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也不氣, 淡淡一笑:“子寒雖是下官內侄, 可他是工部的人,兵部需要想辦法自然有兵部的人來辦。若真需要工部的大人們伸把手,也該由公文下發之後再說。”


    方大人能說他根本不知道傅子寒還有這能耐嗎?很明顯不能啊!


    太傅也隻是點到而已, 不會對著方大人窮追猛打。他今日這般說法,也未嚐不是給方大人遞個招——與其逼聖上拿錢跟其他文臣唇槍舌劍, 還不如給兵部找個能來錢的法子。


    聖上多聰明的人啊,本來就有心偏向兵部,卻又擔心一碗水沒端平而讓其他部門的臣子圍著他嗶嗶,現在若是兵部也能像工部一樣自力更生,他就算偏頗一二那些善於打嘴仗的文臣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方大人心動沒心動旁人不得而知, 但是接下來的數天, 並沒有見傅子寒跟方大人之間有私下往來,連方夫人都很少去傅子寒家走動。


    酷熱難耐之時到來,傅子寒還領著工部的匠師們每日往返於澤地跟京城之間。直到七月十二中元節之前,他們才消停了下來,但緊跟著又進入了工部的器具房裏,一呆就是三天, 連吃飯都是送到的門口。


    夏季, 富貴人家是可以用冰的, 但是也不是什麽人都用。畢竟冬天窖藏的冰隻有那麽一些,肯定得可著當家的, 或者家裏當寵的貴人用。


    傅子寒家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可也隻在尹珂跟靜姝的房間裏才供冰。


    傅立文在太學讀書, 每日回家後還要在書房刻苦攻讀,也就那個時候用一盆冰而已。所以傅家在日常使用中並沒有覺得有不夠的。


    但是尹家兩位少爺就有些難受了。


    沒錯,尹珂的二哥三哥目前都在京城。前者是想要借助妹婿的人脈結識一些文人,為自己下場鄉試做準備。而三少爺則是前來負責協助傅子寒跟妹妹家新建的緙絲功法的建設跟運作。


    尹家做布料生意做了很多年,未必不想拓展一下。但是一個行業不是那麽好插足進去的,成熟的絲帛織品都有固定的人家在經營,他們也曾嚐試過,可惜都以失敗告終。而這一次傅子寒讓尹珂寫信請三哥過來幫忙,卻也未必不是想要讓尹家借由這間緙絲坊打入高端的絲帛市場。就算不能進入國內市場,他們還能銷往西域,銷往南洋!


    聽過傅子寒大概的介紹之後,三哥連自己家的生意都無心去管了,全心全意的撲在了京郊的緙絲工坊上。而尹家本身也養著繡娘,繡娘的手藝並不差,再加上傅子寒父女提供的圖樣文案,這一次試製的一批絲絹才一上架就銷售一空。


    傅子寒除了最初的時候跟三舅哥說了一通之後,便再也沒管過。這後麵的銷售情況還是靜姝學著跟三舅舅交流溝通來了解掌控的。而在這個過程中,傅靜姝表現出了她無以倫比的天分跟精準的眼光。連宋嬤嬤都跟孔師娘說了好幾次,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像靜姝這樣的女孩子,對商業和絲綢繡樣的天賦,完全是平生罕見。


    尹珂也不像其他家的夫人那樣嚴格要求女兒不能做什麽,她覺得靜姝隻要喜歡,那就去做好了。不能出去跟人談生意不要緊,她家不缺掌櫃的,完全可以讓靜姝喬裝打扮了,扮做小廝跟著過去旁聽。


    再不然,她親自出馬帶著靜姝出去,她隻需要在那裏坐著就好,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由靜姝拿主意。


    所以,七月十二這一天,傅子寒照舊帶著匠師在工部畫圖紙,而傅立文則跟同窗去參加文會了,橫豎家裏沒人,幹脆的,尹珂帶著傅靜姝去了城郊別莊,去查看新一批的緙絲成品。


    “大人,今兒都十二了,要不您今天先回去休息一下,這兩張圖紙卑職跟宋匠師一定連夜做出來。”


    看著傅子寒血紅的眼底,出自柳家的柳桐言想要勸他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柳桐言本是柳家旁係,考中了秀才,可之後便三次都落榜。他家裏情況也不是太好,便是柳家的旁係,也不可能讓家族出錢養著。


    那日他在驛館門口擺攤為人代寫書信以掙錢給母親看病拿藥的時候,偶遇了夾著好幾本書從書肆過來的傅子寒。


    當時傅子寒不過是因為累了,就想在他桌邊的小板凳上稍坐片刻,結果看到桌上除了書信白紙之外,還擺著一些畫作。都是炭筆畫的。一問才知道,這年輕人喜歡書畫,可家裏沒錢支撐不起他發展這個愛好,而且他的畫過於匠氣,所以夫子也建議他不要精修書畫。可他在等待為人寫信的間隙,看書看得累了,實在無聊,就隨手用炭筆畫下了前麵街道的實景。連行人店招都沒錯一絲分毫。


    傅子寒缺的就是這樣的助手啊。他不需要對方有多高的畫技,隻要能實實在在的幫他把圖紙畫出來就行,越精準越好。就這樣,柳桐言就成了傅子寒的助手。


    傅子寒打算等這批圖紙交上去之後,若是得到通過,便想辦法給柳桐言在工部謀個缺,不用太高,八品九品都行,這樣柳桐言也能有些收入,而且隻要他自己肯做事,柳家在發現他的潛力之後,也未必就不會伸手幫上一把,升職加薪都不是問題。


    這年輕人也知道傅子寒的打算,因此工作極其用心。他勸傅子寒去休息,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好幾天都沒怎麽合眼了。


    “不用,等會兒你去庫房領點硝石回來,我們製些冰放在工匠坊裏麵,今晚要熬一熬,把圖紙跟沙盤模型都做出來。明日就要送去尚書大人處。”


    這硝石製冰的技術並不是什麽秘密,但是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掌握這個技術的。而他們工坊裏就有老師傅以前跟著師傅做過,所以這幾日他們夜間用的冰,都是硝石製成。


    這點小東西,尚書大人是默許了的,橫豎他們沒用冰窖的冰,也不怕戶部說三道四。有能耐,他們自己做去。


    “桐言,明日早上你就在後院稍微休息梳洗一下,等送沙盤過去的時候,你跟著過去,在尚書大人問你的時候,有什麽便說什麽,不可膽怯。照說那個時候我該在的,但是繡坊那邊的事情這兩日也得有個結果了,我明早要先去茗山一趟。若是我沒回來,你就頂上。”


    因為柳桐言是沒有品級的,目前的身份隻是傅子寒的助手,所以照理說他沒資格回答尚書大人的詢問。可這也得看什麽時候跟場合,還有柳桐言的身份也並非是庶人出身,隻要尚書大人不介意,其他人都不能指責。


    又熬了小半宿,終於把圖紙做完,一共四十六張,每一張都編了號。另外沙盤那裏還有個助手在監工,身份跟柳桐言大差不差,卻是左侍郎家的旁支小輩,以前在苑馬寺當個錄事,連品級都輪不上,還特別辛苦。這人的兄長跟左侍郎的公子交好,是族人又是同窗,加上一來他人比較勤奮,二來又很是嘴嚴,所以左侍郎稍微暗示了下傅子寒之後,這年輕人就到了工部跟著傅子寒做事,以期這事兒做完,能掙個有品級的官職。


    這裏又得說到繡莊為何到現在都還沒搬遷完的緣故了。


    之前傅子寒不是出了題目,讓那七個少年各寫一篇策論交於他嗎?後來這題目就成了國子監跟太學學生的共同題目了。


    不但如此,傅子寒閱卷的資格都被剝奪,由太傅和國子監祭酒親自過目。


    嗬嗬,玩兒大了!


    這裏麵有些學生寫得一團錦繡然而言之無物。有些學生寫得過於刻板照抄照搬聖人之言。還有些學生看的出是用了心的,然而平日太高屋建瓴,根基不咋牢實,寫出來的東西看上去都說得通,可用到實處才知道狗屁不通!


    因為這事兒,太傅和祭酒大人商量了一下,直接帶了幾十個學生去了繡莊和各處農莊,讓他們親眼看,親耳聽,親手做。這麽折騰下來,才會弄到現在都還沒搬遷完成。


    有人就奇怪了,太學跟國子監的學生加起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怎麽就去了幾十個人。這不過是因為有些學生根本沒有參與進來啊。像那些胡拚亂湊的學生,他們壓根兒心就不在這個上麵,又何苦非要人去走這一遭呢。


    當然,這些學生也並不知道,他們的所有行為態度都被一雙雙眼睛收錄了進去,特別是領頭的那位,可是連文章都一篇沒落下全都過目了,每天的奏折恐怕都沒這些文章看得仔細!


    在傅子寒累得扛不住,到了後院休息的時候,早起的君王正披衣書寫一張名單。


    “魏翔,去安排一下,朕要私下見見這些學生。”


    素白的箋紙上寫了約莫二十來個名字,當頭的是素有文名才氣的幾位世家子,而傅立文的名字也在其上。


    內侍魏翔接過名單收入懷中,盤算著接下來聖人的時間安排,得找個合適的時間地點和合適的名目才好辦這事兒,不然就是召見了,這就悖了聖人的意思。


    “聖人,渝夫人一早就遣了侍女送來湯水,可否用上?”


    聖上微微閉目點頭:“她倒是還沒忘記……”


    最後幾個字呢喃在唇舌之間,還未出聲,便已消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回到古代當夫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煉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煉意並收藏回到古代當夫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