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去兩天,在大哥新婚第三日,我終於等到他攜妻入宮來見我。


    事隔多年,當我再次與白丁香見麵,我已是皇後,而她則成了我大哥的妻子,我的大嫂。


    白丁香這丫頭小時候長得又矮又黑,整日女扮男裝,舉止粗魯,小時候沒少人以為關師父身邊養的是外孫,而不是外孫女。孰料女大十八變,如今她出落得婷婷玉立,再梳上婦人髻,整個人看上去頗有良家婦女的模樣。


    「恭喜,終於熬成我們佟家的媳婦兒啦。」我甫一見麵,就對她冷笑。


    前世這死丫頭多不客氣,我躺在床上,都是剩半條命的人了,她居然還對我各種毒舌嘲諷,氣死人不償命。我雖知她是故意想激我振作,如今想起來還是倍感受傷,她這簡直是辣「舌」摧花啊!


    沒錯,那朵嬌花說的就是我!


    孰料這一日她抱著大哥的胳膊,一臉夫唱婦隨的小鳥依人模樣,嬌羞含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多謝皇後。」


    我默了默,這丫頭從小就打我哥的主意,偏生我大哥缺心眼,要不是她死纏爛打,沒皮沒臉地追了我哥這麽多年,要想熬成媳婦可不容易。


    眼看這兩人黏糊糊的樣子,傷害值滿滿爆表,我簡直比前世還要受刺激,怒起拆鴛鴦,將兩人交纏的手生生劈開。


    於是,原本小鳥依人的白丁香瞬間從菩薩變修羅,差點要跟我幹架。


    我身為皇後,站的是自家地盤,霸氣外露地一挽袖子,氣勢絲毫不遜於人。


    我倆猶如「天雷勾動地火」,眼神如電劈裏啪啦,把眾人踢出殿外把門關得嚴嚴實實,嚇得鳳儀宮的小宮女、小太監嚇得圍成一圈,私下偷偷喊人去找太醫待命。


    唯有被我踢出門的大哥在一邊樂嗬嗬,一點攔架的意思也沒有。


    正當屋外的人以為裏麵必定掀起一場慘不忍睹的廝殺,身處屋內的我們卻是坐在燒得暖烘烘的炕上嗑瓜子。


    「洞房花燭夜,多美好的氛圍……我等了半宿坐得腰酸背疼、肚子餓,結果他一進來就撲進床裏倒頭大睡,怎麽推都推不醒!」白丁香咬著手帕恨得牙癢癢地說︰「讓老娘知道是哪個臭小子把阿輝灌成那醉樣,看我不踹得他爹娘都不認得!」


    我笑得肚子疼。看來沒有我,鬧洞房灌新郎的事照樣有人做。


    「你這沒心沒肺的!聽說你來了又走了,好歹進新房陪我說會兒話,我都緊張死了!」


    白丁香氣得直戳我腦門,我無辜地眨眨眼,「那可不能怪我,是我娘不給我進去的,我身邊還拽著個皇上,你讓我怎麽去陪你?再說了,我要是有那個時間陪你們玩,你們就更別想洞房了。」說完,我哈哈大笑。


    我要是在場,那玩得最歡樂的肯定是我,還能讓她跟大哥你儂我儂、親密洞房?


    白丁香自然知曉,她雙手捧頰地說︰「當初我聽說你能出宮,可就預先給你鬧的分。誰知人影沒見著,你又走了。自你入了宮啊,想見一麵可不容易!」


    我撇嘴,「自你們去了南疆,我想見你們一麵才難呢。」


    白丁香斜瞥過來一眼,「還真別說,過兩天我們就走了。」


    「啊?這麽快!」我一愣。


    白丁香一歎,「要不是跟我成親,他肯定不回京裏來,也不知怎麽想的。」


    經她這麽一說,我倏而想到前世的事。


    前世他們也是成完親立刻火燒火燎地回南疆,彷佛京裏有什麽吃人玩意似的。莫非……大哥並不是一無所知,而是盡早的遠離是非?


    也對,走了好。離得遠遠的,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扯不上邊才是最好的。


    前世佟家滿門抄斬時,大哥和白丁香始終下落不明,也算是我臨死前最大的欣慰,至少佟府還留下一滴血脈,不至於斷絕。


    我擠出笑顏,「京裏也沒什麽好玩的,規矩又多,不如南疆自由,還是少回來的好。」


    白丁香無語地白我一眼,「你倒是知道什麽叫自由,你自己呢?這些年可嚐過一丁點自由的滋味?」


    我笑笑不說話。


    自由?我連出宮的機會都沒有,何來的自由?


    她意識到自己的話說過頭了,閉上嘴,一時相對無言。


    這時大哥從外頭敲開了門,奇怪地問︰「你們怎麽這麽安靜?」


    我與白丁香相當無語,敢情這是在等我倆開罵不成?


    大哥見我們的氣氛和諧得不行,笑著走上前來,「你們在裏頭說什麽悄悄話呢?」


    我嫌棄地道:「知道我們在說悄悄話,你進來做什麽?」


    大哥笑咪咪道:「這不是丁香從未入宮來,不曾見識皇宮的瑰麗,方才我在外頭托桃紅待會兒帶她出去逛了逛瞧一瞧嗎。」


    我想了想,調笑道:「確實該讓丁香這沒眼力的鄉下村姑見識一下,我讓小桃紅帶你到處逛逛吧。」


    「你才是村姑。」白丁香冷哼,倒也沒意見,起身拽上小桃紅往外走。


    屏退了眾人,又支走了白丁香,屋裏唯剩下我與大哥兩人。


    我靜靜打量他,不知他想單獨與我說些什麽。


    大哥兩手按在膝上,端坐於我麵前,斟酌著開口,「過兩天我就要帶丁香回南疆了。」


    我剛剛已從白丁香口中得知此事,如今聽來並不驚訝,隻是皺眉,「你才剛成親就這麽急著走,怎麽不多留幾天?」


    「其實我常年待在南疆,在京中認識的人真的不多,待回到南疆,還得在那裏補辦一場酒席宴請兄弟呢。」大哥憨笑一聲。


    雖知大哥說的沒錯,可我心底到底是不舍得,鬱悶道:「此去一別,下一次見麵也不知是何時。」


    大哥摸摸我的腦袋,又覺得我鳳髻硌人得緊,訕然收回手,「你看,我已成親,你和明容都已足夠獨當一麵,爹娘也該寬心才是。這天下總歸沒有不散之宴席,將來時候到了,總有再見麵的機會。」


    我乾巴巴地應聲,內心有些酸澀。


    「我這次回來,覺得妹妹你真的長大了不少。」大哥頗有些感慨地說:「起初我還怕你性子太強、太直,在宮裏日子不好過,可如今見了,便覺得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我喃喃道︰「大哥,我……」


    「唉,你知道大哥不會說話的。」大哥撓了撓腦袋,「大哥隻是慚愧,自幼不像明容那麽聰明,能夠為爹分憂,不懂朝堂之事,隻懂帶兵打仗,也幫不了家中什麽忙。」


    我不讚同地道:「哪裏的話,正因為有大哥你在南疆立的軍功,我們佟家才能在朝堂之上站得更穩。」


    大哥垂眸抿著笑,盯著腳下的地板,「我隻是躲得遠遠的,置身事外罷了。」


    我心中一凜,張口想說什麽,被他出手製止——?


    「將來家中若有什麽事,你多擔待些。佟家在京中雖是老樹盤根,但樹大招風,有許多人和事不是你我能避得遠遠的,就能相安無事,當年爹執意將你送入宮,也是為了我們佟家的未來著想,我雖不讚同,卻能夠體諒爹的想法。」他露出苦笑,「竟要你一個女孩子家擔起這麽重的擔子,身為大哥的我真是沒用。」


    我怔怔,輕笑一聲,「說的什麽話,都是一家人,豈有分你我?小妹也不覺得擔子有多重,我在皇宮中可謂如魚得水,自在非常。」


    大哥笑而不言,伸手往懷裏掏了掏,摸出一個錦囊。


    我一瞅,「這是什麽?你莫不是也學娘的那一套,給我求了平安符?」


    大哥搖頭,將錦囊塞給我,「你獨自在宮中,凡事需謹慎,做什麽事都要懂得自保,萬事替自己留一條後路。遠水救不了近火,無論爹娘還是明容,更不論大哥,這是大哥唯一能給你的,你好好保管,莫要丟了。」


    我故作不屑地笑一聲,五指一攏,卻是將錦囊緊緊抓在手中,也將大哥的囑咐暗暗牢記於心。


    大哥的大掌覆在我的手背上,鄭重地道︰「好好保重自己。」


    我心底一片柔軟,輕輕頷首。


    鳳儀宮外,白丁香在小桃紅的帶領下逛了幾圈禦花園。


    其實以她的身分,許多地方去不了,但皇宮裏頭也沒什麽地方好逛的,若不是自家夫君跟小姑子有話要說,她真是懶得跑出來吹冷風。


    正想著,白丁香鼻子一癢,頓時連打好幾個噴嚏。


    小桃紅一見,貼心道:「這兒風大,奴婢去給您拿件披風吧。」


    白丁香出來時匆忙,忘了披禦寒衣物,此時真是凍得慌,聞言連忙點頭。


    小桃紅怕她走丟,叮囑她莫要亂跑,這才返回鳳儀宮去取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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