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用就是不用,念叨什麽!”李牧看向唐觀,問道:“今日朝議的時候,你在旁做了記錄麽?”


    唐觀雖然不知道李牧為啥要問這個,但還是答道:“記錄了,我每天都記錄,隻是今天出了事,還沒來得及整理。”


    “回家馬上整理出來,連夜送去我府上,交給我的侍妾知恩,怎麽做我已經交代給她了,其餘的事情就用不著你操心了。”


    唐觀愣愣地應了一聲,還要再勸,被李牧瞪了一言,閉上了嘴巴,耷拉著腦袋跟著程咬金的親兵出去了,李牧見他走到門口了,喊道:“照顧好我娘,告訴她不用擔心,最晚後天上午,我就去看她!”


    唐觀應了一聲,人走遠了。


    程咬金盯著李牧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道:“小子,你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誰幫你你都不用,你這是打算閉門過日子,萬事不求人?”


    李牧笑道:“伯父,小子不是傻子,真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小子肯定會把能求的上的求個遍,但是這件事,真的用不著。實不相瞞,我是故意的,後果我也料到了,目前還在我的掌控之中,真到了脫離掌控的時候,我還有一個撒手鐧,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你小子是真敢說啊!”程咬金咬牙問道:“你還故意……好,你且來說說,你為啥故意這麽做!”


    “伯父,一句兩句說不清,等有時間的時候,我再跟你細說,你也勞累一天了,早點歇息,明日還有大事呢。”


    “臭小子!故弄玄虛!”


    程咬金罵了一聲,轉身走了,他放心不下李牧,今日不打算回府了,就歇在大理寺了。孫伏伽給他騰出來一個空屋,但是程咬金嫌棄小,命人在庭院搭了一個行軍帥帳,孫伏伽敢怒不敢言,隻好當做沒看見,眼不見心不煩了。


    程咬金離開不久,宇文規等人也修好了牆壁,趁著最後一塊磚封好之際,李牧來到了牆邊,宇文規把工匠打發到了一旁,壓低嗓子道:“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公孫康已經在辦了。他已經租下了五十米外的閑宅,如果事情有變,最多六個時辰,地道就能打好,出口就在您那位侍衛的屁股底下,大理寺武德年間修葺的時候,監牢正是公孫康督工,不會有半點差池。”


    “好,我的性命,就拜托你們了。”


    宇文規連道不敢:“大人客氣了,若無大人,我和公孫康此生也不一定有晉升的機會,而且大人的改革,我等也是欽佩的,吉人自有天相,大人必能逢凶化吉。”


    “客套的話就不要說了,走吧,停留過久,容易引人注目。”


    “是。”宇文規應了一聲,把最後一塊磚掩好,但卻沒有抹泥,隻是用幹灰糊弄上了,夜色昏暗,倒也發現不了。


    李牧靠著牆邊,聽到宇文規與孫伏伽交談,隨即腳步聲遠去,帶著工匠們離開了。


    忽然安靜了下來。


    油燈還有一半的燈油,李牧靠著一麵牆壁,李重義也靠著一麵牆壁,倆人斜對著,誰也沒說話。


    李牧不說話是因為李重義不說話,他一個人說話顯得很奇怪,而李重義不說話,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愛說話,別人跟他說話,他還得看看是誰,才決定理不理呢,有閑工夫,這小子寧願抱著斧子玩。


    李牧實在是無聊,道:“重義,別玩斧子了,陪老大聊聊。”


    “哦。”李重義把斧子放下,抬頭看著李牧:“老大,你說吧。”


    李牧跟他還真沒什麽可聊的,想了半天,問道:“你在遇到我之前,有名字麽?”


    “……”李重義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我叫倪可欽力。”


    “倪可欽力?”李牧好奇道:“這是黑水靺鞨的語言麽?什麽意思?”


    “我娘告訴我,是勇士的意思。”


    “哦、好名字。”李牧心裏歎了口氣,果然還是沒法溝通啊,跟李重義這樣的人聊天,很容易就聊死了。


    又是尷尬地沉默,過了一會兒,李牧不甘心地再次開口,道:“早上的時候,我不是讓你在家保護夫人麽?怎麽又尋我來了?”


    “李思文帶娜紮去東市買胭脂,老夫人派人過了叫夫人過去坐,不在家,我就出門尋你了。”


    “這倒是巧了。”李牧歎道。他從皇城出來,本來是打算先回家找李重義的,沒想到迎麵碰上了,於是就把隨從的劍搶了下來,打發他們回家,帶著李重義來砸了大理寺的牆。大理寺的牆壁雖然修的比一般的府邸結實,但是也扛不住李重義的巨斧和神力,三兩下就砸出了一個大洞。


    李重義又低頭摩挲自己的斧子,李牧看著他,忽然問道:“大個,你跟著我胡鬧,不怕死麽?我記得你說過有朝一日要報仇,要是跟我一起死了,你的仇怎麽辦?”


    李重義的動作一頓,抬起了頭,有些茫然地看著李牧,有點懵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想過這件事。


    李牧笑了起來,道:“大個,你的仇,包在我身上。”


    “哦。”李重義咧嘴笑了一下,又低下頭,繼續摩挲他的斧子。


    忽然牆外響起了一聲蛐蛐叫,李牧轉過身,把那塊活動的磚拿了下來,耳朵貼了過去。


    “侯爺……侯爺?”


    “說!”


    “小的諢號鼓上蚤,是白老爺子讓我來的。他讓我跟您說,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小陳公公那兒也打好了招呼,咱們找的都是最能扯老婆舌的婆子,隻要您一聲令下,保準那個姓魏的臭不可聞!”


    “做得好,告訴我丈人,明日不管用不用得著,每個人都雙倍的賞錢。”


    “謝侯爺!那小的先告退了?”


    “等等!”


    “您還有什麽吩咐?”


    “首尾都幹淨吧,得把身子躲開。”


    “侯爺放心吧,都是扯老婆舌的婦人,查不到咱們頭上。”


    “這樣最好,去吧。”


    “侯爺保重。”


    窸窸窣窣的聲音漸遠,李牧把磚塞回去,打了個哈欠,躺在了木板床上。李重義看了他一眼,起身坐到了旁邊,背靠著牆壁,抱著斧子,也閉上了眼睛。


    ……


    一聲雞叫,喚醒了長安城。今日,很多人都有默契地起了一個大早。


    百官來到皇城,下馬下車,很自然地分了陣營,互相也不說話,各自結伴走向宮城。來到兩儀殿,分文武兩班站定,等著李世民到來。


    很多平時不常見的麵孔,今日也都來了。偶爾目光相遇,也都迅速地避開,誰都清楚,今日就是亮劍之時,必有一場爭鬥了。


    這種情形,在武德年間常見。那時的朝堂,不是分文武兩班,而是太子府和天策府兩班。激烈之時,根本不管對錯,隻要是太子府的人說的話,天策府的謀士必然反對,而天策府這邊的奏疏,太子府那邊的人也定然會駁斥得一文不值。


    自李世民登基之後,兩撥人被滅了一撥,這種爭鬥的場麵也就沒了。但是今日,卻讓人能感受到當年的感覺。究其原因,竟然是因為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郎,多少讓人有些唏噓。


    時間一點點流淌,兩儀殿靜謐得有些瘮人。已經到了朝會的時間,但是李世民仍不見人。又等了半個時辰,還是沒來,魏征大概猜到了李世民的意思,也沒說話,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隨著他這一跪,禦史們跟著跪下了一大片,還有三三兩兩的綠袍和青袍,離著遠,但人數加起來也不少。


    百官看著他們跪,並不覺得驚訝,這種事情,武德年間常有,誰都知道是什麽意思。


    高公公躲在柱子後麵偷偷瞄著,見魏征帶著人跪下了,無奈歎了口氣,從柱子後麵走了出來。


    “陛下有旨,今日龍體不適,罷朝。”


    說完高公公要轉身離開,魏征高聲道:“高公公,煩請轉告陛下,魏征有事起奏,若陛下不見,魏征便跪在此處等著。陛下一日不見,魏征跪一日,至死方休!”


    “鄭國公,你……”


    高公公的話沒說完,就聽跟著魏征跪下的人一起說道:“吾等與魏公一樣,在此跪等陛下。魏公跪一日,吾等也跪一日。”


    高公公怒了,來到魏征旁邊,俯下身體,壓著嗓子咬牙道:“鄭國公,你當真要如此逼迫陛下麽?”


    魏征目視前方,眼神未動分毫,道:“非是我等逼迫陛下,實在是趙禦史冤死亡魂不遠。趙禦史家人來到我府上哭求,我魏征,不敢不仗義執言!”


    “好、好!”高公公恨恨地跺了下腳,轉身離開,剛出兩儀殿,忽然傳來陣陣鼓聲,高公公駐足聽了一下,心中暗道不好,趕緊叫來一個小太監道:“快去看看,是誰敲的登聞鼓,是誰在叩閽!”


    小太監匆匆離去,不多時連爬帶滾地跑了回來,高公公見他如此倉皇,心中不安更甚,急忙問道:“別喘了!快點說,是誰在敲登聞鼓!”


    “是、是山東大儒盧浮宮,他說要為弟子伸冤!不隻是他,還有鄭經等大儒十餘位,學子上百名,都穿著喪服跪在皇城門口,聲稱若陛下不出來見他們,他們就要一直跪著,跪到陛下願意見他們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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