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大帳內,幾個軍醫聚集在一起,埋頭研究藥方,時不時發出低聲地嘆息,還有人無奈地搖頭皺眉,所有無能為力的表情,都在他們的臉上表現得淋淋盡致。


    副將趙龍煩躁地來回踱步,最後實在沉不住氣,抓起其中一名軍醫,咆哮道:「將軍已經昏睡一天一夜了。你們到底幹什麽吃的!倒是開方子,替將軍治啊!」


    其他軍醫焦慮地站起身,顫顫巍巍地解釋道:「趙副將稍安勿躁,大將軍千金之軀,小人們沒有十分把握,斷然不敢隨意用藥。萬一弄巧成拙,那小人們萬死難辭其咎。」


    「那你們說,這到底怎麽回事?這好好的人,怎麽說昏就昏了呢?」趙龍懊惱地將軍醫推到旁邊,手掌大力地拍在木桌上,心急如焚地吼道。


    容祀兩日前親自帶兵深入蠻族腹地,回來之後,便陷入無休止地昏迷中,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中毒跡象可循,軍醫束手無策。


    他的情況。監軍硬上報朝廷,但是邊疆離帝有幾千裏的距離,傳遞消息一來一回,恐怕最快也需要半個月,等到朝廷派人下來,他恐怕凶多吉少。


    軍中最高指揮將領昏迷不醒的消息一旦泄露,不僅僅動搖軍心,更是會招來滅頂之災。


    趙龍在耳城內貼告示,藉口說大將軍水土不服,沒有胃口吃東西,需要尋找能人異士的幫助,他實在是別無他法,才會出此下策。


    小妹被那兩個士兵直接帶到了大帳口,還未等到通報,就聽到裏頭傳來的咆哮騷動聲音。


    她豎起耳朵,斷斷續續聽得雖然不清楚,可是隱約間心中的那個不詳預感已經愈發得強烈。


    突然厚重的簾帳被裏麵的人掀開,小妹神情嚴肅地抬眼,率先出聲道:「裏麵的人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軍醫搖著頭緊跟著趙副將出營帳,帶小妹進軍營的士兵怎麽都沒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大膽,連忙跪地稟告:「趙副將恕罪,這人是我們從城裏剛帶回來的。」


    心係容祀安危,小妹哪裏還有閑情逸緻聽他們這些無關痛癢的人閑扯淡,杏眸中掠過冷冽的神色,氣勢逼人道:「諸位方才在營帳中的談話,在下已經略有耳聞……」語畢,她故意將話音拉長,等著趙副將的下文。


    統帥昏迷不醒,對任何軍隊來說都是致命性的打擊,大齊的軍隊就算再能征善戰。少了統領的軍隊就如同散沙,根本不堪一擊。


    「你聽到了?」眼前男子看上去跟娘們似得弱不禁風,趙龍帶著審視的目光來回在小妹身上轉動,帶著不確定的意味,問道。


    小妹手指了指自己站的位置。不答反問:「趙副將覺得這裏適合繼續我們的談話嗎?」


    軍醫暗自替出現在軍營裏的陌生男子捏了把汗,趙副將是出了名的性格暴躁,除了大將軍的命令他惟命是從,旁人他向來都不會買帳的。


    「這位公子,我們進去再商談吧。」年長的老醫官。挪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帶小妹前來的士兵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趕緊討好地打圓場道:「是啊,是啊!還請趙副將以大局為重。」


    「滾!本副將的事情還輪不少你們來操心!」心中氣結,趙龍就納悶了。這看上去瘦弱的男人到底是哪來的膽子,竟然麵對他凶神惡煞的麵容沒有半分畏懼,扯著嗓門吼道。


    針鋒相對的結果,自然是兩看相生厭。


    趙龍兩隻眼睛死死地瞪著小妹,就跟防賊似得。小妹也不氣惱,她本就是為了容祀而來,至於其他不相幹之人,權當是空氣中不好聞的氣體就罷了。


    「公子,不知你師承何處?可有解救良方?」幾個軍醫已經商討了整夜的對策,都沒能拿出下手的方案,急切道。


    他安靜地躺在那裏,氣色看上去不錯,胸膛有節律地起伏,呼吸均勻,若不是事先被告知他昏迷了,小妹肯定會誤以為容祀貪睡,不願意起床呢。


    晶亮的星眸翻滾著複雜的神情,往昔歷歷在目,還記得他出征的那天。親口答應她一定會活著回去。


    這場重逢來得意外,卻不是小妹心中所期盼。


    如果可以,小妹寧願選擇永生不見,隻盼著擁有陽光般溫暖笑容的男子能夠平安康健。


    壓下心中的愁緒,收斂神色,緩步上前:「麻煩讓讓。」


    「你不是很厲害嗎?站在那裏不能看嗎?」說實話,在耳城裏尋訪高人實屬無奈下策,趙龍很擔心眼前囂張的娘娘腔會不會是蠻夷部落派來對將軍不利的奸細。


    眉頭輕挑,眼神中掠過淩厲的煞氣,似乎是看出了趙龍的顧慮。小妹順勢坐在桌案邊,沉聲道:「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趙副將在入城口貼下布告替大將軍尋訪良醫,就應該早有覺悟。若是你一意孤行,總是這樣瞻前顧後,那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語畢,小妹故作輕鬆,悠然起身,準備離開。


    「公子且慢!」軍醫拿不出良策,卻憂心大將軍的狀況,齊聲挽留道。


    「將軍千金之軀,你若是能夠藥到病除,我趙龍這輩子甘願替你當牛做馬。但要是你敢對將軍不利,就休怪老子辣手無情!」


    警告的話語恍如利刃。直直戳向在場每個人的心中,明明是陽春暖日,卻生生讓人覺得如同寒冬臘月般冰冷的感覺。


    不過,小妹根本沒有任何怯弱的表現,反倒是豪爽高聲道:「即是如此。那本公子就等著趙副將實現諾言的那天!」


    囂張,簡直狂妄之極,這是趙龍對小妹的第一印象也是唯一印象。


    直到很久之後,他常常看著少年將軍對著大漠的銀盤皎潔發呆,嘴裏時常不自覺地哼唱他聞所未聞的曲調,他才知道原來當日不畏懼他醜陋容貌的娘娘腔,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子。


    冷哼出聲,趙龍將擋在彥望麵前的身體挪開,小妹知道軍人有自己的氣節,寧可在戰場上流血,也絕對不會向不認同的人低頭,他能夠做到這樣,已經是極限了。


    禮貌地衝著身後幾位仗義執言的軍醫點頭,瀟灑地甩起衣擺,大步流星地行至彥望的床榻前。


    其實,說實話小妹兵不通曉得醫術,唯一能仰仗的也就是身上的血了。


    當初,它能解了容崢的蠱毒,現在或許,也能喚醒沉睡的容祀。


    「我需要絕對的安靜,麻煩你們都出去。」她不會醫術,尤其是軍醫在場,很容易露出破綻。


    「這恐怕不妥吧?」軍醫生怕趙副將又要發作,率先出言,活絡氣氛道。


    「看病就看病!我們又沒礙著你。你個娘娘腔到底懂不懂醫術啊!」粗聲粗氣地開口,趙龍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怎麽就相信這娘娘腔能夠救醒將軍呢。


    低頭看著容祀英氣的小麥色臉龐一眼,小妹心裏像是打定了什麽主意,頓時大怒。聲音徒然拔高,痞氣囂張地反駁道:「你給老子閉嘴!你懂什麽東西,想當初本公子跟著師傅在天池聖山學醫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夾角旮旯裏呢!」


    「神醫古月是你什麽人?」軍醫耳尖地聽到小妹口中提及琉月國的天池聖山,不由神情激動,難掩興奮問道。


    古月借你名頭用用,你別介意哈。


    小妹在心中自我安慰著,麵上卻始終淡定,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氣定神閑道:「自然是家師。」


    忽得,安靜的大帳內突然發出幾聲輕咳。


    所有人的注意力頓時從小妹身上轉移,齊刷刷地將視線落在平躺在床榻上的男人身上。


    「將軍!」趙龍大喜,幾個跨步上前,將小妹擠到邊緣,急切呼喚道。


    軍醫麵麵相覷。都表示十分震驚,他們在大帳中呆了一天一夜都沒有聽到將軍發出任何聲音,沒想到神醫徒弟傅公子剛來,將軍就有了知覺反應,紛紛上前拜託道:「公子,將軍就有勞您費心了!」


    說著,他們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趙龍拖出了營帳。


    「咳咳咳……」容祀不舒服的咳嗽聲再次響起,小妹急忙上前,溫柔地輕拍他的胸口,替他順氣。


    望聞問切,所有醫者會的她都不會。


    她從懷裏抽出一把鋒利的尖刀,朝著自己的手腕劃了下去。


    殷紅的血液潔白的皓腕蜿蜒而下,一點點地進入容祀的嘴裏。


    待到餵血結束,小妹掏出繡帕的時候,她愣住了。


    月白色的帕子上,清楚地繡著一個崢字。


    她失神地看著手裏的帕子,又將它放回了衣襟,重新扯了中衣的布料,包紮好手腕。


    「容祀,他們說你昏迷一天一夜了,可是我怎麽覺得你更像是太累了,睡著了呢?」沒有外人,小妹覺得沒有刻意遮掩自己聲音的必要,空靈的嗓音像山澗流淌的清泉,緩緩傾瀉而出,就像是跟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隨便聊天調侃。


    妹就像打開了話匣子,濤濤不絕地說了許多。


    直到夜幕低垂,軍營中生起堆堆篝火,她才如夢初醒般回神,才開始正視容祀昏迷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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