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隻求能趕緊到達目的地,屆時皇上要來要滾都是他的事,我是打死也不跟他一路走了。


    海公公怕耽擱久了惹得皇上不快,辦事效率極高,很快就問出了馬車是京中某富戶的,身分沒有問題。


    因為此行我們不願透露身分,也就不打算聲張,隻找了人幫忙將卡在一塊的馬車分開。


    那富戶的馬車撞破了個洞,卡得死緊,為了方便撐開卡住的位置,把馬車拖出來,迫不得已之下,海公公硬著頭皮進來請我倆到外頭等候片刻。


    我瞥了一眼海公公的臉色,居然要請皇上下車等候,估計他這回吃人的心都有了。


    元佑嘉倒是不以為忤,下了車,看了周遭一眼,突然道:「這裏離佟府不遠,我們走過去吧。」


    我還來不及「咦」一聲,海公公的臉立刻嚇得慘白慘白——?


    「皇、老爺,萬萬不可!」


    他這反應也在情理之中,此時街市人雖算不得多,可萬一真的暗藏刺客發生了什麽意外,他一等下人哪還有活路?更何況讓皇上步行去參加喜宴,誰敢?!


    元佑嘉抬頭看了馬車一眼,「我看這馬車卡得挺緊的。」他眉頭往一邊挑得老高,瞥一眼沉默的海公公,「你要我把時間浪費在這裏看你們拉車?」


    海公公為難地直抹汗。


    「算算時辰,怕是耽誤不得。」元佑嘉抬頭望天,不疾不徐地說:「此處離佟府隻有一條街的距離,我與夫人走過去,怕是不比他們把馬車分開得慢吧?」


    海公公垂著腦袋不敢吭聲。


    「今日隨行的禦影有三十二名,三十二個人連一條街的距離都無法保住我與夫人的安全,我看也沒有必要浪費糧食了。」


    身藏暗處的三十二個禦影默然。


    「就這麽辦。」元佑嘉果斷拍板定案,轉身向我伸出手,「夫人,還請好好握住為夫的手,莫要走失了。」


    我盯著他向我遞過來的手,一時忍俊不禁。我不知他這鬧的是哪門子任性,明明乖乖地等馬車弄好再走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且相對能夠更好地保證人身安全,然而此情此景卻令我感到異常的奇特,還有點兒新鮮。


    我握住他的手,居然真的和他就這樣手牽著手朝我家的方向走去。


    海公公見皇上真的牽了人說走就走,趕緊吩咐其他人一聲,然後急急地跟過來。


    今兒的天真的挺冷,盡管外頭沒有馬車內暖和,可我卻不覺得難受。


    我張嘴呼了一口熱氣,心裏頭熱騰騰的,說不出的歡愉,手中握著的則是皇上暖暖的掌心。


    誰也不知道我是皇後,誰也不知道他是皇上,我們從不曾這樣如同平凡夫妻一般手牽手走在大街道上。


    「覺得冷嗎?」他偏過腦袋問我。


    「不冷。」我搖了搖頭,真的、真的一點都不冷。


    「老爺,您為何想出來走走?」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似這麽不慎重的人,可是眼下他卻真真切切地和我一同走在這條街道上,毫不避忌,而且還這樣緊緊捉住我的手。


    「我已經很久不曾像現在這樣不被眾人簇擁,輕輕鬆鬆地走在大街上了。」元佑嘉長籲一聲,有感而發。


    我微愣,沒想到他也是這麽想的。我心頭一鬆,握住他的手緊了緊,笑意不知不覺地滑過唇際。


    「如今的街道變化很大,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我指著一家酒樓,原來這裏是一間點心鋪。又看見以前還是客棧的地方,現在成了連久在深宮裏的我也聽說過的回春閣——?沒錯,正是徐太醫推銷的那一家。


    我說得興致盎然,卻見元佑嘉若有所思地瞥向我——?


    「我記得夫人出嫁前,似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小姐。」


    我一滯,壞了,差點忘了爹娘長期給我塑造的形象是標準的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斷不可能那麽清楚街道的布置。


    我乾笑道:「小時候我那兩位兄長時不時帶些新奇玩意回家,正因為出門得少,聽過之後才會記得那麽清楚。」


    元佑嘉點頭,看來這個解釋是過關了。


    「倒是老爺似乎對這裏並不陌生。」我故意說。


    「嗯,從前我也曾在宮外住過一段時日。」


    我左等右等,不見他繼續往下說,抬頭看他,隻見他眼神有些飄遠,似是想起了過往。我心裏有些酸苦,張口欲言,卻聽他幽幽開口道——?


    「走一走也好,把心靜一靜。」


    我不知他這話有什麽含義,還在想著,感覺他腳步一停,頭一抬,隻見我們已經到了佟府,家門口掛上了喜慶的燈籠,萬頭攢動,熱鬧非凡。


    原來這段路隻有如此短暫的距離,一抬首,我收回了心神,感覺掌心還源源不斷地傳達著暖意,讓我舍不得放手。


    正廳正是用來拜堂的,我與皇上從側門入府,被引到小偏廳喝茶。


    我們來得可巧,正是大哥前去迎娶之時,大家都在門外等候迎親隊伍回來。


    自古皇後不得單獨回家省親,我自入宮以來便再未出宮、不曾再回佟府。


    甫一回到家,抬眼看向家中景致,無比緬懷感慨。我捺著性子陪皇上坐了片刻,我爹得到消息,匆匆趕來見禮。


    今日到場的朝臣眾多,隻怕皇上一出現,他們都不能安生吃這頓喜宴,皇上素有自知之明,僅打算在一旁悄悄瞧上一眼。


    「今日犬子大婚竟驚動聖駕,老臣慚愧。」我爹雙袖合攏,微一施禮。


    他五十好幾的人了,雖是兩鬢微白,但身材保養得至少比我娘好,身軀挺拔健朗得多,雙眉一橫,自有不怒而威之勢。


    他抬頭瞥向我,我立刻低頭假裝喝茶。


    「佟將軍乃國之良將,多年來為大祁鎮守南疆,實屬不易。他此次回京,朕卻沒能好好犒賞他,如今是他的大婚之日,朕又怎能什麽表示也沒有?」元佑嘉說著又朝我看來,「更何況,佟將軍乃是皇後的嫡親大哥,便算是朕的半個兄長,朕攜皇後來道一聲祝賀也是應該。」


    聞言,我跟我爹同時抬頭,我爹看我一眼,我匆匆又垂下腦袋。


    冤啊!真不是我要拉他來的!


    我爹這人平時就是太嚴肅,長得太凶,我橫看豎看都覺得他每一眼都在瞪我。


    我爹拱手道:「無論如何,得皇上親臨,是犬子之榮幸,老臣在此代為謝過。」


    「佟相言重了。」元佑嘉擺手,「朕今日並不打算出麵,既是佟家的喜事,大夥兒盡管隨意即可。」


    我爹大呼「謝主隆恩」,彎腰拜謝。


    我見他們滿嘴客套,忍不住放下茶杯,插嘴說:「既然如此,我去找……」


    我這話還沒說完,我爹扭頭冷聲一喝——?


    「不行!」


    我屁股都沒來得及抬起,被他驚得又穩穩地貼回椅子上。


    「皇上在此,你怎可獨自一人離開?你已是皇後,必須要有身為國母的儀態,到處亂晃像什麽樣?」


    我頓時垮了臉,「可是……」


    「家裏的事有爹娘會處理,你就安心在此陪伴皇上。」我爹揮揮袖,向皇上告退,轉身往正廳去了。


    偏廳隻剩下我倆和站在後頭的海公公,我扭頭看皇上,眼神別提多怨懟。


    「皇後自入宮之後第一次返家吧?」元佑嘉率先挑起話。


    「沒錯。」所以你敢不讓我走試試!


    「這裏不是皇宮,皇後不必拘禮。今日乃你親兄長成親,你若是想去瞧瞧便去吧。」


    我兩眼放光,又想到外頭還有我爹在,隻得含蓄道:「這……不太好。」


    「無礙,有朕應允。」


    得他一諾,我頓覺滿血複活,「那臣妾去去就回……待到吉時,臣妾便回來陪您一同看拜堂成親。」我欠身向他道謝,踏著輕快的步伐,提裙興匆匆地跨門而出。


    等佟薇離開之後,海公公沒忍住噗哧一笑,「今日皇後娘娘的心情看來是分外歡喜啊。」


    「唔。」元佑嘉沉吟一聲,算是認可了他的話。


    海公公低頭,眼尖地發現旁邊座位遺落了一樣東西,怪叫道:「咦?皇後娘娘把要送給佟將軍的賀禮忘在這兒了!」


    元佑嘉瞥過去,隻見鄰座的椅子上,一個方方正正的錦盒安靜地躺在那裏,正是他準備讓佟薇送給佟將軍的禮物。


    我小跑出來,邊走邊拍小心肝,所幸跑得快,但願他們能夠發現那禮盒還留在椅子上。


    好吧,我承認那玩意是我故意落下的,誰讓我一路走來都沒勇氣跟他提我自己也準備了賀禮的事,皇上愛送啥也別扯上我啊,萬一被二哥知道這件事,他豈不得扒了我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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