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大黴,家中走水的周山長是豐華書院的院長,宋師竹年前管家時,還給周家送過年禮。


    她先前就從她弟嘴裏聽過,這位老師一直把封恒看做他的得意門生。午後看著昨日喜宴的禮單,宋師竹也發現了,這對師生的關係確實不一般。


    至少宋家給周山長送禮時,周山長可從來沒像這樣重重回禮過。禮單上有幾件眼熟的瓷器,還是她在家時親自吩咐人開庫拿出來的。


    因著是頭朝喜日,封恒雖然心急,卻也沒親自過去,而是遣了人過去老師家問候和幫忙。


    他身邊一個叫封印的小廝去了兩個時辰,將近宵禁時才回到家裏,一進來就磕頭作揖,匯報了下午發生的事:“……起火點在周家待客的花廳,我帶人過去的時候,周家下人已經把火撲滅了,就隻燒了那一間屋子。”


    “人都沒事吧?”封恒問道。


    “都好著呢,山長說了,知道少爺有心了,讓少爺隻管安心待著。”封印笑道。


    聽完封印的匯報後,封恒知道周家是沒什麽大事的,就把目光轉到宋師竹身上,似乎在問她還有什麽想補充的。


    封印對這一幕十分淡定,他家少爺出門遊學的這一年寫了不少信給少奶奶,一看就知道是把人放在心上的。


    宋師竹卻沒想到還有她什麽事,看著封恒嘴邊的笑意,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想了想道:“你在那裏許久了,覺得老師家缺些什麽嗎?”


    封印很快想到了一處,道:“周家廚子的手救火時被火傷到了,山長一家今日晚膳都用得不美了。”


    他這麽說,宋師竹就道:“那明日你早些出門,從廚下拿些早點過去;這幾日都這樣,午膳和晚膳去一品軒訂一桌席麵,等到那個廚子的手好了再說。”


    封印看一下自家少爺的麵色,見封恒沒有阻止,就點頭稱是,之後才下去了。


    然後宋師竹就覺得封恒看著她的表情十分奇怪了,像在琢磨什麽一樣。


    雖然她覺得自己不用心虛,不過她還是站起來道:“太晚了,咱們就寢吧。”


    她把今日這件事想了一遍,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露餡的地方。雖然老天爺的提醒來得很迂回,可難度卻比先前幾回低多了。宋師竹心中對此很是鬆了一口氣,就是搞不明白封恒幹嘛總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看得她十分不自在。


    此時他坐在桌邊,拿起一個桔子剝皮,笑道:“夫人這麽催著為夫,為夫一定趕緊的。”說著,很是含蓄道,“就是怕夫人待會又受不住,先睡過去了。”


    這句話指的是她昨夜的糗事,宋師竹羞惱地白了他一眼,封恒把一片桔瓣喂到她嘴邊,見她吃掉,又摸了摸她鼓起來的側臉,被宋師竹一把拍掉手,可封恒卻突然一把把她抱到懷裏,唇壓下來,兩人交換了一個帶著桔味的長吻。


    意識迷糊間,宋師竹想著,雖然封恒的熱情足夠,技巧卻著實不怎麽樣,她的牙齒被磕了好幾下,結束時隻覺得舌頭有點痛。


    不過他看著她時的模樣,還真是好看,眸裏波光明亮,擒在她腰際的掌心火熱得嚇人,嘴角輕輕翹起,就像做了壞事一樣。


    封恒最後親了她一口,才道:“你今日真是把娘給嚇著了。”


    “為什麽?”宋師竹好奇道。她覺得整件事都能用無巧不成書來解釋。她是新嫁的媳婦,本來就要事事問過婆婆的意思才是,是趙氏自己不讓他們出門的。


    怎麽能怪她?


    封恒見宋師竹還不願意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她,搖了搖頭,道:“娘沒事都喜歡多想三分,今夜肯定要一直琢磨這件事了。”


    封恒這是給宋師竹提個醒,他為著成親跟書院請了十日的假期,之後就要回去書院了。他不在家裏,這又不是她自小熟悉的地方,她總有蛛絲馬跡露出來的時候。


    就像今日這件事,要是他先前不知道妻子的底細,第一回肯定會覺得驚奇,第二回、第三回呢,時間長了,這世上就沒有人是傻子。


    宋師竹其實心裏已經有一個預備方案了,她本來想等他們情分濃一點再說的。她玩著封恒的手指,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先提出來。


    封恒看出了她的為難,心裏有些複雜,又有幾分悄然的放鬆。


    她是他喜歡了好幾年的姑娘,有可能的話,封恒希望她每時每刻都能保持警惕,不要被旁人發現了這份特殊。他笑了笑,突然若有一天她能對他坦言秘密,那一定是他對她好到讓她毫無顧忌的程度。


    宋師竹覺得封恒帶笑的目光讓她心跳如鼓。她一直覺得封恒的性格不太像他這個年紀的人應該有的,不過等到夜裏睡覺時,她就覺得他確實是這個年紀的男孩,精力充沛,因著她有了第一夜的經驗,比昨夜又多折騰了一回了。


    宋師竹被逼出了眼淚,胸腔有些喘不過氣,她張嘴深深吸氣,封恒又湊過來吻住她,宋師竹一點力氣都沒有,渾身發燙,像一條魚一樣不斷在淺灘掙紮著。


    徐嬤嬤這一夜守夜時,卻看著主子不斷在床上輾轉反側。


    更深夜重,趙氏著實睡不著了,陡然坐起身來自言自語:“老二媳婦為什麽突然讓人來問我那些話?”


    趙氏心裏一直想著這個問題,越想覺得腦子亂成一團。


    “多大點事,也值得太太一直念著,二少奶奶就在左跨院裏住著,太太要是實在想知道,明日一早請安時問一問就好了。”黑暗中,徐嬤嬤帶著笑意的嗓音傳了過來,可惜並沒有安撫到趙氏。


    她搖了搖頭,回想著今日午膳時二兒媳的神態表情。


    那時候周家的事還沒有發生。


    新婦進門,在婆婆麵前立規矩是應有之禮。趙氏不是那等喜歡為難人的婆婆,宋師竹略為她夾了兩筷子菜,她就讓她坐下了。


    就連黃氏,今日也很是懂事,沒有刻意在妯娌麵前掙表現。家宴時氣氛十分和諧。宋師竹也沒有露出破綻。


    可真的就是了緣方丈說得那樣,她的運勢好到逢凶化吉?


    趙氏心中不斷地嘀咕著,第二日請安時倒是沒有讓人看出來她的異樣。


    慶雲院裏,宋師竹昨日就想為黃氏的照顧道謝了。她對黃氏確實還有幾分疑惑,可她接受了黃氏的善意也是事實,便真誠表示了心中的感謝。


    黃氏在婆婆麵前倒是絲毫沒有那一日給她的違和感,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當不得弟妹的謝,我前頭嫁進來時,娘對我也同樣極好,我就是有樣學樣罷了。”


    兩個一個道謝一個客氣,語氣都是十分親善,趙氏看著也沒說什麽,到了時辰就讓人各自散去了。


    這一日早上,封家大房的院子卻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黃太太前幾日看到宋家送過來的嫁妝時,就想找個時間和閨女說一下了,可愣是沒找到好機會。今日瞧著天色不錯,立刻就過來了。


    黃氏一聽到原主親娘過來,就扶額,她穿越過來後最煩的就是原主這個親娘了。雖然請安不是一項讓人喜歡的活動,可比起麵對黃太太,她還是寧願在慶雲院裏裝小可憐。


    她喝著茶,聽著黃太太在她麵前咋舌道:“我那一日數了一下,你那妯娌的嫁妝居然有六十八擔,這在咱們縣裏可是頭一份。玲娘,你可別糊塗了。咱們家窮,拿不出一幅好陪嫁,可他們陪嫁這麽多也太欺負人了。昨日過來吃宴的人,看著你的眼神都不對了。”


    黃氏還以為她特地過來有什麽事情,她笑了笑,自嘲道:”娘說得太對了。當日我要是有一幅好嫁妝,也不至於被人這般輕視。”


    當日兩身衣裳兩床被褥嫁進封家的事一直是原主身上的一個心結,就連黃氏這兩日看到宋家曬嫁妝時都為原主委屈。


    閨女這兩年一見著他們都是這樣的神色作態,黃太太也覺得沒什麽。封家看不起他們家,不還是得忍著家裏有一個黃家的媳婦嗎;黃氏是她閨女,心結再重,黃家也是她永遠割扯不斷的娘家。


    隻是又一想閨女這個妯娌,黃太太又是可惜又是羨慕。要是封二郎與他們家關係好,那黃家與宋家也算是間接的姻親關係了,以後在縣裏想要幹點什麽,別人不得高看他們一眼。


    黃太太一想起前兒他們一家想要盤下錦繡樓之事,心中就又歎了一回。錦繡樓多好的一座酒樓啊,位置正好在縣裏的南北大街上,又因著張知縣犯事,老板娘不得不低價出讓。可惜閨女卻與他們道,小叔子發了話,說他們要是敢占他嶽父家的便宜,就讓錦繡樓開不成。


    黃太太當時聽到閨女傳過來的那些話,就恨得牙癢癢,反正封二郎再好,他們也沾不到光,她繼續挑撥道:“你那兩個小叔子都不是什麽省心的人,以後要是被他們得了勢,你和女婿就糟糕了。”


    不是他們糟糕,而是黃家糟糕吧。


    黃氏極是討厭這個亂出主意的老虔婆,又因著她是原主的親娘,不好真的出口罵人,隻能深深呼出一口氣道:“我以後還要在封家住著,娘這些話要是被人聽到傳了出去,我就不用做人了。”


    “沒事,咱們母女說話,他們都不敢過來的。”黃太太先是安了閨女的心,才繼續道:“當時你真不該手軟,要是聽我的,把藥全下了,封二郎就不會考中案首,也去不了宋家的選婿宴,你好歹不會有那麽一個難纏的妯娌。”她歎了一聲,“以後封家要分家產,宋家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姑爺受委屈。如今這樣,你也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娘為什麽一直要針對二弟?”這是黃氏最想不通的一點了。封恒念書有成,一家子都能受益。黃家先前想要拿下錦繡樓,不也是狐假虎威仗著宋家的勢嗎。更別說她覺得封恒在讀書上是真有靈性,以後成就一定差不了。


    黃太太撇了撇嘴角:“我一看封二郎那雙眼睛,就知道他看不起黃家。”這是他們家三代人的經驗了。


    封家一家子都是白眼狼,當年要是沒有婆婆的接濟,封太公早就死絕了,還輪得到封家子孫過好日子嗎。這般天大的恩情,封家是怎麽對他們家的?黃家如今還在村裏住著,封家倒是連著兩代人都是當官的。


    她語重心長道:“你要趕緊為封家生個兒子出來。封二郎靠不住,你日常也要勸著慎哥兒,多防著他那兩個弟弟,要是封恒真的好了,也不會拉拔你們一家的。”


    黃氏嗬嗬兩聲,她想不明白黃太太的邏輯,也不願去想了。先前原主因著嫁妝問題一直與家裏鬧不愉快,她穿過來之後也不打算改變這種情況,絕情一點還有機會把這班蛀蟲扔在身後,要是真的去做黃家的好閨女,她白得的這一輩子就算毀了。


    她站起來道:“今日相公吩咐了我好些事情,也不能陪娘坐得太久,娘不如先回去,以後有時間再過來。”


    她還需要封大少奶奶這個身份。不是貪戀封慎的美色——那廝就算是個殘廢,在輪椅上也是一副禁欲模樣,要是換在上輩子,黃氏一定百吃不膩。可封慎已經懷疑她有問題了,她不能得罪封慎,背靠大樹,她才能在這個時代活下來。那種天天殺喪屍還不得溫飽的日子,她已經過夠了。


    黃太太這一回過來除了為了跟閨女說說心底話,還有別的事情,見著黃氏不耐煩,她趕緊道:“你先別急,娘有事找你呢。”


    “說!”黃氏一個字言簡意賅,毫無她在封家人麵前的斯文靦腆。


    “你侄子去府城赴考帶走了家裏所有銀子,你嫂子說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想讓你這個當小姑的幫幫忙。”


    黃氏嗤笑一聲:“嫂子真好意思提要求。”她頓了一下,以前娘家但凡有求,原主氣惱之後都會應下,婆婆未必不知道她拿著公中的錢接濟黃家,許是因著兩家人的淵源,又許是原主還算有分寸,做的也不算過分,趙氏從沒在她麵前提出過這一點。


    可黃氏卻不打算這麽慣著他們,她都是出嫁的閨女了,憑什麽讓黃家予取予求,她道:“娘還記得我未嫁時嫂子怎麽欺負我的嗎,封家給的聘禮都在她手裏,也夠她花用的了。”


    見黃氏沒完沒了地提起這些陳年舊事,黃太太麵色也不好看了,她站起來道:“我要去你婆婆院裏問問,她是怎麽把我一個好好的閨女教成這樣的,對著嫂子一點尊敬都沒有。”


    黃氏聽了這番威脅,立刻道:“娘趕緊去。”誰不去誰是孫子!


    她在封家人麵前裝著,是因為她現在端的是封家的飯碗,怕他們看出她的不對勁;可黃家一家子都要倚賴她這個嫁了好人家的閨女,要說有誰最怕她不得婆家喜歡,肯定是黃家人。她要在這家人麵前要是還得忍著裝著,她遲早忍成神龜了。


    黃氏的有恃無恐看得黃太太臉色變了又變,說起來,她以前對黃氏最滿意的一點,就是她一進門就把婆婆給拿下了。


    黃太太當年也是生了兒子之後,婆婆才不敢在她麵前擺譜的。如今閨女連兒子都沒生,就能哄得封大太太這般開心,黃太太一直覺得這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沒想到黃氏今日卻用這一點反拿捏住她。


    黃太太氣得麵上發青,道:“你還真是好樣的!”


    好說。


    黃氏笑了笑,看著黃太太拂袖而去的背影心中很是暢快。


    不過隨即,她也歎了一聲。


    看到黃太太這個親娘,她就忍不住羨慕起宋家的和諧友愛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氣,越發覺得曆史上給宋師竹的評價沒有錯,果然是福運連綿,好運加身,就連娘家也不帶拖後腿的。


    到現在為止,黃氏也弄不清她穿的是真實曆史還是同人。她在末世發生前剛好看了一本以真實曆史人物為依據創造的。


    那本書的主角是一位姓封的女將,倒不是她現在的這位弟妹,而是封家幾代之後的一位曾孫女。曆史上這位女將軍在大慶朝亡國前力挽狂瀾,打了好幾場勝戰。因著她的事跡十分傳奇,連她祖上淵源也有曆史學家去考據過,封家和宋師竹的好運才會為人所知。


    黃氏真的覺得自己十分倒黴。如今的封家,無論是按照真實曆史、還是書裏,所處的時間點都應該是那位女將軍的祖世代才是,她對女將軍的祖上了解不多,就連這家人怎麽發跡的也不知道,這些日子她除了窩在家裏,等著圍觀宋師竹進府,就沒有別的盼頭了。


    黃氏想了想,覺得其實還是有的。在末世混了幾年,她的性格變得越發愛憎分明,殺伐果斷。對黃家一家子蛀蟲的行為也越來越看不慣了。


    要是這家人再來她麵前蹦躂,她不介意來一場除蟲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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