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寧與心為仇,斤斧侵淩自不休。


    蘇羨魚的三魂六魄全部歸位靈山,自此已經走過了神橋這一條通天途,徹底邁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之中。


    六品靈山境界!


    在這一個境界之中,修士可以調動體內靈山的威能,一舉一動都帶著玄之又玄的道韻。


    若是與人鬥法,且以靈山道韻壓之。


    若是無法承受得住這份靈山道韻,那就要磨滅在靈山之中。


    這就是六品靈山境界強者的恐怖之處。


    五品神橋境界,隻是可以稱為地仙,算是半隻腳踏進了仙門,隻不過自身的道還充滿濁氣,就算身上有仙氣,那仙氣也不透亮。


    但是到了六品靈山境界,就可以稱之為天仙道了,雖說並不是六品靈山境界就已經是天仙,但至少已經走上了通往天仙之路。


    自身的氣息,會越來越清澈,直到仙氣清澈,仙光流溢,成為真正的神仙中人。


    若是在上古修道界,無論是最開始妖族所建立的那座妖族天庭,還是後來人族修士建立的天庭,六品靈山境界的修士,都能夠混個低階的小領導當當。


    比如說,能夠統領百名乃至千名天將的小統領。


    或者可以被分封成一地的山神、土地什麽的。


    總之到了六品靈山境界,雖然還算不得什麽大人物,但至少在一方地域之中,也不能算是籍籍無名的小人物了。


    更何況是在現在靈氣複蘇沒多久的下界,滿打滿算,從第一縷靈氣複蘇到現在,才剛剛過去了一年多。


    仙神們能夠下界的元神之力,才從一開始的百分之一,提升到現在的十分之一。


    妖族們也才是陸續奪舍宿主成功,漸漸地恢複自身的妖力,能夠化身它們的本體。


    按照現在這個程度,主流的仙神能夠呈現出的境界,也多是在五品神橋境到七品真我境界之間。


    而奪舍成功的妖族,恢複的實力,也多是在五品神橋境界或者六品靈山境,七品真我境界的也隻是極個別的少數。


    蘇羨魚的境界進入到六品靈山境界之後,如果算上他自身特殊的道和種種手段,他自信現在已經可以和初期的八品靈尊境界的生靈,掰一掰手腕。


    而此下界的妖族之中,到底有沒有八品靈尊境界的大妖,還在未知數。


    蘇羨魚有時候也著實是太穩健了一些,以他如今的實力,不說橫推,但也可以說,真的很難遇到什麽敵手。


    當然,前提隻是在人間之中,若是進去其他世界,遇到目連菩薩那樣的強者,暫時還是隻能夠退避三舍才行。


    晉升六品靈山境界,也需要渡天劫。


    事實上修士自從進入五品神橋境界之後,此後的每一個境界,都會遇到天劫。


    天道降下劫難,目的就是不讓修士長生。


    五品神橋境界之後,修士按理說是已經獲得了長生道果。


    但生靈生老病死乃是天道輪回。


    對於凡人來說,古稀尚靠垂憐,修士想要獲得長生,又豈能輕易如願?


    所以五品神橋之後的每一步,都會有天劫降生。


    天劫會考驗修士的道,若是自身的道不夠穩,在天劫之下,就隻能化為灰飛。


    不過六品神橋境界的天劫,並不是雷劫,而是心劫。


    又稱心魔劫。


    會有心魔降生,將修士拉進一個心魔幻境之中,然後對修士進行問心。


    能夠渡過去,心境就會得到升華。


    若是渡不過去,修士的肉身無恙,但靈魂會徹底的湮滅。


    沒有靈魂之後,肉身也會在逐漸地枯萎,直至最終凋零。


    蘇羨魚在上古年間,雖然已經渡過一次六品靈山境界的心魔劫,但如今重修一世,等同於重走了一遍修道路,自然也是要渡心魔劫的。


    靈山腳下,待三魂六魄全部歸位靈山之後,蘇羨魚的心神化身也席地而坐。


    他看了一眼巍峨壯闊的靈山,而後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魔劫,終於來了。


    ……


    東仙派,七十二峰,九萬裏懸空山。


    某一座低矮又荒涼的山峰上。


    一個麵容清秀的少年,正跟在一個身穿白裙的少女模樣的仙子身後,緩緩登山。


    少年身後背著一個竹筐,竹筐裏放著滿滿一竹筐的草藥。


    他腳上蹬著一雙麻鞋,已經被磨平了鞋底板,不過鞋上卻沒有沾染一絲塵埃。


    “師父,我修道已經半年了,如今已經築基成功,成為了二品龍門境界的修士。師父你覺得,我的修為提升的速度怎麽樣啊?我到底是不是修道的苗子?如果不是的話,我還是回我的凡塵俗世,娶媳婦生子去吧。”


    “若是我能夠娶一個水靈靈的媳婦,再生下一個資質極好的兒子。那我就把兒子送到東仙派來,讓他拜你為師,你也不用教我這樣一個笨徒弟。”


    少年跟在少女模樣的仙子身後,忍不住抱怨道。


    聽著少年言語當中的意思,少女模樣的仙子,竟然是這少年的師父。


    而且少年似乎對自己的修道資質,很不自信的樣子。


    仙子聽到少年所言,轉過身來,笑著在少年的額頭敲了一記。


    直敲得少年齜牙咧嘴,額頭上瞬間鼓起一個大包。


    也不知道少女模樣的仙子用了什麽樣的手段,這一記敲下去,讓少年的額頭鼓起一個大包出來,但是卻沒有傷到少年的道體,隻會讓他覺得痛,但是卻沒有其他的影響。


    少年吃痛,一臉委屈的看著自己的師父。


    仙子停下腳步,隨手給少年扔了個仙豆過去。


    少年將仙豆接在手中,塞進嘴裏後,隻覺得整個嘴巴都是甜的,這仙豆的滋味著實不錯。


    真.敲打一下,然後給一個糖豆吃。


    “長生,切不可如此驕傲自滿。你的修道速度確實很快,甚至比師父當年的修道速度,也要快上許多。但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洪荒何其之大,天才更是數不勝數,你能夠在東仙派中一騎絕塵,但在整個洪荒之中,可能比你修道速度更快的就大有人在。”


    “而且須知洪荒之中有萬族,人族雖然現在是天地之主,但往遠了說,有龍、風、麒麟這樣的大族,往近了說,妖族雖然經曆過大劫,但如今的實力依然很強悍。而且妖族身為之前的天地之主,一直對它們失去了曾經的地位不滿,如今更是野心勃勃。這些萬族生靈之中,多有天才之輩。你切不可一葉障目,而生出驕傲之心。”


    仙子對她弟子的心性了如指掌。


    這少年,修道天賦絕佳,其實是個老凡爾賽了。


    仙子覺得得好好敲打一番這個少年才是,不能讓他驕傲自滿,而導致腳步虛浮。


    “長生,回去之後,用今天采摘的草藥,煉製出一爐培元丹出來。煉丹需要時刻心身緊繃,對你來說,也算是一個打磨的過程。”


    仙子對少年說道。


    “知道了,師父。其實我也就在你麵前得瑟一下,在其他峰的師兄弟、師姐妹麵前,我還是很低調的。”


    少年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


    這背著竹筐的少年,名叫蘇長生。


    正是六千五百萬年前的蘇羨魚。


    蘇長生隨師父來到峰頂,回到自己的小屋之中,將一個八角煉丹爐從裏屋搬出來,就開始生火煉丹。


    他在丹道一途,其實也頗有天賦。


    培元丹他已經煉製過好幾次,他發現其實並不像師父說的那樣,必須得時刻心身緊繃得盯著煉丹爐才行。


    隻需要控製好最初的火候,然後將各種草藥按照一定的比例放進丹爐之中,其餘的時間就隻需要盯著一點爐火就行了。


    他已經是輕車熟路,所以在進行完最初的步驟之後,他就已經開始走神了。


    他開始神遊萬裏,想一些奇特的事情。


    比如——


    隔壁峰上,師父一個交好的師伯,又收了一個小徒弟,賜了道號為雲巧。


    那雲巧小師妹,是個頂害羞的性子,一跟他說話,小臉蛋就紅得像是蘋果一樣。


    蘇長生現在沒事就喜歡去逗一逗她,因為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再比如,蘇長生看到窗子外飛來了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


    那蝴蝶晃晃悠悠的,翅膀輕輕地煽動。


    而在一瞬間,蘇長生看到那蝴蝶竟然停在了半空中,翅膀也不再煽動,但卻並沒有從空中落下去。


    他甚至看到了蝴蝶一雙黑色的眼睛,內裏仿佛深淵一樣,無盡的幽遠。


    “嗬,這蝴蝶竟然是在飛的過程中,就已經睡著了。”


    蝴蝶睡著了,煉丹爐前的蘇長生,也跟著睡著了。


    蝴蝶做了一個夢,蘇長生也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個長達六千五百萬年的夢。


    夢裏,最開始隻有他一個人,後來又出現了許多人,但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不可以長生。


    他很孤獨,於是他不願再叫長生這一個名字。


    後來他換了很多個名字,直到最後,他給自己改名為蘇羨魚。


    羨魚,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結什麽網呢?


    就算結了一張網,又能怎麽樣呢?


    難道還真的要去撈一網魚不成?


    就算撈出了一網魚,又能怎麽樣呢?


    該長生還是長生,又不能使他歡笑。


    蘇長生在丹爐之前,陷入了長久的睡眠之中。


    直到一陣風從窗子那裏吹來,吹滅了煉丹爐裏的爐火,也將沉睡的蘇長生吹醒。


    蘇長生睜開眼睛,窗子邊的蝴蝶也睜開了眼睛。


    蘇長生入夢,窗子邊的蝴蝶也做了一個夢。


    隻是不知道到底是蝴蝶入夢了蘇長生,還是蘇長生入夢了蝴蝶。


    “長生,你發什麽呆呢?煉丹爐的爐火都已經熄滅了,這一爐子培元丹,怕是已經煉廢掉了吧?”


    少女模樣的仙子,穿著一身流仙裙,從門外款款走來。


    她走到蘇長生的身前,蹲下身子,本想要再敲打一下蘇長生。


    但是她卻發現現在的蘇長生,眼神幽遠,表情也十分沉重,似是有什麽心事,和以往的蘇長生很是不同。


    她作為蘇長生的師父,對自己徒弟的性子了如指掌,還很少見到這個模樣的蘇長生。


    “長生,你是有什麽心事嗎?”


    仙子沒有去敲打蘇長生的額頭,反而將手覆在了徒弟的頭頂,很是溫柔的揉了揉他的腦袋。


    “師父,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整個修道界,在一夜之間蕩然無存。”


    “然後我走遍了整個人間,卻也再也沒有尋到任何一個修道者,甚至連任何一個人族都再也沒有見到。”


    “靈氣也漸漸枯竭,徒弟憑借著身體的一團火和一汪水,才能夠長生。”


    “但是長生似乎成為了徒弟的夢魘,徒弟身邊再沒有一人,漫長無盡的歲月之中,徒弟就這樣一個人孤獨的活著。”


    “徒弟在東仙派的一座山峰上,用石頭刻畫痕跡來計算時間,每過去一年,徒弟就在山上刻上一道石印。到後來,徒弟竟然將整個山峰,都刻滿了石印。但是時間依然沒有盡頭,徒弟依然在孤獨的活著。”


    “到後來,因為某些原因,終於誕生了新的人族。這些人族和我們現在的人族有些微的不同,但總體上來說,乃是同一個種族,差別並不大。因為沒有靈氣的原因,他們並不能夠修行,徒弟就在一旁看著,看著他們發展出自己的文明。”


    “徒弟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不用再那樣孤獨的活著。徒弟融入到他們的文明之中,開始將自己也變成了他們文明的一部分。”


    “隻不過,因為他們無法修行,所以也不得長生。徒弟交了許多朋友,但那些朋友終究沒能夠熬過歲月的侵蝕,一個個最終消失在歲月長河之中。”


    “徒弟依然孤獨。”


    “直到某一天,靈氣終於回歸,人間重新可以修行。但是又亂了,大妖魔頭開始回歸,弟子要避免人間陸沉,開始心力交瘁。”


    “……”


    蘇長生就這麽說著,仙子就在一旁,靜靜的聽著。


    長生的心境波動得很厲害,仙子就將他摟在了懷中,不斷地安慰著他。


    窗外的蝴蝶震了震翅膀,朝著遠處的山巒飛去。


    在那座山巒之中,有無盡的白雲籠罩,像是一片不真實的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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