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財物的出入,在庫房裏都會有所記錄。


    當小妹提出,要查庫房出入記錄的時候,大夫人謝琴眼底的那抹得意,她看得分明。


    隻是,就在大夫人得意洋洋地準備將給小妹最後一擊,庫房那邊的管事,邁著小碎步,急匆匆地進入大堂,將一本記載大夫人調動庫房財物的出庫清單,呈到了老夫人的麵前。


    突然的變化,讓大夫人措手不及,不禁失聲:「怎麽可能?」


    傅明月也沒想到,事情會峰迴路轉,栽贓陷害的事情蓄謀已久。母親借著送嫁妝的名義,將東西名正言順地送入梧桐苑,小賤人窮怕了,絕對不可能拒絕這樣的天降橫財,這一切明明都在她們的掌控之中。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為什麽庫房會有財物出入記錄?


    母親執掌侯府多年。在府裏的根基頗深,即便是老祖宗刻意打壓,依舊能夠屹立於不敗之地,並且最近老祖宗已經有了放權的徵兆,誰敢跟母親作對?


    於氏接過出庫記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冷聲質問:「謝氏,你說不可能,指的是自己的確沒有以給四姑娘添置嫁妝的名義調撥財物出庫,還是早已經將出庫記錄毀屍滅跡。覺得根本就不會有人查到?」


    聲如洪鍾的話音,擲地有聲。


    謝琴聞言,頓覺勢頭不妙,立刻惶恐地跪地,口口聲聲喊冤枉。


    傅明月也是一個勁地強調。肯定是有人栽贓嫁禍,故意挑撥母親和祖母之間的關係。


    小妹冷眼旁觀這對無恥母女的表演,腳步卻朝著傅明月的方向,緩緩地走近,挑釁般地呢喃:「大姐和母親處心積慮算計小妹的時候,可曾想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一場栽贓陷害,事情才開始調查,大夫人謝琴就漏了馬腳,這讓老夫人於氏麵子上下不來台。


    其實,侯府後院的明爭暗鬥,於氏比任何人都清楚,對於傅小妹這顆漸漸不受掌控的棋子,於氏其實是又恨又愛的。


    恨,傅小妹性子過於執拗,罔顧侯府的顏麵,執意將一個洗腳賤婢的靈位請入宗祠。


    愛,傅小妹性子堅忍不拔,能在夾縫中求生存,並且一步步成為人上人。


    作為一個大家族的長輩,要考慮的不僅僅是血統。更重要的是誰能為侯府所用,替整個家族創造利益。


    而根據最近這段時間的觀察,曾經被寄予厚望的嫡長女明月,已經明顯落了下風。


    百花宴上出了這麽大的醜,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大好名聲。也算是毀於一旦。


    老三更是個不爭氣的蠢貨,居然敢在皇帝麵前耍花樣,算計起自家姐妹,不知死活的東西瘋了活該,死在天牢裏倒是幹淨了。


    如今看來。就剩下眼前這個出身卑賤的少女,還能派上點用場。


    隻可惜,身上的戾氣重了些,若是不加以管控,給她點顏色瞧瞧。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更不知她究竟姓甚名誰了?


    打定主意間,於氏剛想開口,將這件事情潦草地處理完畢。


    傅明月那裏就發了狠似得朝著小妹撲了過去,昔日的天之驕女,就像個市井潑婦般,歇斯底裏地衝上去,直接掐住了小妹的脖子。


    「小賤人,我掐死你!掐死你!讓你囂張!讓你囂張!」


    「咳咳咳……」喉嚨被緊緊地扼住,小妹隻覺得呼吸困難。


    肺部的空氣越來越少,臉色逐漸漲成了青紫色,少女纖細的脖頸,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被傅明月掐斷了。


    場麵頓時騷亂起來,老夫人於氏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焦躁地喊:「拉開她們!快!拉開她們!」


    影一躲在暗處,手心已經出汗了,方才他已經要出手了,結果卻接收到一道淩厲的警告眼神。


    他確定沒有眼花,那道目光是來自現下被人狠狠扼住喉嚨的少女。


    不知為什麽,他手上的動作就遲疑了。


    「咳咳咳……」小妹努力地穩住心神,餘光卻在騷亂的人群中不停地掃視,隻見那道花枝招展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捂著肚子,忙於避讓旁人。


    「小賤人,你不是伶牙俐齒嗎?不是很能說嗎?」


    「喊啊!現在怎麽不喊了!賤人生的賤種,也敢跟本小姐爭星月之輝,死就是你今天唯一的下場!」


    惡毒狠辣的話音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小妹幽深的目光冷冷地盯著眼前麵目猙獰的女子,上一世慘死的景象,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小妹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幾個字:「長姐,我、在、地、獄、裏、等、你。」


    幽幽暗暗的話音,猶如地獄裏的鬼厲魔音,竄入傅明月的耳中,令處於激憤狀態下的她。身體猛地打了個冷顫。


    倏的,她隻覺得手臂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向外拉扯,緊跟著身體就不受控製地被帶了過去。


    「啊!」


    尖叫聲劃破長空。


    緊跟著於氏的疾呼聲傳來,麵對突然的變故,下人們根本就來不及反應,紛紛手忙腳亂地沖了上來。


    傅明月始終還保持著掐死傅小妹喉嚨的動作,整個身體都壓在傅小妹身上。


    隻是,她猙獰的狠辣臉色,在看到傅小妹身下女子痛苦呻吟的表情時,瞬時就僵硬了。


    「痛!好痛。啊!」


    昔憐慘叫的聲音,讓於氏再也無法淡定。


    她大聲嚷嚷著:「立刻請大夫!大夫!」


    蒼老年邁的身體,已經朝著小妹摔倒的方向趕了過來。


    小妹暗中將拉傅明月的動作收起,佯裝很吃力才掙脫鉗製,沙啞著聲音控訴:「大姐。就算你想小妹死,也不能害昔姨娘,她肚子裏還懷著父親的兒子呢!」


    「血!昔姨娘流血了!」


    扶著昔憐的老奴婢,驚慌失措地喊了起來。


    瞬時,昔姨娘兩眼翻白,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戒律堂,亂鬧鬧的人群,一波接一波離開。


    安平候府好不容易盼來了子嗣延綿的機會,卻因為一場無中生有的陷害,再次失去了子嗣。


    這次,小妹一點都不後悔,方才昔憐大搖大擺經過她身邊時,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


    那種氣味,小妹終身難忘。上一世,當她得知自己懷了身孕,曾經想要將孩子墮掉,醫館大夫給她的藥裏,就有一味麝香。


    昔憐身上,也帶著這樣濃鬱的香味,小妹知道昔憐這孩子註定是保不住了。


    與其死得莫名其妙,她不如替天行道,讓作惡的人自食其果。


    侯府這麽多年來無所出,罪魁禍首便是大夫人謝琴。


    謝琴生了傅明月後,就失去了孕育子嗣的能力,她生不出來,也不想要讓侯府其他女眷生出孩子,便偷偷在那些女子的飲食裏下避子藥。


    每次,隻要傅德清去了哪個姨娘或者侍妾的院落,謝琴必定會對那個院落賞賜一番,而送過去的東西,全部都混雜了會導致不孕的藥物。


    愚蠢的婦人,在侯府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後院,是沒辦法好好活下去的。


    昔憐的體質或許特殊,總是能成為那個漏網之魚。


    二次懷胎,照樣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隻是給謝琴再次作惡的機會,與人無尤。


    小妹靜靜地站在大堂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地麵上那攤漸漸幹涸的暗紅色血跡。


    忽而轉頭。對上不遠處臉色煞白的三姨娘柳氏,冷聲道:「柳氏,到現在你還認為大夫人會兌現承諾,會幫你將困在天牢中的瘋子女兒救出來嗎?」


    空蕩蕩的戒律堂,周圍牆壁上懸掛著歷代祖訓,暗沉的黑色字體,處處都透著詭異。


    少女周身散發著冷冽的煞氣,步履款款,一步步朝著柳氏走近。


    「鬼…你…你是鬼…不要過來!」


    麵對柳氏的驚慌,小妹視而不見,她站定在柳氏麵前,不容置喙地俯身湊近柳氏耳朵,吐氣若蘭幽幽道:「姨娘,你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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