。


    今日‘共襄盛舉’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可以攜家帶口來吃,敞開了吃,吃不完還可以帶走。


    李牧手裏拿著一個烤羊腿,慢條斯理地吃著,感慨萬千。他指了指麵前那一桌,剛剛吃完,正在‘打包’想要帶走的人,對身旁的王普和長孫衝道:“你們看看,我大唐的百姓多麽的淳樸,我拿錢給他們,他們都不肯全要,隻要一頓飯就滿足。當真是民風淳樸,令人感動啊。”


    長孫衝聽到這話直撇嘴,哪裏來的淳樸,哪裏來的感動?師父,您老人家的想法還真是別致啊!


    沒錯,這流水席是用買夜香的錢剩下的錢辦的。但是情況不是這個情況啊,李牧的本意是一萬貫用來買夜香,不論多少,這一萬貫都分掉。但是賣夜香的百姓,實在是不好意思一桶大糞要十貫錢,給的太多了,他們心裏發虛不敢要,那是不想要嗎?


    百姓們不肯要,李牧還非得給,僵持不下,隻好退而求次,開了這流水席。光是羊,就殺了三十頭。都煮好了,一盆一盆的上。麵前的這幾個人,哪是打包剩飯,他們就是直接抱著盆走的,何來的淳樸可言?


    長孫衝和王普兩人不出聲,不是不捧場,而是真的不知道說點什麽好。


    李牧不管他倆,繼續感慨:“你們兩個,一個是我的徒兒,一個是我的兄……”


    王普笑嘻嘻接話道:“沒有兄,是牛馬,我是侯爺的小牛馬。”


    李牧皺起眉頭,道:“這麽說不太好吧?有點侮辱人了。”


    “哪能啊,侯爺不是說過麽?為百姓之孺子牛,陛下之千裏馬。我跟侯爺比不了,做不了百姓的孺子牛,陛下的千裏馬,隻好退而求次,做侯爺的牛馬,任憑侯爺驅策,心甘情願,何來侮辱之有?”


    “聰明!”李牧讚了一聲,道:“王兄,我就知道咱倆投緣,看看,想到一塊去了!今天這麽高興,我也不是藏著掖著的人,跟你們分享一下做事的心得,你們想不想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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