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這一日,天空一碧如洗。早上起來時還有點點飛雪,等到出門時天際已經掛出一輪暖陽。


    隻是這點溫暖對宋師竹來說微乎其微。一大早宋文勝帶著族內男丁祭祖之後,宋府門前便並排套了兩架馬車,她與李氏一同站在馬車前麵等著二嬸一行人。


    說好了臘八要出門,李氏便提早吩咐人做了準備。老太太和馮氏,與她猜想的一樣,隻有馮氏願意與他們一塊過去。


    宋師柏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燒香拜佛的事情,怕被他們一塊拉著去,一大早的就借去書齋的由頭出門了。


    站在門口一眼望去,宋師竹渾身上下都像淹沒在皮毛中一樣。戴著毛茸茸的雪帽,穿著羊皮做的鶴氅,手上還套著一個厚實的灰鼠毛捂子。


    饒是馮氏心中存著事情,帶著三個兒子踏出門檻時也露出了一點笑意:“大嫂把竹姐兒打扮的,像隻雪兔一樣。”馮氏邊說著,邊伸手幫宋師竹將雪帽往上抬了一點。


    李氏無語道:“她自己太怕冷了。”每回與閨女冬天出門宋師竹都要把自己包成粽子,李氏如今已經見怪不怪了。今日這般暖和,李氏出門連暖手的物什都不帶了,偏偏宋師竹還要打扮成這樣。


    許是馮氏幫她整理帽子的神色太過自然,宋師竹也沒覺得有不對勁,隻是略低下身子方便她動作。


    這兩日馮氏一直在左跨院裏收拾著,自接風宴後宋師竹還是第一回見到她。


    她的手指上帶著一股好聞的的幽香。宋師竹忍不住嗅了嗅。


    馮氏順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眼中帶著笑意道:“我說錯了,不像兔子,倒像一隻小狗。”她目露滿意地看著侄女,方才雪帽遮了宋師竹大半張臉,這樣整理一番後,露出明亮的雙眼和挺直的鼻子,果然精神多了。


    宋師竹很是配合地“汪汪”兩聲,又做了個鬼臉。


    馮氏看著,雙眸不禁柔和起來。宋三郎最是耐不住寂寞,他看了一眼神色溫暖的親娘,又笑咪咪地對著宋師竹道:“我娘一見著竹姐姐,態度都不一樣了。”他娘就算是對著他們幾個時,也極少有這樣和煦美好的笑容。


    家裏三個堂兄弟中,宋師竹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個小堂弟,因著未到束發的年紀,頭上綁著兩個雙髻,麵容桀驁青澀,看著就是個極有活力的少年郎。


    宋師竹開玩笑道:“那一定是因為我太討人喜歡了,二嬸一見到我就忍不住愛上了。”


    其實宋師竹也十分奇怪馮氏對她這麽親近。雖然她這輩子的相貌是很不錯,但是馮氏一定也見過很多漂亮小姑娘。


    她能察覺到,馮氏是真喜歡她,不是流於表麵的裝模作樣。


    這就很讓人驚訝了。


    許是突然被人點了出來,馮氏麵上的笑也收了一些。


    宋師竹看著兩個堂兄不動聲色地擰了一把宋三郎的大腿。


    宋三郎的表情忍疼又懊惱,還未出聲,馮氏就道:“今日二郎陪我出門,大郎和三郎都進去吧,三郎好好跟著你大哥複習功課,你爹回來後一定會考你的。”


    宋二郎陪她出門是早就說好的事情,二兒子比其他兩人心眼多,他跟著去,馮氏是最放心的。


    宋三郎悄悄撇了撇嘴角,卻不敢不應。馮氏這些年就算跟宋文朔鬥氣,在他們幾個的功課上也沒有絲毫放鬆,他去年書院歲考得了個丙等時,還被爹娘聯合收拾了一頓。


    想著馮氏和宋文朔的心狠手辣,宋三郎也蔫吧了下來。


    目送著馬車遠去後,宋三郎才對他大哥不解道:“娘怎麽就對堂姐格外不一樣?”要知道,就算是他們幾個親兒子,馮氏都沒表露過那麽多的喜歡。


    宋大郎道:“娘一向喜歡閨女。”


    他年紀大些,還記得當年馮氏被診出懷孕時的高興勁兒。家裏已經有三個兒子,馮氏一直想要一個嬌嬌軟軟的閨女。那段日子他娘一直跟他說要給他們生一個貼心的妹妹,會笑得很可愛,也會調皮地做些無傷大雅的壞事……當年,就連小姑娘的衣裳被褥馮氏都讓人做了一大堆。


    隻是…


    宋三郎還想繼續問下去,宋大郎卻是道:“我們回去吧。”有些問題一深挖起來就是傷口。


    宋二郎隻跟大哥差了一歲,大哥記得的事情,他同樣記得。


    看著跟在大伯娘身後,以和外觀完全不一樣的矯捷身手上了馬車的宋師竹,宋二郎也忍不住地有些感歎。


    今日外頭沒有下雪,宋二郎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麵,心事重重,又看了一眼出了胡同後突然跟上來的一輛青衣馬車。


    他知道,裏頭坐著他們家那位“妹妹”。馬車前麵坐著他娘跟大伯母借來的管事嬤嬤,車夫的表情十分沉默,一直與前麵的兩架馬車保持著一定距離。


    剛才出門前,馮氏把他單獨叫了過去,交代了許多事情。每一件都讓他心驚膽戰。宋二郎看著那樣手段淩厲的母親,心中又是糾結又是唏噓。


    母親在他們心目中,一直是如磐石堅韌冷漠的形象。她有三個兒子,可是她卻極少跟他們說心裏話。他們想要關心她,可是當年那些委屈化作馮氏身上最為尖銳的外殼,隻要有人稍微提及,他娘就會發作起來。


    宋二郎想著他娘這些年的委屈,咬了咬牙,突然狠下心來,無論幹些什麽,隻要能讓他娘痛快起來,這件事就值了。


    與此同時,馬車裏,宋師竹正在問李氏道:“二嬸怎麽不跟我們坐一輛馬車?”


    她還以為另外一輛裏頭坐著小堂妹。


    剛才她站在馬車外頭時一直不停觀望著,因為覺得馮氏和宋禎禎不會坐一塊,她還想著讓丫鬟搬掉一些東西,讓車廂寬敞些,三個人坐著時也舒服些,沒想到馮氏身邊的嬤嬤卻扶著她上了那一輛車。


    李氏道:“你二嬸今日不跟我們一塊走,她自己坐一輛比較方便。”


    宋師竹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也不再問了。


    隻是她不問,李氏倒好奇起來了:“你不是一向喜歡管這些閑事嗎?”楨姐兒今日會出門跟她親生母親見麵的事,還是她與宋師竹說的。


    小姑娘要深入狼穴與虎謀皮,境況這般危險,宋師竹居然能忍住不去找她說話。這和她閨女以前的行事可不一樣。


    宋師竹聽她娘提起來,搖了搖頭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旁人不該隨便阻止。”


    而且她娘也看錯她了。有些事情能管,有些事情除了三緘其口為當事人保密外,無論做什麽都顯得及其多餘。


    宋師竹也能想明白宋禎禎為什麽會答應合作。馮家那些人能幹出那麽些沒臉沒皮的事,就算是親娘也不可信。


    宋禎禎好歹在宋家呆了這麽多年,家裏眾人秉性如何,她是最清楚的。


    要說哪一邊比較靠譜,肯定是宋家。可是沒了宋家正經女兒的身份後,她想要給自己博一條出路,就要討好馮氏,就得豁出去幹出些事來。


    否則她能以什麽換取自己在府中的立錐之地。老太太雖然說了要幫她相看親事,可是馮氏才是她明麵上的母親,馮氏若是真要卡她,宋禎禎是沒辦法解決的。


    以她的處境,不付出犧牲,就無法得到任何東西。隻是……無論馮氏想要禎姐兒做什麽,應該都不會讓一個小姑娘幹太過出格的事。


    李氏見閨女自個想通了,含笑道:“你今日要是看到楨姐兒身邊有不認識的人,記得別上去找她。”


    宋師竹點點頭,這點心計她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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