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事情總算是暫時了了,遊嬤嬤抓住機會,趕忙出聲道:“老太爺,太夫人,晚膳已經擺好了,還請老太爺和太夫人移步用膳。”


    端木憲深深地看了小賀氏一眼,向著賀氏道:“若是老二媳婦管不好這個家,就別讓她再管了。”


    賀氏婆媳都是臉色一僵,端木憲從來不管內宅的事,他這句話一出已是極大不滿了。


    端木憲沒有讓賀氏太過沒臉,撣了撣衣袍站起身來,說道:“紜姐兒,緋姐兒,天色不早了,你們姐妹就留下隨我還有你們祖母一起用膳吧。”


    “多謝祖父祖母!”


    兩姐妹從善如流地應下,對著端木憲和賀氏福了福身。


    一時間,祖孫幾人看來其樂融融,唯有賀氏是皮笑肉不笑,精明的眼眸更為幽深了,一方麵是慶幸端木紜沒有再繼續糾纏嫁妝的事,另一方麵也是為了端木憲剛剛的態度有些心慌。


    小賀氏更是心不在焉,布菜錯了好幾次,最後,賀氏隻能讓她坐下一起用。


    用了晚膳後,夜幕已經完全降了下來。


    小賀氏趕緊先告了退,端木憲又留端木緋說了一會兒話,話題多是圍繞著端木緋最近在看的算題。


    本來隻是想隨口考校幾句,沒想到卻有些驚喜的發現,這個孫女在算學上竟有驚人的天賦!


    兩人一問一答,不知不覺就聊得晚了。


    賀氏臉色陰沉,她最是了解端木憲,平日裏,除了長孫外,還從沒見他對任何一個小輩如此耐心溫和。


    賀氏知道,端木憲這是對端木緋上了心。


    賀氏忍了又忍,直到兩個小姑娘離開的時候,端木紜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又說了一句,“祖母,我母親嫁妝的事,還請您別忘了。”


    賀氏臉色一僵,端木紜屈了屈膝,帶著妹妹揚長而去。


    端木憲皺了皺眉,問道:“阿敏,李氏的嫁妝是怎麽回事?”


    賀氏捏緊了手裏的佛珠,若無其事地說道:“紜姐兒年紀大了,想要學著管些事……”說完,她飛快地打斷了這個話題,“老太爺,您對她們倆如此關照,可是覺得對阿朗心中有愧?”


    賀氏自認語氣平和,可是一提到端木朗,話語中就難免透出一絲尖刻。


    自當年端木朗擅自棄文從戎並遠赴北境後,端木憲就很少提起這個長子,外人隻以為端木憲嫌惡長子,可是知端木憲如賀氏,卻知道這是愛之深責之切。


    端木憲本來是想讓端木朗在北境吃點苦頭也就知道分寸,沒想到端木朗一去十二年,竟死在了北境……這也成了端木憲的一個心病。


    屋子裏的空氣瞬間一冷,仿佛嚴冬刹那間降臨一般。


    端木憲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賀氏,眼眸仿佛一口千年古井,深邃得讓人看不透。


    他不過是這麽看著,賀氏的心就一點點地提了起來,越來越不安。


    他們倆成親幾十年來,一向互敬互愛,很少紅過臉,端木憲隻對她發過兩次火,一次是當年新婚燕爾去祭祖時,她沒有對原配寧氏的牌位行妾禮;第二次就是為了端木朗……


    那一年,端木朗剛十二歲,與京城的一些紈絝子弟混在一起,還迷上了與人賽馬,她就命人千金買了一匹汗血寶馬給他,卻被端木憲指責她“慈母多敗兒”。端木憲說得還算委婉,其實他們夫妻倆彼此都心知肚明端木憲是在怪賀氏意圖捧殺端木朗。


    端木憲兩次對她發怒都是為了寧氏母子,賀氏心裏恨透了他們,連帶也就更加不喜歡端木紜和端木緋姐妹倆……


    “阿敏,”端木憲深深地看著賀氏,眼神幽暗,緩緩地又道,“我對幾個孫女可有偏心?”


    賀氏啞然無聲。


    自從她嫁給端木憲後,端木憲就把這內宅中的事都全權交給了她,從不過問。


    三年前,端木紜和端木緋來了京城後,除了平日裏晨昏定省時偶遇外,端木憲也從不曾特意照顧過。


    端木憲是戶部尚書,本來就公務繁忙,平日裏還要不時指點兒孫的功課,又哪裏顧得上府中的幾個孫女……


    想起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件,賀氏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這一次,是她衝動了!


    賀氏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可是這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


    端木憲淡淡地瞥了賀氏一眼,站起身來,道:“武舉馬上要開始了,李家那邊也會有人進京……”


    李家?!賀氏驚訝地抬眼看向了端木憲。


    李家是端木朗的妻家,也就是端木紜姐妹的外祖家,自李氏辭世後,已多年不曾往來。


    “若是想讓李家人借題發揮,你就盡管鬧吧。”端木憲丟下這句話後,就毫不留戀地拂袖而去。


    賀氏直愣愣看著端木憲離去的背影,雙目微瞠,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端木憲走了,賀氏還是僵直地坐在原處,目光微閃,幽深複雜。


    外麵漆黑的夜空中繁星閃爍,夜更深了,也更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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