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絡匆匆行過長定宮的轉廊。


    他的腳步走的急, 身後幾個宮人都跟的踉蹌,一路小跑著追, 口中道:“太子殿下, 請慢行,小心著些腳下……”


    雖說口中這麽講著, 但宮人心底也清楚, 太子殿下恐怕是慢不下來的。


    太子本在前朝,長定宮裏傳來了消息,說太子妃娘娘診出有喜了。他立時便放下了手中事, 腳步不停地回了後宮。


    “嫣兒!”


    李絡雙臂撐開門扇,大步跨入門檻內, 一路急趕的氣息仍未平複。


    珠簾後簇著一群宮女, 朱嫣正坐在上首, 身旁陪著她的堂妹,宣平侯府的少夫人。宋姑姑與琴兒皆是一副喜色, 下首則有兩個太醫, 正在拱手道賀。


    見太子突然歸來了, 一群宮人黑壓壓起身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李絡打起珠簾, 目光掃過宮人與太醫,最後慢慢落在了妻子的麵龐上。朱嫣正半低身子向他行禮,他忙伸手將她扶起,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有身子了?”


    朱嫣沒抬頭,反倒是垂的更低了些, 像是不大好意思回答這話似的,耳根有淡淡的紅色。旁邊的博太醫笑了起來,撫著白須道:“娘娘不答,老臣代庖。錯不了了,臣與這位丁太醫都診出了喜脈,恭喜太子殿下。”


    等博太醫說罷了這話,朱嫣才像是有了底氣,點了點頭,嘟囔道:“太醫…是這麽說的,那就是沒錯了。”


    她的麵頰也染著很淡的緋色。


    李絡的眸光輕輕一晃,捏著她掌心的手不由攥得緊了些。


    “……這是好事。”他喃喃地說著,少見地在宮人前露出了很明顯的笑意,“當真是一樁喜事。”他鬆開了朱嫣的手,背過身去,發出了很淺的笑聲。


    好半晌後,才清咳一聲,轉過身來,又恢複了平日淡薄的麵容,對宮人道:“差幾個人手,去延康宮與禦書房;再叫人和嶽父家報一聲喜。把司局的掌事叫來,孤有事要叮囑她。太子妃有孕,此乃大事,不可輕待。”


    宮人們得令,應了聲“是”,有條不紊地動了起來。


    李絡想了又想,忽而對應公公道:“還要再寫一封信,給在京城養老的黃嬤嬤。小時她就盼著我能做父親,如今這喜事當真來了,應該與她說一聲。”


    應公公有些詫異,想起先前從落魄時一起過來的黃阿姐,心中不由有些感慨。太子殿下竟還記得已經出宮的黃嬤嬤的養育之恩,這如何不叫人心酸呢?


    “是,是,老奴今日就差人去送信。”應公公哽咽著說。


    紛紛罷了,李絡扶著朱嫣在椅上坐下。朱嫣還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臉上一片緋紅,像是個煮熟的番茄。她自覺麵上的熱燙丟人,就將麵孔輕輕地側開了。


    “嫣兒,你以後可要小心些身子了。”李絡輕輕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說道,“可別和以前一樣胡鬧,尤是不要再到處追著鸚鵡跑鬧了。”


    朱嫣聽了,有些懊惱,拽著手帕答道:“知道了!知道你心疼你的寶貝鸚鵡。”


    “……”李絡被噎了一下,歎口氣說,“我心疼的是孩子。”


    好在朱嫣沒多嘴強。她也不過是想趁機占占嘴上便宜,心底也知李絡不是當真心疼可憐鸚鵡。


    送信的宮人出門去了,接下來的幾天,長定宮就未曾消停過熱鬧。先是皇帝的賞賜如流水似地搬入,接著又有各宮的主子登門道謝,還有太子妃娘家的親眷領著滋補財禮遞牌子入宮。長定宮上上下下,都忙的一團亂。


    因太子妃有孕,不宜操勞,這些事都由李絡與宋姑姑來招待了。好不容易上了燈,人能歇息了,李絡的麵色便顯出微淡的憔悴來。他從未在哪一天和那麽多的客人打過機鋒交道,在燈下顯得莫名有些疲累了。


    朱嫣捧著一疊瓜子,悠悠在他的書桌旁坐下了,一副看笑話的樣子:“怎麽?這就不行了?不過是幾個太妃圍著你說了一通閑話,你就對付不了了?”


    當初她可是在延康宮熬了好一陣子,日日對著太後三人的八卦追問呢!上了牌桌要問,到了佛前要問,晚上吹風也要問。李絡才招呼了幾個時辰,這就不行了?


    就這?!嗬!


    聽朱嫣幸災樂禍,李絡揉了揉眉心,搖頭說:“祖母雖上了年紀,卻很是精神奕奕……是我不中用,沒法子一直哄祖母高興。”


    說罷了,他翻開手中一本書冊。朱嫣定睛一看,見是詩集,便問:“怎麽今日忽然想起看詩了?”


    “想找個好些的名字。”李絡道,“雖說還不知是男孩女孩兒,但先將名字準備好,總是無錯的。我這裏擬好了,叫禮部看了,再給父皇送過去就行。”


    “這麽複雜呀……”朱嫣眯了眯眼,有些嫌棄的樣子,“那你慢慢取著吧。你取的名字,總歸不會壞到哪裏去,隻一點,小名我可想好了。”


    “小名?叫什麽?”


    “是女孩兒,就叫茱萸。音通珠玉,如珠似寶,豈不討喜?”朱嫣一副美滋滋的樣子,笑說,“是男孩就隨便了,到時候再想吧。”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眼底流著一片春池似的暖意。昏黃燭火映在她瞳眸中,留一點搖曳的花光,分外惑人。笑是甜的,人也是甜的,叫人看了,心底便情不自禁高興起來。


    “茱萸……”李絡喃喃地念了一遍,緩緩地點了頭,“好。”


    當初,他送過朱嫣一支發簪,上雕米粒大的茱萸,耗費了他許多功夫,還傷了自己的手。後來,朱嫣用這種發簪藏了紙團,悄悄將岐陽宮的消息遞了出來。


    沒想到,朱嫣對這事記得這樣清楚。


    隻不過,嫣兒好像光顧著給女孩取小名了,完全沒考慮過如果這是個男孩該怎麽辦,隻草草地說“到時候再說吧”。


    “是女兒,小名就叫茱萸。”李絡這樣定了。


    他伸出手來,將身旁的妻子攬入了自己的懷中。朱嫣嘴角一勾,手指繞著自己的發尾,很順從地依在了他的肩上。


    “李絡,你說,大名兒叫什麽呢?你們李氏的女孩兒,都是取的雙名……”


    “秦風有言,‘顏如渥丹,其君也哉’;不如,就以‘渥丹’為名,如何?”


    “聽著拗口,算了吧。”


    “美玉為瓊,上者為仙。不如以此二字為名?”


    “我外家有個舅母,名字就和這差不多,可不要吧!”


    “‘舜華’如何?”


    “聽著倒還順耳,卻也不那麽地有味道。先記著,不到萬不得已,就不用它。”


    長定宮裏,燈燭昏黃飄颻,融了無邊夜色。宮窗上投出兩道人影,依偎而靠。月明高懸,星繁雲開,白玉階上一片清華灑地,人間正是好風光時。


    後記:


    次年春,太子妃朱氏誕下一子,帝賜名“載”。


    又次年,太子妃得次子,帝賜名“燮”。


    再次年,帝駕崩,太子絡即位,改元丹初,大赦天下。太子妃朱氏得皇後寶冊金印;長子朱載,得太子之詔。


    丹初二年,李固於邊域病沒。正妃羅氏返京,得賜二品誥命。丹初三年,皇後有孕,於十月後產下長女,名作舜華。


    舜華公主極受寵愛,且天性頑劣,好動如風,沒事就上房揭瓦,爬樹掏鳥,堪稱宮中一霸。不過,等公主漸漸長大,人到了十五六及笄,也便逐漸地文靜端莊起來。再加之公主貌美,一時間愛慕者無數。


    公主與宣平侯府的少爺乃表兄妹,青梅竹馬,於十六歲時訂婚;公主出嫁的消息,驚碎了京中無數公子少爺的芳心。


    此乃後話,留待日後再議。


    說回宮中事——史載,帝愛重皇後朱氏,再無納娶妃嬪。帝後二人,恩愛情深。


    不過,街坊水井間常有趣聞軼事,說帝後感情不合,宮人常見到皇後扭陛下耳朵。至於此事是真是假,無人知曉;後世的話本折子上,倒是有所傳聞,說的有板有眼。


    “但見皇後撩起袖口,伸出一雙纖纖玉手,狠揪陛下右耳,怒目圓瞪,形如夜叉,道,‘昨夜陛下所棲何處?緣何不來長定宮?’”——正是這般的有板有眼。


    不過,此一折到底是真是假,無人可細分說。博卿一笑,不必當真。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小五和嫣兒的故事完結啦,啵啵!


    謝謝一直追文的大天使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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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c端直達:廢帝與宮女。大孔雀與他的飼養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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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煙是個宮女,十二歲入宮,在太後身旁勤勤懇懇伺候十數載,眼利耳聰,做事得力,人稱一聲“煙姑姑”。


    眼看著朝煙就要年滿二十五,到了放出宮的年紀了,太後一句口諭,隆恩福賜,將她撥去長信宮伺候魏王殿下。


    魏王殿下何許人也?


    舊日太子,一朝踐祚。登上帝王之位不過半月,便被廢為魏王,永居長信宮。脾氣暴戾古怪,終日飲酒作樂。那些進了長信宮的太監宮女,撐不過三四日便哭著求著要出來,說遭受了性命之危。


    太後之命不可違,朝煙深呼一口氣,打打包進了長信宮。


    初初見麵,這位容貌豔麗荒唐的魏王殿下就給了她一記下馬威。


    “新來的?過來,給本王跳個舞瞧瞧!”


    ///


    燕晚逢重生了,回到了被人從帝位趕下後,那段最為屈辱落魄的時光。


    他記得,前生的自己將被賜死之時,身旁舊人四散奔逃,唯有那名為朝煙的宮女,不卑不亢,亦不曾離去,而是低頭懇請為主殉葬。


    重活一世,燕晚逢打算將朝煙招入麾下,與她多多親近一番。


    但是——


    朝煙對同窗的小宮女說:“魏王殿下待我如此殷勤,我恐怕命不久矣。怕是三日之內,就要橫屍長信宮。”


    燕晚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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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容貌豔麗、行事荒唐的廢帝與勤勤懇懇小宮女的故事。


    2、雙c,1v1,男主重生。戀愛為主,劇情為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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