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嫣一聽,登時瞪大了眼:“和他?”


    紫扇:“對啊,鄭大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禮部侍郎,簡直和王大人一般厲害了。”


    “胡說八道,那個人怎麽能和王叔叔相提並論,他分明是個……”


    “分明是個什麽?”


    語嫣搖搖頭,沒有作聲。不管這個鄭戚有沒有才幹,有一點她可以確信,此人絕非姐姐的良配。


    想到此處,她簡直覺得一刻也不能多待,立即帶了紫扇和三兒去往歸雪所在的望梅院。


    此時歸雪也才回屋不久,乍見她這樣急匆匆地過來,很是驚訝:“你這是……”


    語嫣忙將屋裏的下人都揮退了,拉著歸雪就去往裏間:“姐姐,你是不是要和那鄭家大公子相看?”


    歸雪一怔,隨即嗔她一眼道:“你大老遠過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是又如何?”


    “你可不能嫁給他,鄭大公子他……他……”


    “他怎麽?”


    “他……他不夠好,總之他配不上你!”


    歸雪聽她這樣說,愈發驚疑:“到底怎麽回事?”


    語嫣見她目光咄咄,心知不把話說明白了她也不會信自己,便吐了口氣,將今日在陸府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歸雪聽罷,久久沒有聲響。


    語嫣以為她還不信,忙道:“我真沒騙你!王叔叔也看到了!”


    歸雪一愣,朝她看過來:“你那時候和王尚書在一塊?”


    語嫣一呆,登時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她低頭應了一聲,一臉心虛。


    歸雪掂起她下巴,果真見她雙眼閃爍,分明是另有隱情,不由肅聲道:“到底怎麽回事?”


    語嫣給她不冷不熱地逼視了半晌,頓覺頭皮發麻,隻好將今日自己在梅林被聽月引去見晉王的來龍去脈一一說了。


    原先歸雪聽她提及鄭戚的事,不過是有些驚訝和失望,此刻聽她說完晉王的事,卻一下子冷了臉色:“實在是無法無天,他們真當我們宋家人是這麽好欺負的麽!”


    語嫣看她這樣生氣,忙道:“幸虧我機靈,及時溜走,才沒叫晉王得逞,總之他最後也沒撈到什麽便宜,姐姐你就……”


    “我就怎麽?你還想讓我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她的目光銳利至極,看得語嫣一連咽了好幾口唾沫,不敢再輕易吱聲。


    歸雪見她這惴惴不安的模樣,想想今日之事,她才是那個最擔驚受怕的,當下便神色一緩:“沒事,往後再有這樣的宴會,若是晉王去,你就借故不去,祖母那兒自有我替你說話。”


    翌日早,宋常山派人到芳苓院把語嫣叫去了書房。


    語嫣到時,見書房裏除了常山還有一人。他穿著靛藍色長袍,腰間束青色寬邊錦帶,身姿如鬆,溫潤雋雅,立在窗前朝她看來,神色柔和。


    語嫣既驚又喜,立馬叫道:“王叔叔!”


    宋常山便瞪她:“不成體統。”


    語嫣瞥了自家爹爹一眼,忙規規矩矩地福身行禮:“爹爹大安,王叔叔大安。”


    宋常山:“昨兒還是你王叔叔送你回來的,怎麽你今兒見了人倒跟久別重逢似的?”


    語嫣心裏咯噔一下,訕訕笑道:“爹爹知道啦?”


    宋常山看她這心虛的小模樣,有心斥責也不忍出口,隻苦笑著搖頭道:“拿你沒辦法。”


    語嫣一笑,看了一眼王彥,又看向常山:“爹爹,您叫女兒過來是有什麽事?”


    “是王家老夫人想請你和歸雪去府裏住兩日陪陪她,歸雪這幾日身子不好便罷了,你願不願意去?”


    語嫣眼睛一亮,衝著他連連點頭:“願意得不得了!”


    王彥看著她粉撲撲的臉,微微一笑道:“這麽爽快就應下了,不怕我和老夫人把你給賣了?”


    語嫣瞪他一眼:“我都這麽大了,您還用這種騙小孩的話糊弄我。”


    宋常山:“你都這麽大了還在人宴會上鬧肚子呢,也別怪你王叔叔還把你當小孩看。”


    語嫣扁了扁嘴,王彥卻是目光微閃。


    “回頭去院裏把東西收拾收拾,過兩日我就送你去王家,”常山道,“到了那兒可不能給老夫人添麻煩,要是被我知道你闖了什麽禍……”


    語嫣忙點頭應聲,做出一副乖巧可人的神態。


    宋常山仍然不太放心,還要再嘮叨幾句,就聽王彥道:“二哥,葉大人今日似乎有要事找你相商。”


    宋常山眼睛一跳:“你不說我險些給忘了,罷了,此事回頭再說。”


    他急忙忙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又頓住,回頭看了看語嫣道:“你乖乖的啊。”


    語嫣忙不迭點頭。


    常山一走,語嫣登時呼出了一口長氣:“多虧了葉大人。”


    王彥聞言,啞然失笑,又見她歪著頭看向自己:“王叔叔,我爹爹現在當的是什麽官?”


    “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從前在杭州青山書院的時候,爹爹忙得很,都沒工夫管教我,哪像如今,總有閑工夫教訓我……”


    王彥明白過來,目光輕動,溫聲對她道:“你爹如今在翰林院擔任供奉,的確是會比從前清閑。”


    原本,以宋常山的才學本事,就是擔任翰林院的學士都綽綽有餘,若非因為當年的事,也不至於隻做了一個空有名頭卻無實權的供奉。


    王彥心緒微轉,又看向她道:“這個職位雖然清閑,但也安生些。”


    語嫣似懂非懂地點頭:“那您做的這個刑部尚書是不是危險得多了?”


    王彥一笑:“還行。”


    他望著她下巴上隱隱的青痕,指了指自己的下巴:“還疼麽?”


    語嫣搖頭:“不碰它就不疼。”


    他從袖子底下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隻有半截食指高,乳白色玉身,頗為精巧可愛:“這藥化瘀極好,你拿回去用。”


    語嫣本想伸手去接,突然想起昨日老夫人和歸雪的叮囑,抬到一半的手就縮了回去:“這麽好的東西王叔叔自己留著用就好啦,反正您在刑部少不得磕磕碰碰的。”


    她如今想起他上回受傷的事還心有餘悸呢。


    王彥自然看得出她方才輕微動作裏的退縮之意,神色一淡:“是不是有人和你說過什麽了?”


    語嫣驀地抬頭,心道王叔叔可真是法眼通天,這都能被他看出來……


    不過她很快就收斂了神色,隻正色道:“是我自己……您待我的好我銘記在心,可您畢竟是堂堂尚書大人,總是如此對您……也不好。”


    王彥看著她費力斟酌的模樣,臉上那一點冷意慢慢地消散,隻緩緩道:“你既說了我是堂堂尚書大人,那我的話,你聽是不聽?”


    語嫣一怔,沒料到會被如此反將一軍:“我……那自然是要聽的。”


    他指了指案前的椅子:“那你去坐著,我替你擦藥。”


    語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他道:“我在這兒給你用了藥,你就不必帶回,如此,自不會有人知道。”


    語嫣恍悟,抿嘴一笑:“還是您聰明,怪不得您能當大人。”


    這分明是怕方才惹了他不快,有意在拍他馬屁呢。


    王彥有心伸指在她額頭彈一下,想到她肌膚嬌嫩,未免到時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便忍住了。


    語嫣走到紫檀木桌前,在靠背椅上坐下,仰著頭看他。


    她個頭嬌小,宋常山書房的這張椅子又是加高的,坐在那兒兩隻繡花鞋便騰了空,鞋尖的珠玉略微顫動。


    王彥取出黃豆大小的藥膏在掌心,另隻手點起她下巴,令她完全把臉仰起。


    突然如此,她的眼睫猛烈抖動了一下。


    一雙碧湖似的眸子望著他,純淨美好得不像話。


    王彥目光一深,垂下了眼。


    指尖在掌心蘸取少許膏藥,輕輕塗抹在那青痕上。


    她的肌膚清透雪白,青色的印記從內透出,就像是白璧微瑕。


    語嫣仰望著王彥,發覺這是她頭一回如此細瞧他。


    此時此刻,他正一心一意地給自己塗藥,星眸半垂,嘴唇輕抿,平素的溫潤之色幾乎無法可見。


    她不禁有些出神。


    雖然王叔叔眉眼生得極好,但平常見他,絲毫不覺得淩厲奪目。可一旦他眼裏和嘴角沒了笑影,這張臉卻透出幾分令人望而卻步的清冷遙遠之意。


    就像當初在江南陳家,她頭一回見他查案時,那樣凜然端素、遙不可及。


    王彥將藥膏塗抹盡,略一抬眸,就見她愣愣地望著自己。


    櫻花一樣的唇微微張著,露出一點瑩白的玉齒,和一抹殷紅。


    他的手指,幾乎就要按落在那唇瓣上。


    幸而語嫣此時忽然對他一笑:“好啦?”


    王彥垂眸:“好了。”


    語嫣仰著下巴,晃了晃腦袋:“涼絲絲的,還香香的。”


    他臉上浮現出一抹柔和的笑,眉眼如水墨舒展,清雅明潤。


    語嫣看得一呆。


    等她回過神時,那笑卻已倏然不見。


    王彥見她呆看著自己,不由道:“怎麽了?”


    語嫣搖頭一笑,沒有作聲,心中卻道,怪不得葉大小姐這樣執著於王叔叔,他若真心實意地笑起來,連她都瞧得心口亂跳的。


    王彥離開宋府回到王家後,照例先去了老夫人屋裏。


    此時,老夫人正在屋裏同底下的嬤嬤吩咐事宜,見他進屋,一幹下人便退到一旁。


    “去過宋府了?”


    王彥點頭,又道:“過幾日,語嫣會來住幾日,陪陪母親。”


    老夫人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王彥神色淡淡:“您想說什麽就說罷。”


    “我哪兒敢啊,畢竟王尚書主意大得很,沒跟我提過,就先跑去請人家了。”


    王彥默然。


    老夫人看他這模樣,心底一歎,隻道:“罷了,你先跟我說說,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打算的?什麽時候……去跟你二哥提親?”


    “還不是時候。”


    “怎麽,你不敢了?”


    他雙眸沉靜:“我不希望她與我定親有半點勉強委屈,等她心甘情願點頭那日,兒子自會去宋家提親。”


    老夫人眸光一凝道:“說得輕巧,你別忘了晉王和張家的事,再說,小丫頭恐怕還沒開竅……”


    王彥緩緩道:“我等得起她,也護得住她。”


    “剛愎自用,”老夫人一嗤,“要是到時候她瞧上了別人你又如何?”


    他望著老夫人,卻沒有說話。


    老夫人心裏一突,目光微動,別開眼擺擺手:“行了,你自去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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