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嚐嚐我的手藝,這可是我精心秘製的湯底,我和巧巧也是頭一次吃,還不知道是什麽味呢!”


    桌上擺著幾個盤子,跟後世吃火鍋的豐盛程度自然是無法相比,但也是有菜有肉。肉是羊肉,李牧讓廚子挑肥瘦相間的好肉切成薄薄的片兒,一共切了五盤。眼下天氣還不夠冷,等再過些日子下了雪,肉能凍上之後,要吃肉片就容易多了。現在隻能是一片一片的削,非常麻煩。


    而菜就隻有菠菜和小白菜,這可不是李牧舍不得花錢。唐朝本來就沒有什麽菜可以吃,這也是讓李牧倍覺心塞的地方。他來到唐朝後,本來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定襄和馬邑的人吃得都是野菜,他也隻當是邊境小城百姓貧苦,吃不起別的菜,沒往深處想。到了長安之後,他才知道,原來唐朝蔬菜竟然如此貧乏。不但沒有辣椒,西紅柿、南瓜、紅薯、豆角、土豆……全都沒有。


    有什麽呢?


    常見綠菜五種,葵、藿、韭、菘、薺。葵即冬葵,藿是黃豆苗的嫩葉;韭就是韭菜,而且唐朝的韭菜和後世的韭菜基本沒有分別;菘就是白菜;薺就是薺菜,根曬幹磨粉就是芥末。這五種所謂的菜,李牧隻吃過白菜和韭菜,其他三種,後世鮮少有人會吃。


    這五種是百姓吃得起的菜,還有五種‘貴族’菜。全都是舶來品,自波斯引進的菠菜和胡蘿卜,自天竺引進的長豆角和茄子、絲綢之路上傳進來的萵筍。


    除了這些之外,便隻剩下一些百姓們就地取材的野菜,蓮藕,蘑菇等等隻在少數地方才有的菜了。


    聽起來也不少,但是很多菜都是特定的時節才有的吃,而且因為種植水平和氣候的原因,一年也就一兩個月才有的吃。可把李牧給愁壞了,但他也能夠理解。在這個時代,普通百姓果腹都是一個難題,哪還有閑情去研究青菜。他觀察到的情況也印證了他所想,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在乎青菜吃什麽。窮人喝粥,富人吃麵,貴族吃肉,或者吃魚……青菜吃什麽,好像沒人在意,頂多也就是吃幹糧的時候擔心噎著,煮鍋野菜湯罷了。


    要不是快到冬天了,李牧真的想把種植技能學了,把這些菜都給種出來。但後來他又一想,還好沒衝動。不然突然莫名其妙多出十幾種新物種,他也解釋不清。就算要弄出來,也得找一個借口,例如重金求種、或者他國使節進貢時候交易過來等等,總得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才行。


    菜籃子問題是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了,這頓火鍋,也就隻能煮一點小白菜和菠菜了。就這兩樣綠菜,還都不是李牧買來的,東西兩市沒有賣菜的……這兩樣綠菜,是李績府上的。也唯有國公府,在這深秋時節,還能有點綠菜吃。


    張天愛看到李牧把菜跟肉都放進了沸水裏煮,有點懵。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吃法,但她見過菠菜和小白菜,這個時節還能看到綠菜,讓她心中頗為歡喜。她雖然長在馬匪窩裏,但卻不喜油膩,反而喜歡清淡食物,綠菜她自然是喜歡了。


    張天愛記得李牧是喜歡吃肉的,而且中午吃飯的時候,也沒有這些綠菜,很自然地,她認為這些綠菜是李牧特意為她準備的了。這讓她心裏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小到大,除了她父親之外,還從未有過一個男子如此不求回報地對待過他。心中沒來由地慌亂了起來,低著頭,拿著筷子在碗裏搗鼓。


    廚子的刀工還是不錯的,羊肉片削的很薄,水已經沸騰,肉片入水便熟了。李牧把熟了的羊肉片撈出來,先夾給白巧巧,然後又夾給張天愛,見她在碗裏搗鼓,笑道:“那醬料都是我已經勾兌好了的,不用再攪和了。”說著他把肉片放進張天愛碗裏,道:“夾著肉片沾著蘸料吃,要是覺得辣,等會你便在左半邊的鍋裏涮肉,中間有隔斷,左邊是清湯,不辣。”


    “哦……”張天愛還是不敢抬頭,看著碗裏的肉片,偷瞄了一眼李牧如何吃的,學著他的樣子夾起來沾了點醬料,放入口中。羊肉鮮嫩彈牙,略微有點辣,吃完了這口肉,臉頰都紅了。


    白巧巧的臉也紅了,李牧把準備好的水遞過去,看了眼張天愛,張天愛搖了搖頭表示不需要,但還是夾著肉片放到了清湯那邊。


    李牧笑了笑,沒有說什麽。他早就猜到她們夠嗆能吃得慣,畢竟辣味在唐朝百姓的生活中,其實並不是常見的味道。


    這時李知恩處理完了前院的事情回來了,看到三人吃得正歡,吞了口口水,但沒有上桌,而是乖乖站在了白巧巧身後,正好對著李牧。李牧吃完碗裏的肉,正要伸筷子去夾,剛好看到李知恩站在對麵。李知恩的眼神,鎖定在了他的筷子上。李牧抬起筷子,她的小腦袋也跟著抬,李牧伸胳膊,她也跟著動,李牧夾起一片羊肉,她就咽口水。最令人無語的是,她還不說要吃,就這樣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著。


    最後還是李牧敗下陣來,道:“自己去拿一副碗筷。”


    “謝謝主人!”李知恩欣喜地應了一聲,腰身一扭,人已經跑了出去,沒到三個呼吸,人又回來了。她住的地方就在旁邊,屋裏常備著一副碗筷。


    李牧對張天愛抱歉道:“這小丫頭是我在西市買的奴婢,辦事很得力,我不在家的時候,也多虧她陪著巧巧作伴,巧巧把她當做妹妹看的,平時吃飯的時候也都是在一起,沒大沒小慣了,你不要介意啊。”


    張天愛忙道:“怎麽會介意,知恩這孩子很好的,下午我們聊得很投緣。”


    李知恩還是頭一次聽到李牧當著外人的麵誇她,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白巧巧抬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給她夾了兩片肉。


    “前院安排好了?”


    李知恩點點頭,嘴裏塞著肉,含混不清答道:“煮了肉、還烤了羊,酒也搬了去,我告訴大個照應著了。”


    “那就好。”李牧看了眼李知恩,夾了片肉藏到銅鍋的另一頭,偷偷沾了點芥末粉,然後放到了李知恩的碗裏,不動聲色道:“辛苦了,多吃點。”


    “謝謝主人!”李知恩一臉天真的樣子,當著李牧的麵,把肉片夾起來……又放到鍋裏涮了涮。


    李牧的臉登時黑了,李知恩衝他得意一笑,把肉塞進了嘴巴裏。


    最近這小丫頭越來越精,李牧的整蠱是越來越不靈了。白巧巧瞥見了,捂著嘴偷笑。張天愛不知她笑什麽,投來詢問的目光,白巧巧湊到她耳邊小聲嘀咕了兩句,她也笑了起來。


    李牧吃了個癟,有點沒麵子,好在李知恩沒有拆穿他,他也就厚著臉皮當做什麽事情也沒發生,自顧地在涮肉吃肉,不再撩撥了。


    時間緩緩過去,吃得差不多了。張天愛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午間你說的……”


    “我記著呢,正要跟你說。”李牧也差不多吃好了,擦了下嘴巴,道:“說到恩旨麽,我是幫不上忙,義父那邊我也無能為力。但是你說的這件事,如果隻是想給張家寨老少一個良民的身份,我倒是能幫上一點忙。”


    “怎麽幫?”


    “定襄城正在重建,這件事你知道吧。”


    “嗯。”張天愛點點頭,她經常往返張家寨和馬邑,路過定襄,每次都能看到有很多人在熱火朝天地幹活。


    “定襄城的縣令李思文是我的義弟,他的父親,便是我義父李績大將軍。他現為定襄縣令,主持重建城池,招募流民等事,正是用人之際。張家寨的老少若是願意,我可以給他寫一封信。哪怕擔著一些幹係,看在我的麵上,他也會同意張家寨的老少入籍的。”


    “李思文?”張天愛微微蹙眉,總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白巧巧見她沒想起來,在額頭前麵比劃了一下,提醒道:“那日哭我夫君那個,這裏有個包的那個……”


    “他?!”張天愛緊皺眉頭,道:“你說的這個人……他,他怎麽能成事呢?”


    李牧趕緊道:“切勿以貌取人,我這義弟雖然看似不太靠譜,實則……呃,有一片赤子之心,而且他很聽我的話,隻要我修書一封,他肯定會按照我的意思做的。入籍的事情,肯定沒有問題。”


    聽到李牧好像也底氣不是很足的樣子,張天愛心中的懷疑就更甚,道:“真的?”


    “我用我的信譽作保,入籍的事情肯定沒有問題。”


    見李牧這次說得語氣堅定,張天愛才算是信了三分,道:“那就試一下,反正也沒有別的辦法。”


    李牧想了想,道:“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罷了,我還是說吧。聽你說起這件事後,我就一直在想,你父親可能跟你想得不一樣,他似乎不止是想要張家寨老少入籍成為良民這麽簡單。入籍的事情容易辦到,但若想以張家寨整體接受朝廷招安,謀求一官半職……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可能性非常低,我希望你能勸勸他,最好打消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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