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寒趁著眾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快速的擦掉額頭上的濕意。


    他今天說的那些話嚴格來講是不太合適在這個場合說的, 但是錯過今天的機會, 想要再提出這個建議就很難了。


    所幸太傅大人並沒有覺得他做錯了,甚至還主動找人來詢問具體情況, 並讓人去找了醫師過來。


    嚴格來說, 現在的醫師並不能肯定傅子寒說的那些問題就真的是問題,但是從他們專業的角度來講, 傅子寒所憂心的很可能是真實存在的。像他們這一類市井出身的醫師,比起皇城裏的禦醫自然不如,但對老百姓的情況,就爛熟於心了。


    被請來的醫師是青川本地人, 家在離莊子不遠的地方。早前的時候也在京城西南角坐堂看診, 一看就是三十年,對於那邊的平民身體情況如何, 幾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大人這麽一問,小老兒還真覺得很可能是傅大人說的這樣。西南角外城那邊的百姓身體的確不如內城,原先小老兒還以為是他們更加操勞的緣故, 可現在想起來, 說不得也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這位醫師也是個圓滑的人,並沒有一口肯定或是否定, 但是他說的也是實話,便是大佬們派人去一一調查,得出的結論也就這樣了。


    等到大佬們找地方坐下繼續商討的時候,王大人拉了傅子寒到角落裏說話。


    “傅大人, 你今天太過冒險了。”


    “但是不冒險也不行啊,若是不趁今天這個機會讓大人們正視,過些日子隻怕黃花菜都涼了。”


    這也是個問題,但是王大人想,就算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他也做不到拿自己的前途去拚的地步。


    他們倆在簷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旁邊過來兩人,是戶部下麵的兩位主事,跟王大人也是老相識了。


    大佬們在裏麵還不知道要待到什麽時候,這眼看著時間不早了,若是再不往回走,隻怕要撞上宵禁。可聽裏麵說得正火熱,也沒誰敢去提醒一二。


    傅子寒還好,反正第二日是休沐,他家的莊子離這邊不遠,大不了不回去。但是其他大人就不成了,特別是戶部的邱大人,家裏小孫子剛滿周歲,每天不瞧上一眼這渾身就難受,讓他晚上不回家,他怕是整宿都合不了眼。


    不能正大光明的去提醒諸位大人,隻能想點其他辦法了。剛巧莊子上新弄了批蟬蛹,油炸了撒點細鹽跟茱萸粉,味道杠杠的。就是不知道諸位大人敢不敢下嘴。


    傅子寒是個膽兒大的,他招來莊頭安排了一番,借著送茶水茶點的機會,把幾樣根本不可能上諸位大人餐桌的小食呈了上去,各色炸蟲子就有三四種,還有山裏的山珍經過巧手烹調而成的小食,吃那麽一筷子,簡直能爽到心肝脾肺裏去。


    這些東西端上去的時候,還真有兩位大人變了臉色,但是架不住太傅大人跟戶部尚書兩人舉人是個隱形的老餮,在詢問了這些東西是什麽之後,當先就提著筷子夾起送入口中。看他們的表情,似乎被點亮了什麽新屬性!


    有人極度喜歡,就有人極度適應不.良。但是那位適應不.良的大人也沒法說什麽,畢竟靠山吃山,人家莊子也沒其他的好東西上供,能想盡辦法調理出這些吃食來,怕已經是榨幹了腦子,他們還真不能說什麽。


    但是被這麽一打岔,再抬頭就看到天色不早,太傅大人起身表示要趕回內城去。至於這邊的事情,等過了休沐日,他們找個時間去跟聖上匯報匯報。


    一群人風風火火的來,又風風火火的走。


    傅子寒沒有跟著離開,他選擇留下來交代莊頭後續的事情。


    他有預感接下來的時間重點肯定在搬遷繡莊那頭。再有,他們這邊如果出了效果,說不得就要開始準備絲綢之路的重啟事宜。


    哪怕這些事情跟他扯不上太大關係,但是不妨礙他在裏麵分一杯羹。他可是有老婆孩子要養的男人。


    瞧著大隊人馬離開之後,沒多會兒,從旁邊跑來幾匹馬,當先的是柳博立和袁小胖,之後是立文跟文昀,再後麵的三個少年有些麵熟,卻是想不起是哪家的公子了。


    “你們幾個怎的還不回城?”傅子寒站在莊頭旁邊,看著意氣風揚的少年們,臉上帶著笑,雖然口氣略帶質問,但神情跟態度可算得上溫和了。


    “傅大人。”


    柳博立一躍而下,牽著馬過來。


    “傅大人,剛才我們幾個去了旁邊的莊子,發現那邊也在自發的栽種桑林,但是我看他們建的蠶房怕是不太合適。”


    這點傅子寒早就知道了,他還知道,不僅是旁邊的莊子,青川縣稍微有點規模的農莊都在觀望,隻要他們這邊的作為被肯定了,接下來隻怕整個青川都會成為桑園。


    但其實這樣是很不妥當的。因為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適合發展桑蠶養殖,而且為了這眼前的利益就荒廢了良田,被朝廷知道,肯定會受責難,到時候這鍋還得工部來背。而工部落實到人頭上,可不就得他跟王大人?


    傅子寒招呼了幾個少年跟著他去自家莊子,又讓下人去城裏挨著送信,言明他們家工資公子少爺都在城郊傅家莊子上過夜,之後才告辭了莊頭,領著一群少年策馬離去。


    莊頭一直在山腳下看著他們走到不見影兒了,才回轉身去安排晚上的事情。


    現在蠶繭還不多,不需要整夜做工,油燈又容易出事兒,因此上到了視線昏暗的時候,就會鎖了工坊,讓工人們回去休息。


    “父親,您還沒說要怎麽解決其他莊子跟風的事情呢。”


    吃了晚飯,傅子寒領著少年們直接在水池邊的柳樹下席地而坐,一是為他們講解功課疑難,二是聽他們天馬行空的暢所欲言。


    在講解完一篇四書中的文章釋義之後,他們開始了聊天模式。


    聽到兒子發問,傅子寒並沒有一來就給他們說自己要如何解決,而是將這個問題拋給他們,讓他們來說說看若是他們為政,該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我覺得就該同意他們該做桑蠶養殖,這樣來錢快啊。”


    混不吝發言的是錢大人的兒子。錢大人是刑部的官兒,不大,正五品,四川清吏司郎中。他家夫人跟袁大人的夫人同出蜀地,平時走動也勤,所以錢大人的這個兒子跟袁小胖也是焦不離孟。


    常言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就袁小胖這性子,除了刻意巴結利用他的人外,他真心相交的好友基本上跟他的性子也差不離兒,都是屬於慫且熊的屬性。


    不過好的是錢公子畢竟有個刑部郎中的爹,對律法典籍肯定要了解更透一些,作起妖來也知道適可而止。


    至於另外兩人,一人是出身侯府,不過到他爹那代就不得再承爵了,他兄長現在是都察院都事,正七品。雖然品階還不高,又是蔭官出身,但是隻要自己給力,家裏也支持,未必不能更進一步。還有一人的伯父是山西知府,其父原本也是朝廷官員,可惜英年早逝,隻留下了這麽一根獨苗。而他伯父也子嗣不豐,到現在家裏也才一個未成年的庶子並一嫡一庶兩個女兒。因此上對弟弟家這根獨苗,也是當做親子來培養的。


    出身侯府這孩子對這些問題完全沒有概念,典型一混日子的主兒。倒是那位知府的侄子,叫做舒詢的孩子想了想,提出了反對意見。


    “自古民生才是社稷之根本。若是都奔著錢財而去,誰來耕種?沒有農人耕種作物,糧食從何而來?以小侄看,這股邪風不能助長,一定要及時掐滅。”


    傅子寒饒有興致的看著他,撫掌笑:“那賢侄可來說說看要如何操作?”


    少年並沒有急著開口,先是沉吟了一會兒,在心裏組織了下語言,才慢條斯理的講述自己的看法。


    他覺得全部都去種植桑樹養桑蠶並不實際。先別說這青川縣自古以來就是京城重要的產糧地,就說那些眼紅蠶莊的莊子匆忙上馬修建的蠶繭房就不合格。他們今天也看過,大部分的蠶繭房還是采取的以前的老舊樣式,規模小還無所謂,真要如蠶莊這般整合成一條生產線的話,他們那些設計就完全不可取了。


    “小侄以為,便是要改種糧為種桑養蠶,也該選取合適的地方進行,而那些沃土良田是萬萬不可動的。若是不顧後果隨意改變,隻怕聖上也會大怒。”


    “賢侄考慮得不錯,但是該要如何進行你可有數?”


    “這個……小侄尚未有思緒。”


    畢竟不是專業人士,他們又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而且少年們的重心也在功課上,能說出糧食乃社稷之重,民生之根本,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老師,學生覺得,一味的壓製不可取,不如分兒化之。城北茗縣那邊多丘陵,是栽桑養蠶的好地方,而青川這邊雖然是種植糧食的重要地域,但也不是不能涉及到絲綢上來。可以安排各莊修建繡坊以及染坊等等功能單一的工坊,這樣便可以聚集女工甚至老幼之力。每個莊子隻負責一樣,又方便管理,然後各莊之間工序交錯遞進,就猶如一個大的,大的……生產鏈?”


    生產鏈這個詞是傅子寒教給他們的,用言語文字甚至圖畫來形象生動的闡明了這三個字的意義。柳博立在當初聽的時候就記在心頭,現在想起來就覺得這三個字用在此處真是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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