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李老太太在車上透露出的消息實在震撼,宋師竹消化了好一陣才平靜下來,此時馬車差不多到了宮門了。


    車簾子突然被人一把掀開,宋師竹打眼一看,還是熟人。


    幾日不見,李騰戴了一頂紅盔,穿著青甲、皂靴,腰上懸掛著一枚守衛首領的金牌,端的是威風凜凜。


    李老太太一看到他,不禁笑道:“這身盔甲穿在你身上,還真不錯。”


    李騰嘿嘿一笑,道:“也就是個皇宮看大門的。”說完,他對宋師竹拱拱手,和李隨玉打了個招呼,連檢查都沒有,就放行了。


    完美詮釋了什麽叫朝中有人好做事。


    轆轆的馬車聲重新響起,宋師竹才好奇道:“騰大爺當官了嗎?”


    李隨玉笑:“皇上點了大堂伯為守官軍的帶刀千戶,堂伯今日才走馬上任呢。”


    李隨玉小聲解釋了幾句,宋師竹這才了解李家這一回得了多少益處。田莊宅邸金銀財寶這些賞賜就不說了,最大的驚喜卻是李騰的官職。


    大慶朝的武官,晉身之道有兩樣,除了武舉就是看出身。朝中絕大部分武職都是世襲的。而李家幾輩子都是文人出身,在軍中沒有根基,若不是如此,李騰當初也不會苦哈哈地去考武舉人。


    這一回叛賊的事,對李騰來說著實是個機會,他得了太後皇上的青眼,也混了個不錯的職務。


    李老太太聽著曾孫女和宋師竹說話,搖頭糾正道:“哪有隨玉說的那麽容易,阿騰要不是那日殺了不少叛賊,用功績堵住了外人的嘴,也沒那麽快就得封。”


    李隨玉吐了吐舌頭,李老太太又道:“如今朝廷多事,皇上和太後無論做出什麽決定,讓人信服才是第一位的,這等話,以後就別出去亂說了。”


    李隨玉和宋師竹都認真地點了點頭。


    車裏氣氛安靜,宋師竹坐了一會兒,忍不住掀起了窗簾一角,偷看皇宮裏的風景。


    故宮她去得多了,皇宮還是第一次回來。目之所及,皆是端正氣派的紅色宮牆,飛簷屋角恢宏大氣,在巷口都能聽到侍衛們有力齊整的踏步聲。


    李老太太看著她的模樣,不禁笑道:“蕙心若是好奇,待會下車後就能好好看看了。”


    一品夫人的車駕,也隻能走到熙和門前,之後若是沒有恩典,就是李老太太也隻能雙腿走到目的地。


    宋師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中卻覺得自己肯定被李老太太當成大觀園裏的劉姥姥了。


    這回馬車停下後,李老太太就在李隨玉的攙扶下下車了。不遠處的一架軟轎極為顯眼,轎子明顯是為李老太太準備的,旁邊還有就看到一個早早就等在那裏的宮嬤嬤。


    宮嬤嬤麵容嚴肅,見到李老太太後,臉上突然帶上了點親近的笑意,湊過來小聲提醒道:“大駙馬和威遠伯夫人、寧二夫人一早就遞牌子進宮了。”


    李老太太立刻頓了一下。


    宋師竹離得近,也聽到了。她沒想到他們剛才在馬車上八卦的那幾個人居然都湊今日見著了。大駙馬出自威遠伯府寧家,威遠伯夫人是大駙馬的親娘,寧二夫人是寧氏的親娘。


    這幾人突然到太後跟前來,難不成是知道太後知道他們的醜事,進宮求饒來了?


    宋師竹心裏想著,大駙馬此時到太後跟前還真是有勇氣,他當真不怕太後給他兩巴掌嗎。


    因著好奇,宋師竹的耳朵豎了起來,打算聽宮嬤嬤再多說點什麽,可惜這位宮嬤嬤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停住了。她手腳利落地服侍著李老太太上了一輛軟轎,宋師竹和李隨玉身份不夠,不能坐轎,隻能走路過去。


    一路上,宋師竹終於感受到了什麽叫規矩森嚴。宮道上但凡有碰上他們的宮侍,都是躬身避讓,這樣肅穆的氣氛直持續了兩刻鍾才到太後所住的仁安宮前。


    在宋師竹的想像裏,章太後不是麵容精幹,就是極為嚴肅的模樣,誰知道太後居然是一個五官秀麗的中年婦人,眼角帶著細細的紋路,笑容十分爽利,簡直推翻了宋師竹所有的想法。


    正殿裏熏香撲鼻,擺設有一種清雅的氣派。


    裏頭除了太後外,還有一個容貌俊美的男人,另兩位錦衣華服的中年婦人。


    因著宮嬤嬤剛才有過提醒,宋師竹立刻就猜出站在中間的男人,應該是傳說中的大駙馬了。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位間接害了二叔一家的大駙馬,心裏覺得也沒什麽特別的。


    大駙馬年約四十上下,一幅斯文俊美的文人模樣,看起來十分無害。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還看了她一眼,眼裏帶著了然,顯示是知道她的身份。


    宋師竹卻是頓了頓,她有一個發現,大駙馬的眉眼和宋禎禎居然十分相似。


    這個發現叫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她定了定神,按照昨日學的禮儀,跟在李老太太身後一塊行禮。


    李家和寧家是姻親,雖然因為寧氏的事情最近有些僵,李老太太在太後麵前也沒有立刻就和寧家人鬧不和,而是按照規矩磕頭跪拜。


    太後把眾人叫起之後,先是和李隨玉寒暄兩句,接著便感興趣地看向宋師竹。


    宋師竹被她看得一陣緊張,不過她一向是臨場型選手,這會兒卻是很快就鎮定下來了。


    在聽到李老太太介紹她的表字是蕙心後,太後神色略有變化,之後才搖頭笑道:“這個表字肯定是識微你幫她取的。”語氣親昵而肯定。


    李老太太笑著道:“蕙心和當年的蕙娘十分相似,太後之後就知道了,她當得這個字。”


    宋師竹心中一動,突然覺得這裏頭肯定有別的典故。


    “那我可要好好看看。”章太後說著就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視線如刃鋒一般尖銳,宋師竹身上頓時壓著一股沉甸甸的壓力,叫她站立的姿勢頓時更加到位。


    李老太太趕緊出聲為她解圍:“蕙心第一回進宮,娘娘多擔待些。”


    “真是很久沒見過識微護犢的模樣了。”太後笑道,語氣有些懷念。


    說完這一句,她又對宋師竹道:“你在哀家這裏,不用緊張。幫過哀家的人,哀家一直記在心裏;對不起哀家的,哀家也記得清清楚楚。”


    這句話深意滿滿,一旁的大駙馬和寧家人許是心虛,麵色立刻就有些變化。


    宋師竹屬於知道內情的那一撥,自然明白章太後這是借她在敲打寧家。她原也不是那種怯懦柔弱的人,在經曆了剛才的緊張後,心就定下來了,她笑道:“娘娘別有一番威嚴氣度,蕙心頭一回見到,哪能不緊張。”


    太後搖頭笑道:“你既然叫了蕙心這個字,平日在家裏如何,在我麵前便也如何,自在一些就是。”


    太後這樣說,宋師竹就更好奇“蕙心”的典故了,想當初老太太幫她取了這個表字時,她就覺得這個字吉祥如意,原來還真的別有意義。


    不過章太後說了這句話後,便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對李老太太道:“駙馬和威遠伯府兩位夫人進宮來,想讓哀家幫著調解你們兩家的矛盾,正好你也來了,你們就商量一下,看看要怎麽解決。”


    李老太太頓了頓,沒想到寧家進宮居然是為了這件事。


    寧氏說的那些話,她沒有往外聲張,已是為了她的名聲著想了。寧家居然還想在太後麵前討說法,李老太太心裏搖了搖頭,覺得威遠伯府真的是江河日下,一點眼色都不會看了。


    她淡淡出聲道:“如何管教孫媳婦,是我們李家的事。要是伯夫人想要代為管教,不如就把閨女接回家去,李家不會有半分意見。”


    場上的兩位夫人許是都沒想到李老太太在太後麵前,態度也這麽強硬,麵色立刻發青。


    章太後嘴角笑意加深,對大駙馬道:“你看到了吧,不是哀家不幫忙,哀家也禁不住她的倔脾氣。”


    大駙馬突然站出來,對著李老太太拱手而拜,幾乎拜倒在地上,起身後才道:“堂妹做錯了事,我這個做堂兄的理當為她道歉,隻望著老太太看在咱們兩家先前的情分,饒了堂妹這一回。”


    大駙馬言辭懇切,神態真誠,認錯的態度十分流暢,心裏卻著實捏了一把汗。


    若不是知道堂妹在李老太太麵前什麽都說了,他也不必在太後麵前這般作態。一想到整件事,大駙馬就想罵一聲蠢貨。


    寧氏被餓了幾頓,居然在李老太太跟前就亂說一氣——這可是關係到寧家上下安危的大事。太後對長公主一向疼愛,比對皇上都要疼,要是知道他背後做了什麽,以太後算計吳王的心機,寧家以後就別想在朝上立足了。


    他真是不敢相信,他娘和二嬸居然會覺得李家看在姻親的份上會為他們遮掩。


    姻親算得了什麽,要是不能讓李家消氣,李老太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在太後麵前插他們家一刀。


    李老太太當然聽明白了大駙馬的言外之意,隻是,她對寧氏最厭惡的,不是她口出惡言,而是她為人惡毒。


    她看了一下麵上帶著笑容的太後,知道太後這是想要用鈍刀子磨肉,出一出心裏的惡氣了。


    李老太太心裏歎一聲,道:“寧氏對長輩不恭不敬,行為極為不當。我還是那句話,要是你們寧家的閨女不服李家的管教,就把她接回家去自己管著。”


    大駙馬咬了咬牙,反正他今日過來就是為了在太後麵前丟臉來了。若是他們家多丟幾回臉,就能讓李老太太消氣,還是值得去做的。


    宋師竹就這麽看著大駙馬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李老太太嚴詞拒絕,著實覺得眼前的情況十分神奇。


    她從來沒想到,駙馬這種在她看來高高在上的身份,出起醜來也跟常人沒有區別。


    不過大駙馬心裏素質倒是好,麵對李老太太的冷若冰霜,還能一直堅持不懈,把道歉的話快說出花兒來了。


    但他身邊站著的威遠伯夫人和寧二夫人,就沒他那麽厚的臉皮了,在老太太不斷拒絕下,這兩人的麵色漲得通紅,隻是卻一直閉口不言,宋師竹腦瓜子轉了轉,便猜出應該是大駙馬之前有所囑咐了。


    這位大駙馬,還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宋師竹在一旁冷眼旁觀,看得心裏也十分暢快。


    到後來,許是太後看膩了這出道歉戲碼,便出聲打斷道:“我先前就告訴過你們,你們想借哀家的名頭,讓識微原諒是行不通的。識微一向固執,現在又在氣頭上,你們過個十天半月再到她府上去,許是識微就改變心意了。”


    章太後說完之後,大駙馬臉色便是一陣青一陣紅,想到半個月後還要經曆一回同樣的難堪,他就一口氣不上不下。不過太後已然發話,他也不好在仁安宮中繼續說下去。


    隻是他沒想到,章太後接著就又提起另一個讓他十分不舒服的話題。


    “正好你們威遠伯府兩位當家夫人都在,哀家想問一下,先前說駙馬過繼嗣子一事,眼下進展得如何了?”章太後聲音脆亮,不緊不慢道。


    她緩了緩,才繼續道,“若是已經挑好了,不如叫孩子進宮讓哀家瞧瞧。畢竟那個孩子名義上也是哀家的外孫。”


    太後這句話說得十分自然,宋師竹卻察覺到大駙馬和寧大夫人神色有些難看。她聯想了一下剛才老太太在馬車上透露的,也明白過來了。


    看來章太後還真是想要大駙馬為長公主守身如玉一輩子。


    威遠伯府今日來了兩位夫人。寧氏的母親寧二夫人顯然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剛才大駙馬丟臉時她一直縮在一旁,現在太後一提起這個話題,她眼裏立刻就發亮起來。


    見此,太後又問大駙馬道:“你那幾個侄子,看得怎麽樣了?”


    大駙馬勉強笑道:“侄子們都是好的,讀書也勤奮,我倒想全都要了,可不是隻能過繼一個嗎?”他心裏掠過一絲陰霾,要不是章太後橫插一杠子,他哪會需要去二房過繼嗣子。他又不是不能生!不能生養的是長公主才對。


    宋師竹卻是看了一下寧二夫人。她想著,難怪寧氏這麽賣力,原來還有這等好處。


    寧二夫人笑道:“大郎性子沉穩,二郎活潑了些,三郎最機靈,就是我平時看著他們幾個,也是個個都愛的,確實難以選擇。”孫子們在她心裏都是最好的,寧二夫人自然相信大駙馬的話。


    威遠伯夫人剛才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卻是插嘴道:“那就再看看,畢竟誰過繼到阿仁名下,就能繼承威遠伯府,總不能讓他們兄弟間失了和氣。”


    太後看了一眼寧大夫人的表情,突然笑了:“是要好好看看,哀家等著你們府裏上過繼折子。過禮那日,哀家一定會獻上一份大禮的。”


    寧大夫人笑得勉強,又說了幾句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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