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李世民說話,李牧開口道:“陛下,臣以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陳主簿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臣一向與人為善,還請陛下對他免於責罰。”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的表情都十分精彩,與人為善?你莫不是對成語有什麽誤解,你要是與人為善,剛剛發落的兩個禦史算怎麽回事,一個罰俸,一個直接流放了,這要是與人為善,那朝堂之上恐怕沒有壞人了。


    李世民也不願為李牧多樹敵,聽李牧這麽說了,便借坡下驢,道:“既然逐鹿侯寬宏大量,就免去你的責罰吧,日後當常思己過,勤勉為官。”


    “臣領旨、謝陛下恩典,謝逐鹿侯寬宏。”


    陳丹丘退了下去,告人反道歉,不可謂不丟人,但好在抽身的早,沒有受到什麽懲罰,也算是幸運。這也與他跟門閥世家的關係有關,他雖然收了門閥世家的好處,但他是寒門出身,瓜葛很淺,這次出來彈劾,也多半是看在孔穎達的麵上,想給國子監找回一場麵子,既然找不回來,自然是早撤為妙。


    最後一個,也是今天的重頭戲,禦史中丞趙慶,禦史台設置禦史大夫一名,中丞兩名,趙慶在禦史台,約等於是二把手,四品官。他說話的分量,一個人大過之前兩人之和。趙慶素有‘小魏征’之稱,蓋因他嫉惡如仇,而且六親不認,告人必死告,上諫必死諫,當堂撞柱的事情沒少幹。加之他出身寒門,素來以清廉自詡,官聲極好,如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誰也不願輕易得罪他。


    今日他能出戰,眾人紛紛為李牧捏了把汗。


    “禦史中丞趙慶,告逐鹿侯、工部郎中李牧、聚眾鬧事,濫用私刑。此為眾目睽睽之下,長安百姓都看在眼裏,逐鹿侯恐怕辯解不得。”


    李牧想了想,道:“陛下已經罰我禁足十日。”


    趙慶看向李世民,道:“臣以為,陛下處罰過輕。大唐律有言,刑,不可私動。處置奴隸過重,尚要罰款。崔玉言,博陵崔氏長孫,身份不同,逐鹿侯李牧,當街鞭笞,致其重傷,而陛下隻罰他禁足十日,不公也。”


    李牧挑了下眉,道:“不知趙中丞以為,當如何懲罰?”


    “收回爵位官職,鞭笞五十,流放三千裏!”


    “哈哈哈……”李牧大笑三聲,麵色變冷,先向李世民施禮,道:“陛下,臣接下來之語,恐粗俗不堪,請陛下恕罪。”


    李世民道:“無妨,爭辯之中,言語粗俗些,在所難免。”


    “趙中丞,本侯問你,若有人衝撞你的發妻,你該當如何?”


    “本官當報官,請官府處置。”


    “好!”李牧道:“趙中丞果然謹遵律法。但本侯不一樣,本侯生在邊境小城馬邑,那裏經常被突厥人劫掠。我們馬邑男人,生來就帶有兩種責任。一曰護國,二曰保家。我的發妻與我青梅竹馬長大,我母親病重之時守護在側,我被突厥騎兵俘虜之時,亦未離我而去。聽聞她被豎子衝撞,本侯怒發衝冠,顧不了許多,必須為她出頭。本侯以為,此為熱血男兒之舉,本侯深以為傲,不覺有何不對。就算再來一百次,本侯也是如此。而非如趙中丞所言,先去報官。”


    趙慶抓住了機會,道:“你這是在藐視法度!”


    “非也!”李牧道:“本侯今日不妨挑破,門閥世家在朝中關係密布,那崔玉言就是一例,當日事發東市,東市歸萬年縣,但趕過來的衙役都來自於長安縣。因長安縣王仲遠,與崔玉言伯父崔文生是同年好友,衙役為拍馬屁,不分青紅皂白,跨界抓捕。如此官官相護,請問趙中丞,我報官何用?”


    趙慶被噎了一下,但還是道:“你可以上書告發,但也不能濫用私刑!”


    “哈!趙中丞好涵養,那不如明日我去你家抓了你的老母和發妻,然後拘於我府七日,這七日之間,你可上書告我,七日之後,我把你的老母和發妻毫發無損歸還,再給你道個歉,然後告知所有人,我與你的發妻秋毫無犯,你答應否?”


    趙慶登時滿臉漲紅,道:“你、你安敢辱我!”


    “那你安敢辱我啊!”李牧逼近趙慶,道:“爾等欺我年幼,藐視於我,妒我身居告位,憤而不平。真真可笑至極!我的爵位官職,皆因有功與社稷,未有絲毫幸進,爾等功勞不及於我,在我之下有何不平?就因崔玉言是門閥世家之後,爾等便敬他七分。本侯所作所為在爾等眼裏便成了錯處,那本侯倒想反問一句。崔玉言身居何職,是何爵位?”


    趙慶被李牧氣勢所奪,訥訥不能言語。李牧自答道:“他無官無職,身無爵位。與尋常百姓有何不同?就因他出身門閥大姓,便要高看一眼?本侯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出身低微,邊城小民也。蒙陛下慧眼識才,有了我今日。我深知百姓疾苦,甚為憐憫,故此心係百姓。我蒙陛下抬愛,得以為官,唯恐當不好這官,所以兢兢業業,改革製度,令工部司煥然一新,隻為報答陛下恩情。爾等為官,所慮者甚多,我為官,唯忠君、愛民,二者可也,至於門閥大姓等等,並不在我眼中。崔閥長孫如何?惹怒了我,照樣鞭笞。即便崔閥主在我眼前,我也要告訴他,汝孫不肖,替你管教之。”


    “爾為禦史,不思署理冤情,把心思放在本侯身上,所為者何?在本侯看來,爾實乃門閥世家走狗也,不配為官!我為大唐子民,陛下之臣,受賞得罰,唯陛下心意可也。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汝欲當走狗自去,休要把我想成如你一般之人!”


    趙慶被罵得麵色慘白,指著李牧半響說不出話,嘴唇都在哆嗦,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血口噴人,誰不知我趙慶寒門出身,清廉為官,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是門閥走狗?”


    李牧冷笑一聲,道:“本侯兩隻眼睛都看到了,你腰間玉佩,質地細膩、色澤濕潤、瑩和光潔,晶瑩剔透。以你的俸祿,怎麽可能買得起。趙中丞,我本不欲揭穿與你,但見你之嘴臉,實在是忍耐不了,出身寒門而甘願為崔閥門下之犬,真小人也!若非陛下洪恩未報,本侯豈會與你這等人同殿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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