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如墜深淵。


    他渾身冰冷, 一瞬間睡意全消, 毛骨悚然的感覺籠罩著他的感官, 從尾椎竄起一陣恐懼的寒意, 狠狠地攫住他的心髒。


    他雙眼緊緊閉著,渾身僵直地躺在床上,緩慢地,顫抖著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恐懼從他的每一個毛孔滲入, 大聲地在他的腦海裏叫囂著:


    不要睜眼!不要睜眼!


    薄薄的顫動著的眼皮下, 眼珠隨著呼吸的頻率不受控製地輕顫。


    就在這時, 一隻細小冰冷的小手抓住了莫奕垂在身邊的手。


    極冷的觸感隨著肌膚侵入骨髓,幾乎令莫奕控製不住地打了一個哆嗦。


    冰冷的氣息湊到耳邊, 激起他皮膚上冒起小小的寒戰,恐懼猶如凝滯的絮狀物,堵塞住他的呼吸與喉管, 令他幾乎難以喘息。


    那細小輕柔的童聲再次在莫奕的耳畔響起:


    “接下來輪到你找我啦。”


    說畢,一個小小的, 圓而堅硬的東西被塞到了莫奕的掌心裏。


    那冰冷的氣息和小小的孩子的手離開了。


    莫奕依舊渾身緊繃, 那個小小的圓形東西躺在他冰冷汗濕的掌心裏, 那一點些微的寒意幾乎使令他握它不住, 冰的燙手。


    他控製著自己的呼吸, 迫使自己胸膛起伏的頻率緩慢而悠長。


    寂靜與黑暗使莫奕的感官越發敏銳,他警惕地的等待著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心弦緊緊繃起。


    無邊無際的黑暗猶如吞噬了所有的聲音的深淵。


    持續地蔓延與擴張,海綿一般吸收了所有的動靜與光亮。


    過了不知多久——


    過度的緊張與勞累, 使得莫奕竟然不知不覺地在寂靜中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時,所有的燈已經被重新點上了。


    莫奕有些愣怔地躺在窄小的床上,即使是耳畔回響著吵鬧刺耳的金屬鈴聲,也喚不回他的注意力。


    他目光直直地盯著髒汙陳舊的天花板,久久緩不過神來。


    昨晚……就這麽過去了?


    莫奕眨巴眨巴眼,感覺依舊沒有回過味兒來。


    就這麽成功地撐過了一夜?


    突然,莫奕似乎猛的想到了什麽,慌忙地坐了起來,攤開了右手——


    他的掌心被硬物硌出了一道不平整的紅痕,橫亙在白皙的手心內,看上去格外紮眼。


    而那個被塞到他手心裏的東西還在。


    一個圓圓的,漆黑的發亮的半球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裏,看起來像是紐扣,但又並沒有扣眼。


    莫奕有些怔怔地盯著它,因為過久沒有活動的手指有些僵硬,重新緩緩地攥住了。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把莫奕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


    “醒了嗎?”


    莫奕聞言抬起頭來,循聲看去。


    隻見宋祁倚著門站著,一雙煙灰色的淺瞳看向他,半張臉被門外的燈光打的透亮,輪廓稍微有些模糊:


    “5點了,按照時刻表,該是早晨時間。”


    莫奕後知後覺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腕表:


    5點一刻。


    他匆匆站起身來,順手將那個昨晚被塞到他手中的硬物揣到了口袋裏。


    由於昨晚合衣睡著,即使莫奕睡覺極其安分,幾乎完全不動,身上的衣物也變得皺皺巴巴的。


    莫奕下意識地整整衣裝,然後快步走到門口,對站在那裏等他的宋祁低聲說道:


    “走吧。”


    二人順著依舊昏暗的走廊向外走去,莫奕張張嘴,正準備把自己昨晚的經曆告訴宋祁,卻隻聽宋祁正好開口,湊巧地打斷了他正準備出口的話:


    “手還好嗎?”


    莫奕愣了愣,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宋祁在詢問他受傷的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被裹的像粽子一樣的左手,嚐試著動了動指尖,一股酸麻的鈍痛瞬間順著傷口傳遞上來。


    莫奕麵不改色地回答道:“好多了。”


    就在這時,二人遇到了從旁邊幾個房間裏走出來的其他玩家,看樣子也準備向餐廳走去。


    幾人結伴而行。


    莫奕隻好將準備出口的話語吞回了肚子裏。


    走到了餐廳時,已經有幾人等在那裏了。


    莫奕不動聲色地在室內看了一圈,在心裏默默數著人數:還是八個人,和昨晚沒有區別。


    看來這一夜,所有人都平安度過了。


    看到大家到齊了,趙毅成站起身來,開口發話道:“太好了,大家都撐過了第一夜,咱們去領早飯吧。”


    莫奕和宋祁跟著人流向前走去,來到了分餐台前。


    這次的分餐台上,擺的依舊是一大盆幹巴巴的黑麵包,隻不過旁邊用壺盛的,不再是水,而是溫熱的湯——叫它湯實在也是抬舉了它,肮髒的淺黃色表麵漂浮著一層薄薄的油脂,散發著難聞的泔水味道,稀薄的幾乎沒什麽幹物,唯一有價值的隻不過是它的熱度罷了。


    莫奕這才明白,剛才排在他們前麵的幾人,為什麽在領完餐之後一臉菜色地離開,有的人甚至隻拿了黑麵包。


    他臉上神色不變,低頭盛了一碗湯,揣了兩塊麵包,跟在宋祁的身後,二人一同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每個玩家盯著眼前的夥食,麵色都有些不虞,大家都食不下咽地拒絕著口內粗糙的黑麵包,有些胃口嬌氣的玩家甚至把碗一推,不吃了。


    不過一些資深者顯然看上去比皺著苦瓜臉的新手們輕鬆的多,他們已經有了遊戲經驗,懂得自帶食物進副本,不過即使如此,由於能攜帶東西數量有限,他們的食物資源也不算充足。


    所以,他們顯然懂得財不外露的道理,一個個慢慢悠悠地咀嚼著麵包,並不把食物出來招搖。


    莫奕麵容沉靜,低頭啃著自己手中的黑麵包,思考著等下要不要回去也拆一包壓縮餅幹。


    不過,水分還是要補的。


    莫奕的心裏清楚,由於遊戲副本內是有食水補給的,所以一般即使攜帶食品,也很少會想到攜帶飲用水——畢竟過重和占地麵積太大是個致命缺陷。


    然而,人餓三天能活,渴三天可就說不定了。


    莫奕一邊冷靜地想著,一邊捧起那碗尚有餘溫的湯,一仰脖灌了下去。


    他放下碗,臉色也有些難看了。


    口腔裏彌漫的又苦又鹹又酸的奇怪味道,舌麵上似乎仍然殘留著那湯油膩膩的感受,莫奕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裏翻騰起來的惡心味道。


    畢竟他也算養尊處優這麽多年,即使再能吃苦,也是生澀了。


    莫奕眉頭緊鎖,胃裏一時也有些翻江倒海。


    就在這時,一個什麽堅硬的東西抵住了他柔軟的唇邊,然後被一個巧勁,使力推了進去,磕著他堅硬的齒列,滑到了他的口腔中。


    馨甜芬芳的水果香味瞬間彌漫開來,壓過了口唇間那股令人作嘔的奇怪味道。


    莫奕含著水果糖,一邊的腮幫子鼓出小小一塊,他有些呆地向自己身旁看了過去。


    宋祁正襟危坐,垂眸審視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指尖,麵部線條板正剛毅,仿佛剛才做出那樣舉動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莫奕忍不住彎了彎眼眸,低聲道:


    “多謝了,很甜。”


    說畢,他轉過臉去,伸手拿起一旁的黑麵包,繼續垂眸認真地啃著。


    看著莫奕調轉視線,宋祁也同樣抬起眼眸,一雙顏色淺淡的瞳眸緊緊地盯著莫奕的側臉,麵色諱莫如深。


    他抬起剛剛接觸過莫奕唇瓣的手指,上麵還殘餘著水果糖的馨香,那柔軟的,由於口渴而略微有些粗糙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指尖。


    宋祁將指尖送到唇邊輕輕舔了舔。


    薄唇沉默地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是的,很甜。


    早晨時光結束的很快。


    莫奕從低矮的長椅上站了起來,與剩下的玩家一同向餐廳外走去。


    按照時刻表,接下來應該是孤兒院的上課時間。


    眾人跟著那張破舊殘缺的地圖的指引,穿過環形的大廳,向著一條走廊的深處走去。


    莫奕跟在隊伍的最後方,一邊沉默地走著,一邊在心底裏勾畫著整個孤兒院的大致輪廓:第一條走廊,也是最長的一條,裏麵是孤兒們休息的房間和盥洗室,所有的玩家都被分散在一個一個的房間裏麵。


    旁邊的第二條走廊最短,隻有一個房間,那就是位於走廊盡頭的孤兒們用餐的餐廳。


    第三條走廊裏排列著圖書室和玩具室,圖書室和教室嵌套在一起——正是他們現在正在走向的目的地。


    而第四條走廊,地圖上的標注則非常髒汙和模糊,甚至有些破損,唯一能夠看清楚的,就是在最靠外側的院長室,其他地方的標注,都已經被損毀的完全認不出來了。


    莫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低頭向前走著。


    口中的水果糖已經幾乎完全化掉了,於是他哢嚓哢嚓咀嚼著吃掉了剩下的不規則糖渣,極其豐沛的水果味在口腔內炸裂開來,使他不留痕跡地輕輕眯了眯眼眸。


    莫奕其實一直很喜歡吃甜食,但是他向來非常善於隱藏自身真實的喜好,抹掉自己身上特立獨行的痕跡,以免暴露自己的弱點,所以幾乎很少有人知道他嗜甜的特點。


    而進了副本以來,宋祁基本上給他的都是甜食。


    莫奕若有所思地抿抿唇,在心底快速回顧了一圈自己進副本之後的表現——確定自己並沒有表現出對甜食明顯的偏愛。


    而宋祁本人又說他並不喜歡吃甜食。


    那他又是為什麽要揣那麽多甜食進副本呢?難道是為了糖果的高熱量和便攜性嗎?


    似乎也說得通……?


    就在這時,隊伍的行進停了下來。


    莫奕眨眨眼,把種種不著調的猜測拋到腦海,抬起頭看向隊伍的前端。


    他們此刻已經到達圖書室門口了。


    昏暗的走廊長而曲折,身後的大廳在遙遠的地方閃著一點渺小昏惑的光暈,眼前的半扇門浸潤在半昧的黑暗中,門上的標識掉了一小半,另外一半覆蓋著陳年的汙垢,勉強能夠看清“圖書室”幾個小字。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人有些躊躇。


    畢竟上一個男人就是在這裏被絞死的。


    他深吸一口氣,扭頭看了看身後跟著的那麽多人,撞了撞膽子,把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隻不過輕輕一擰,門便無聲地開了。


    很顯然,是昨天死去的那人留的門。


    陰冷沉鬱的味道鋪麵而來,混雜著陳舊的書本味道,和永遠都存在著的灰塵氣息。


    裏麵的燈光倒是出乎意料的明亮,令眾人不由自主提起來的心都不由得放了下來,看著前麵的大家魚貫而入,莫奕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


    他扭頭看向身邊關著的那扇門。


    門楹要比其他房間稍微低矮一些,門框顯得粗糙而歪斜,做工極為粗劣,門板的顏色已經看不出來了,隻有在門側,用模糊不清的蠟筆歪歪斜斜地寫著:“玩具室”。


    現在不是進去的時候。


    莫奕不著痕跡地在那扇門上最後停留了一眼,然後轉身跟上了隊伍的尾巴,走了進去。


    門裏的空間不大,有兩層空間,深處是圖書室,擺放著捐贈來的書籍,而外麵的房間則是用來上課的地方。


    地麵上光禿禿的,沒有鋪地毯,上麵縱向排列著幾條肮髒低矮的長凳,和幾條長桌,上麵空空蕩蕩,積著厚厚的灰塵。


    莫奕站在門邊,將整個室內一覽無餘。


    他緩緩地眯起了雙眼。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自己的違和感來源於何處。


    這個房間和餐廳一樣,都太小了。


    在最長的那條走廊裏,是所有孤兒們休息的地方,走廊裏一共有十二個房間,每邊六個。


    而一個房間裏有六個床位,算下來,這個孤兒院應當能容納七十二個孩子,但是……不管是餐廳,還是教室,這些負責容納整個孤兒院所有人口(包括護工和孩童)的公共場合,卻建了格外小,最多隻能容納一半的人數。


    即使這個孤兒院在建好之後,並沒有收容夠人數,也不該在建設時,就把這些屋子規劃的如此狹窄。


    這不合常理。


    莫奕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這個疑問留在了心底。


    他扭頭看向身邊的宋祁,正想將昨天晚上的經曆告訴他,卻隻見宋祁率先開了口:


    “咱們分頭找一下線索吧。”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其他的數名玩家聞言抬頭看向他,紛紛點頭應和。


    莫奕眸色漸深,將未出口的話吞回腹中。


    他怎麽覺得……宋祁在刻意回避他想說的話題呢?


    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應該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這難道是錯覺嗎?


    莫奕深深地看了一眼宋祁,然後轉身向室內走去,決心趁早晨的這段時間,將這裏好好探尋一番。


    他率先走向圖書室。


    一般來說,有文檔資料的地方是最有可能獲得有價值信息的地方。


    圖書室相對於教室較為狹窄,高低不平的地麵和歪歪扭扭的牆壁,幾乎令人不禁會擔心它有突然坍塌的危險。


    整個房間頗為陰暗,幾乎令人難以視物,牆壁和地麵都是光禿禿的,甚至連髒汙的壁紙,破舊的地毯都沒有,莫奕幾乎可以斷言,這是整個孤兒院裏最簡陋的房間了。


    在這個窄小的房間裏,歪七扭八地擺放著兩個低矮的書架,上麵雜亂地堆著一些紙張和書籍,散發著陳舊書頁的味道。


    莫奕打開了便攜的手電筒,一點暈圓的光瞬間照亮了那一小片區域。


    他湊近前來,伸出手拿起放在最上麵的一堆破舊紙張,輕輕的抖了抖。


    厚厚的塵土瞬間揚起,在手電筒的光束下雜亂地飛舞著,莫奕被這數量驚人的塵土刺激的不由得咳嗽了幾聲,這才緩過來。


    書頁上覆蓋的塵土被拂去,露出下麵被歲月斑駁侵蝕的模糊不堪的字跡。


    大多數已經被蟲蛀蝕的破碎不堪,上麵印刷留下的字跡也由於不當的保存而變得極其難以辨認,這裏大部分的紙張和書本都是毫無線索的。


    莫奕沒有泄氣,反而更加專注起來。


    一般來說,這些文字資料有多模糊,多沒有價值,反而證明了,那些沒有被毀壞的文字資料的價值。


    終於,他在其中一張書本中翻到了些什麽。


    那是一張薄薄的紙張,隨意地夾在書中當做書簽,已經發黃變脆了,在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幾乎有些透明。


    莫奕屏住呼吸,伸出手,用細長的甚至有些瘦削的手指捏住那張紙張的邊緣,把它舉了起來。


    那張紙上,用拙劣的筆跡畫著一個吊著的小人。


    而在紙條上下方,用彩色的蠟筆寫著錯落的幾個字母,令人摸不著頭腦。


    上麵所有的筆跡都是陳舊的,落滿灰塵與髒汙的,甚至還有幾個油膩的小手印。和他們每個人手上的那張紙條完全不同——那些紙條上所有的蠟筆痕跡都是嶄新的,就像剛剛寫好一般。


    莫奕是眸子中流光溢彩,有些蒼白的麵容上也被激動染上了些許的紅暈。


    現在,這個遊戲成為了他熟悉的樣子。


    而他需要做的,是尋找到另外一張與它對應的,畫著絞刑架的紙條。


    莫奕把那張紙小心翼翼地放回書裏,闔上書本,然後拿起那本書夾在腋下,繼續在灰塵彌漫的舊紙堆中翻動著,尋找著更多的線索。


    配對的那張絞刑架他沒有找到,但是他發現了另外一個有意思的線索。


    那是一張舊報紙,已經破舊而發黃了,布滿灰塵地跌在兩個書架之間,或許是某個調皮的孤兒院孩子手筆,它被折成了千紙鶴的形狀,落魄地躺在陰冷肮髒的地麵上。


    莫奕蹲下身把它撿起,然後小心地拆了開來。


    但是,即使他的動作再小心謹慎,也抵不過這個報紙千紙鶴所經曆的漫長歲月,在拆開的過程中無可避免地破成碎片。


    莫奕有些懊惱地皺皺眉頭,嚐試著把那張舊報紙沿著折痕拚回原來的樣子。


    準確來說,這不是完整意義上的一張報紙,而是從一副報紙上剪下來的碎片,邊緣不太整齊,把一些圖片和印字都剪的不太完整。


    最完整的那塊碎片上,是一個加粗加大的黑色標題:“艾瑞絲市立孤兒院院長被除以絞刑”。


    下麵是一張豆腐塊大小的配圖。


    黑白為底的模糊圖片上,一個身穿板正黑衣的高大女人負手在剛剛建好的孤兒院旁,幾個黑色的油墨塊構成了她模糊的五官,空空洞洞地望著報紙之外凝視著她的人。


    莫奕的背後不禁瞬間出了一層冷汗。


    也不知是出於恐懼,還是出於逐漸接近事實真相而彌漫起來的興奮。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眯起眼前努力地辨認著剩餘的字符——但是奈何地下或許有些發潮,停在這裏不知多少年的報紙上,除了那個較大的標題之外,其他的地方都被潮氣模糊了,油墨和油墨連在一起,分辨不出原來的字形。


    莫奕有些失落,他想了想,還是把那張破碎的舊報紙夾在了同一本書裏,然後塞到了自己背包的外側袋子裏。


    他站起身來,重新環視了一周整個房間,確定了自己基本上已經審視過了所有大大小小,或明顯或隱蔽的角落之後,轉身離開了圖書室。


    剛剛走出去,莫奕就和宋祁打了個照麵。


    莫奕的目光在整個房間內打了個轉:現在其他玩家基本上都分散開了,並沒有人注意這裏的動向。


    是個將自己昨晚的經曆說出來的好機會。


    莫奕心思轉如電,下一秒,他抬眸衝宋祁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然後側開了身子,讓開了去圖書室的路


    二人擦身而過。


    莫奕背對著宋祁,嘴角的弧度漸漸收斂。


    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裏沒什麽情緒,一時竟然顯得有些漠然。


    他的信任向來吝嗇。


    而在危機四伏的副本中,更該多一個心眼。


    莫奕收斂心神,抬眸打量了起來這個簡陋的教室。


    比圖書室麵積大一些,也沒有那麽寒酸,與走廊內如出一轍的暗綠色壁紙隨意而潦草地貼在牆壁上,邊緣破碎,顏色暗汙,隻有一些難以觸及的角落還保持著原有的顏色。


    長凳和長桌都做工粗糙,極為散亂地擺放在在當地上。


    就在這時,站在房間盡頭的孫小岩突然開口說道:“我……我這裏好像發現了什麽。”


    莫奕眉眼輕輕一凜,然後抬腿走了過去。


    屋子裏的其他玩家也同樣向著孫小岩的方向聚攏過去,不多時,便都圍在了其中一條長桌旁。


    孫小岩伸出手指,指向桌子的一角,開口說道:“你們看這裏,這些劃痕雖然很舊了,但是還是特別清晰。”


    隻見長桌的邊緣處,似乎用小刀刻著幾行歪歪扭扭的字跡:


    “under your bones


    beneath your skin


    i''m here with thee


    forever and ever”


    這首直白的小詩很顯然出自兒童手下,即使是英語不好的人也能輕易看懂。


    拙劣的字跡和粗糙的刻痕,在字裏行間竟然透出來一點悚然的詭異偏執,令在場的所有人點不禁背後一冷。


    莫奕皺著眉頭審視著幾行小字,突然一怔。


    如果拋去這首詩病態的內容來看的話——


    under……


    beneath……


    這幾句詩很顯然是對方位的提示!


    那它又是在提示著什麽的方位呢?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莫奕的心髒咚咚地跳了起,血液幾乎瞬間都湧到了臉上,他極其低地喘了一口氣,然後猛的蹦了起來。


    身邊圍繞著的眾人都不由得被他嚇了一跳,然後一臉懵逼地看著他一個箭步衝向了那張桌子。


    莫奕一個矮身,幾乎趴到了地上,手指在桌子背後粗糙的表麵細致地摸索著,摸完桌子還不夠,他還探手到那張長凳的下方細細地搜尋著什麽。


    然後,他的手一頓,小心翼翼地停下了動作,然後緩慢而輕柔地揭下來了一個什麽東西。


    眾人屏住呼吸,看著莫奕用雙手拖著一張泛黃發脆的紙條,然後緩緩地站直了身子。


    他把那張紙條放到了桌子上。


    紙上用粗糙的字跡畫著一個絞刑架,絞刑架下方寫著一串間隔不一的,淩亂的字母。


    莫奕的目光愈亮,他伸手打開自己的背包,將那本書拿了出來,然後將書中夾著的那張大小幾乎相同的紙條,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


    緊接著,他將兩張紙條重疊在了一起。


    “哢噠”一聲打開了手電筒,明亮的光柱由下至上地打了過來,將兩種同樣薄的發脆的紙照的透亮。


    莫奕小心地移動著兩張紙的相對位置,讓那個絞刑架和吊死的小人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兩張圖下麵看似雜亂無章的英文字母重疊在一起,組合成了一個完整的句子:


    “lasciate ogne speranza,voi ch''intrate”


    莫奕抿著唇,有些愣怔地盯著兩張紙,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思索著些什麽。


    站在莫奕身旁的眾人都被他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驚呆了,此刻見他突然停了下來,不禁有些急切地催問到:


    “怎麽了?你發現什麽了?”


    莫奕似乎驚了一下,抬起有些茫然的雙眸,停了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句話的意思是,即將踏入此地的人們,舍棄所有的希望吧。”


    他頓了頓,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些許異色:


    “出自但丁的《神曲》,inferno 2,是他進入地獄前看到的,地獄大門上寫著的文字。”


    —————————————————


    整個圖書室和教室幾乎被玩家們翻的底朝天。


    但是,除了隻找到了幾句詭異的小詩,和一行意味不明的話語之外,其他什麽線索都沒有找到。


    一整個上午無疾而終,但是,至少沒有出現人員的傷亡。


    這證明了莫奕的推論是正確的。


    整個副本時間長,人數少,難度本身不大,唯一的難點,在於尋找到時刻表,並且發現出時刻表與人員傷亡之間的關係。


    所以基本上來說,想要活過這個副本的方法變得特別簡單了——那就是循規蹈矩地遵守規定,熬過規定的時間。


    在規定的午休時間過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了,莫奕準時準點走出房門,向走廊外走去。


    他的餘光下意識地瞟向走廊兩邊的房間:大部分人都還待著房間裏,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在自由活動時間繼續探索,這畢竟也能理解——


    能夠坐享其成,為什麽還要費心嘮力呢。


    更何況,在副本裏亂逛可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莫奕收回目光,心無旁騖地向前走去。


    他的目的地很明確:那扇關著的玩具屋。


    在穿過空空蕩蕩的環形大廳,和黑暗幽深的漫長走廊,莫奕停在了那扇門前。


    他找遍了那串鑰匙,但上麵卻並沒有玩具屋的,現在隻能試試了。


    莫奕垂下眼眸,睫毛微不可察地輕顫,掩住深潭一般的黑眸。


    他深吸一口氣,將手掌搭在門把手上,冰冷堅硬的觸感從掌心下傳來。


    莫奕稍稍一用力,那扇門就毫無聲息地開了,順滑而無聲地向內裏張開,仿佛在邀請他入內似的——


    裏麵很黑。


    大片濃鬱的黑暗蔓延,吞噬侵蝕著走廊裏微弱的燈光,幽深陰暗如同深淵,靜靜地等待著下一個犧牲品的到來。


    莫奕麵色沉沉,打開了手電筒。


    然後向內走了進去。


    裏麵幾乎沒有任何光線,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隻有莫奕手中的手電筒能夠驅散些微的黑暗。


    他轉動著身子,用手電筒在房間裏漫無目的的逡巡著。


    隻可惜手電筒的光束太過細窄,隻能照亮一個不大的圓弧範圍,幾乎沒辦法驅散室內深沉如實體一般令人窒息的黑暗。


    莫奕深呼吸了一下,向內走了幾步。


    腳下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他心底一跳,將手電筒向下照去,隻見一隻肮髒的灰兔子躺在他的腳底,破損的肚腹露出灰色的絮狀棉花,一雙蒙塵的黑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莫奕心底莫名地一緊,他挪開腳步,但另外一隻腳卻踢到了什麽,黑暗中傳來清脆的嘩啦一聲。


    圓形的燈光照了過去。


    那是幾塊擺成一小堆的殘缺的積木,淩亂地散落在高低不平的地麵上,顯得有些可憐可憐。


    莫奕心中有濃重的不安在醞釀。


    他繞過地下的兔子和積木,繼續向前走了幾步,手電筒的光照射到了牆壁上,照亮了一角卷起的雪白紙張。


    莫奕有些疑惑地靠近幾步。


    手電筒的光線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黯淡,但是依舊能夠勉強起著照明的作用。


    牆上貼著一張畫。


    紅色和黑色的蠟筆痕跡在紙張的表麵漫不經心地交織,線條拙稚而簡樸,仔細看是一個房間裏,幾個火柴人站在一起,其中一個靠近門邊,其他幾個聚在一起。


    莫奕心裏有些茫然,手電筒的光照亮在旁邊,又看到了一張紙的半個角落。


    他向旁邊跨了一步,另外一張畫顯露出來。


    一個火柴人吊在房梁上,另外一個火柴人站在一個歪歪扭扭的椅子上,伸出手環繞著那個上吊的小人脖子上,看上去竟然有點像是一個奇怪的擁抱。


    莫奕心底悚然一驚。


    他知道這些畫畫的是什麽了。


    這是……副本開始以來,他所經曆過的事情。


    莫奕的心底砰砰直跳,鼓噪著不安的聲音,他動了動自己幹澀的喉結,繼續向旁邊挪了一步。


    第三副畫,是一群人坐在餐廳裏吃飯。


    第四副畫,是第二個吊死的人。


    第五副畫,是一個人躺在床上,旁邊蹲著一個小孩子,握住了他垂下來的手。


    ——這是昨晚的他。


    莫奕攥著手電筒的手指緊繃,指關節被下意識地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他定了定神,繼續向旁邊挪去。


    第六副畫,畫著一個人。


    隻見他站在待在一個窄小房間的牆邊,拿著手電筒,仔細地端詳著一邊的牆壁上貼著的六幅畫。


    而在那個人的身後,站著一個矮小的孩子,靜靜地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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