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還想著鬧大就鬧大,他們家的紈絝早就沒名聲了,拉著傅家的丫頭一起沒了名聲,這事情就不算吃虧,而且鬧成這樣的話,尹家肯定沒辦法和傅子寒結親,向家的打算就還有成功的可能。


    但尹家怎麽可能讓向家的盤算成真呢,在向家想要拖著的時候,尹家就直接派人去了官府報案,並說是向家紈絝少爺嫉妒傅家少爺的文名,趁人不備,帶著家丁小廝想要謀害對方。


    反正話是這樣放出去的,將焦點集中在了傅立文跟向家孫少爺的爭執上,年僅七歲的傅家小姐成功的淪為陪襯,最多旁人議論的時候回歎息一句,那小姑娘一定被嚇壞了雲雲,任誰都不會將那些惡心的念頭往傅靜姝身上套。


    被尹家這麽一引導,傅子寒也回過神來,他是想岔了,這年頭可不比他那個時代,這樣的言語調戲擱他那時候壓根兒就不是事,再加上靜姝年紀小,輿論肯定會站在靜姝這邊,向家少爺一定被罵死。但現在不同,哪怕沒有的事兒,隻要沾上了名聲貞潔,那就是天都能塌下來的大事兒,他是無所謂養女兒一輩子了,可女兒不可能隻在家裏關著吧,被人指指點點絕對能逼死一個可憐的女孩子。


    一想通這點,傅子寒背脊上的冷汗都下來了,對向家的恨意也更深了不少。現在他沒辦法,但不代表他一直都沒辦法,這個向家,遲早要讓他們一家自嚐苦果。


    出了這事兒,傅子寒肯定不會帶著孩子繼續留下來。匆匆跟尹家二少爺告辭,他領了尹家的好意,坐著二少給安排的馬車回了家。一回家之後就關緊大門。


    “這個向家簡直無恥。”傅立文安慰了妹子兩句,出來找到父親,“爹,我們就這麽算了,讓尹家出麵?”


    “暫時隻能這樣。”傅子寒這會兒怒氣已經消減不少,也冷靜了下來,“向家雖然不如以往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父子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對付他們,先讓尹家抵著,這筆賬遲早要算。”


    兩父子靜坐片刻後,傅子寒安排立文早一點去石經寺,那裏是本州巡撫何大人的夫人娘家寡居姑姑清修之地,等閑之人是不敢去那邊鬧事的。而且何夫人的娘家是書香門第,對學子的態度比對普通人好得多,她姑姑早逝的丈夫也是名門大儒,傅立文去了那邊安心讀書備考,若是向家敢去惹事,何夫人都不會放過他們。


    家這邊也打算將靜姝送去尹二少夫人那裏暫住,他則要去州府一趟,一是拜見當年的恩師,二是要去見一個老朋友。若是處理好了,他就可等立文府試之後,將他送入州府的書院讀書,而自己則帶著女兒同去州府備考秋闈。


    原本他是沒打算找以前的老友的,連恩師那裏都不太願意過去拜見,這裏麵的情況很複雜,跟立文也解釋不清。但是現在的話就不行了,向家不是個規矩的人家,尹家就算願意出頭,他如果不能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隻怕日後受製於人的情況比現在得罪向家還難受。


    傅立文本想說自己跟著父親一起去,可再想想,年後不久就是縣試,自己當務之急是要考中童生,在最短的時間裏取得秀才的功名,這樣子哪怕尹家不肯再幫忙,一家兩位秀才,向家也得掂量著點。


    傅子寒的動作很快,第二天就直接送走了一雙兒女,第三天他人就到了州府。


    州府這邊跟縣城簡直就不可同日而語,便是傅子寒有原身的記憶,但在看到熱鬧喧囂的州府之後,也不僅感到一絲激動。


    循著記憶來到一處安靜的巷子裏,質樸的大門緊閉,門口沒有小廝門房值守。他上前叩響門環,沒一會兒,青衣小廝就開了側門,露出半張臉來。


    “來客有何貴幹?”


    “在下傅子寒,特來拜見老師。”


    將名帖遞過去,順便塞了幾個銅板到小廝手裏。


    “我家大人正在會客,你且先等著,待小的進去通報。”


    門又被掩上。傅子寒也不著急,長身挺立的站在側門旁安靜等待。


    沒多會兒,小廝將門打開,帶上了幾分殷勤的笑容:“傅先生請,我家大人在花廳等您。”


    跟著小廝繞了一陣,就看到梅樹下的四角亭裏,有著長須的半百儒士正在執筆書寫。


    傅子寒頓了一頓,整了整衣袍袖角,對著那位儒士一躬到底。半響,儒士都沒出聲,傅子寒也不抬頭,就這麽維持著行禮的動作。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那人輕哼一聲,讓他抬起頭來。


    傅子寒帶著笑容看向那位儒士,在見到對方已經花白的鬢角和瘦削的臉龐後,笑容淡去,眼底浮上一絲擔憂。


    “老師怎會……”


    “你還記得有我這個老師?”儒士將筆一扔,語氣冷颼颼,“這些年都不肯來見老夫跟你師母,當你已經忘記了。”


    傅子寒噗通一下就跪下去了,其實他是不太想的,可不知道為何,膝蓋突然就軟了。


    “老師,這些年學生是沒臉來見……”他跪伏下去,聲音有些顫抖,“當年學生發下豪言壯語,然而世事莫測,學生能安身之時,已經不再有勇氣來見老師跟師娘了。”


    儒士急促的呼吸,強壓下心頭的酸楚跟痛惜,再看向傅子寒的時候,目光已經柔和了很多。其實他何嚐不知道傅子寒的難處,隻是依然責怪傅子寒寧願自己承擔都不肯向他求援。這一晃十數年過去,當年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也是個氣質內斂的中年人了,他能再見到他已經是老天爺開眼,還苛求什麽呢。


    親手扶起傅子寒,儒士拍了拍他的肩膀,領著他去了內室。


    “你師娘今日出去做客,還不知你來了,等晚上她回來一定很高興。”


    傅子寒撿著好聽的話說了些,更關心老師和師娘的身體,得知他們二人都好,隻是年紀大了,身體肯定會有些小毛病後,才鬆了口氣。


    “看你這年紀,也該成家了。怎麽不將你妻子孩子一起帶來?”


    傅子寒靜默片刻,低下頭,將自己妻子已經去世的事兒告訴了老師。


    “不過學生家的一雙兒女倒是應該帶來給老師瞧瞧的,但是麽……”傅子寒抬頭瞥了眼老師的麵容,訕訕的低下頭,“學生這不是擔心老師不給學生留麵子,當著他們的麵挨罵麽。想著先來把罵討了,等下次就不會丟臉了。”


    “你個滑頭,這些小心思倒是還沒丟下。”文先生啐了他一口,眼中帶笑,“你師兄去了林南任職,家裏就我跟你師母兩人,你若是心疼我們兩個老家夥,就將你那一雙兒女帶過來多走動走動,也讓你師母能有個說話的人。”


    “那是再好不過了,靜姝現在年紀也大了,學生雖然能教她讀書明理,可這女孩子該會的是一點沒辦法,能讓師母幫著□□一二,是靜姝莫大的福氣。”


    這也是他拚著被識破都要來拜見老師的原因之一。文師娘雖然出身不顯貴,但她是孔家的後人,哪怕隻是個旁支的旁支,身上擱著孔姓,那就跟一般的女人不同。靜姝若是能得師娘指點一二,日後說出去人家也不會再嫌棄她是個沒娘的姑娘。


    師徒二人喝著小酒聊了一下午,等到師娘回來,一看到傅子寒,二話不說就上前給了他兩下。雖然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傅子寒也得乖乖的跪下讓師娘出了這口氣再說。


    “你這個小混蛋,自己折騰自己也就罷了,怎麽還帶累了女兒。”師娘的脾氣可比文先生火爆,一拍桌子就徑自做了決定,“這尹家畢竟是商人之家,雖然尹二少也有個秀才的功名,終究不是自家人,你閨女擱他那裏不妥當。等明天師娘就讓人去接來跟著我,待你秋闈之後再說其他。”


    至於向家,文先生跟孔師娘都沒放在眼裏,連提都懶得提。


    傅子寒也沒想過讓老師幫自己出氣,他一個大男人,要報仇肯定自己來,更別說還是給自己女兒報仇,借老師的手算個什麽意思。老師跟師娘願意把閨女接到身邊,對他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在文家待了一晚,第二天傅子寒去了城東大宅。這次他是拿的老師的名帖去的,希望別把那家夥給嚇出個好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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