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劉嬸和小翠兩人蹲坐在廊簷下,彼此大眼瞪小眼,相互望著對方。


    小翠大大地嘆了口氣,打破了小院的靜謐。


    「好好的,嘆什麽氣?」


    「劉嬸,你還說我呢,我看你都要把手皮都搓掉一層了,還問我嘆什麽氣呢?」


    聽著小翠半嘲笑的話語,劉嬸直起厚厚的腰背,沒好氣道:「就會貧嘴,我擔心什麽,你個小丫頭片子還不曉得?」


    「哎呀,劉嬸你別氣啊,我當然知道你擔心小姐了,你看看我的臉,都快成苦瓜了,還不是替小姐發愁發得。」說著,小翠還不忘拿手扯一下自己的臉皮。


    「行了,別貧了,咱們就安安心心地守著院子,哪裏都不要去,相信小姐她一定可以辦到的。」


    話音落下,院子外頭有嘈雜的腳步聲傳來,隱約間她們好像聽到了熟悉的人聲。


    「小翠,你聽見外頭的動靜了嗎?」劉嬸神情緊張,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


    「嗯,好像是前些日子天天來給小姐送湯的那個婆子。」小翠不喜歡那個婆子講話的聲音,每次聽到都覺得渾身不舒服,因此很容易就分辨出來。


    話音落下,劉嬸和小翠頓時瞭然,兩人默契地對視,同時都閉上了嘴巴,隻有彼此的眼神在相互告知----小姐,已經成功了。


    藕香榭,飯菜已經擺上桌,可卻無人入座。


    廚房的下人清一色站成排,腦袋埋得一個比一個低。


    於氏端坐上首,眼皮子微抬,輕描淡寫地發話:「說吧,四小姐這湯究竟怎麽回事?」


    不輕不重的話音落下,送湯的僕婦立馬就腿軟,跪了下去,張口就喊:「老夫人,奴婢冤枉啊!」


    「還沒人說你做了什麽,怎麽就喊起冤來了,老祖宗麵前要是敢亂嚼舌根,仔細自己個兒的皮子。」


    這時候,謝琴端出了當家主母的架勢,絲毫不避嫌直接放話,警告出聲。


    言畢,在旁邊等候問話的廚房下人,身子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門外,被夏嬤嬤攙扶著的傅小妹,正好聽到了這段對話,杏眸暗了下,轉頭禮貌的語氣裏透著淡淡的虛弱道:「麻煩嬤嬤替小妹通報一聲。」


    「四小姐,其實這件事情您大可置身事外,老夫人一定會替你主持公道的。」


    「嬤嬤,麻煩你了。」對於夏嬤嬤的話,她充耳不聞,依舊道。


    裏屋,大夫人謝琴強勢,將老祖宗於氏的審訊很輕易就壓製了下去。


    那些下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幹脆一個個裝聾作啞,隻口口聲聲喊:「老祖宗明鑑,大夫人明察…;…;」


    傅小妹等在門外,偷瞄裏頭的情形,隻見於氏半眯著眼睛,富態的臉上並無多餘的情緒泄露。


    可手捏佛珠的動作幅度越來愈大,顯然是真被謝琴給逼急了,隻是礙於自身長輩的威儀,發作不得罷了。


    「咣當!」


    「誰在外頭?」於氏有氣沒有頭撒,衝著外頭嚷了聲。


    這時候,夏嬤嬤連忙小跑著上前,稟告:「老祖宗,奴婢拗不過四小姐,隻好將她扶過來了。」


    其實,傅小妹是故意弄出動靜的,主要是為了試探眾人的怒氣值,眼下來看,於氏的氣惱值比她預期中的還要高上幾倍。


    「老祖宗,母親,你們不要怪夏嬤嬤,是小妹任性,逼著夏嬤嬤扶小妹過來的。」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傅小妹人還沒有出現在正廳,替夏嬤嬤開脫的話已經幽幽傳進去了


    不過顯然,其中有很多人都不願意買帳,尤其是傅白茹早已經按耐不住怒氣,諷刺出聲:「四妹你身子不好,還到處亂晃,要是不小心磕碰到哪裏,母親不知道又得平白無故吃多少排頭呢?」


    「三妹,你少說兩句,咱們的小妹身子虛,會暈倒的。」傅明月鳳眸裏掠過陰冷的光,嘴角勾起附和道。


    繞過七寶屏風,傅小妹勉強穩住身體,麵對嘲諷,她沒有絲毫怨懟之色。


    隻是衝著老祖宗和大夫人微俯身,啞聲道:「小妹卑微之軀死不足惜,隻希望老祖宗和母親可以息事寧人,不要再追究旁人了。」


    「追究?四妹,你這話,怎麽聽著就這麽讓人別扭?事情都還沒查清楚呢,怎麽就成了這些人的不是了?」


    傅明月看了眼身邊跟炮仗似噴火的傅白茹,心裏想著這回豬腦子倒是派上點用場了。


    「早膳清粥小菜,午膳多以魚湯為主,晚安粗糧素食,廚房的夥食搭配很不錯,這樣的日子是小妹從前連想都不敢想的。」


    今晚的目標很明確,傅小妹必須無中生有,否則復仇之路將遙遙無期。


    人生無常,她性命猶如浮遊,許是朝生暮死,保不齊睡一覺,就再也見不到明日初升的太陽了。


    打定主意,傅小妹便心無旁騖,也不理會旁人的態度,隻認真地繼續:「初六,早上是這位嬤嬤端著湯來的,小妹受寵若驚主動去接湯,奈何身體不爭氣,不小心將湯打翻了。並非府裏傳得那般不堪,請老祖宗和母親明鑑。」


    「後來的幾日,還是這位嬤嬤送湯來,這位默默說『魚湯要趁熱喝,不然會有腥味』,小妹也覺得甚有道理,連續七日從不敢有片刻耽擱,都當著嬤嬤麵將湯喝完。」


    下人不敢擅自開口,那就由傅小妹自己來說。


    澄清的話音,說到後麵,因為她中氣不足,漸漸弱了許多。


    不過,饒是如此,依舊清晰地落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對,對,四小姐說得都是實情,老奴可以作證的!」跪地的僕婦,接收到大夫人詢問的眼神,連忙補充道。


    「承蒙老祖宗愛惜,那幾日,小妹吃得蜂蜜桂花糕,比這一輩子吃得好好多,那桂花好香,蜂蜜好甜,糕點好糯…;…;」傅小妹說話的節奏不受任何人的影響,隻用淡淡的語調,敘述著這幾日的吃食。


    容祀雙手環抱在胸前,暗自思索間,身姿已經歪靠在椅子上。


    他視線似有若為地瞟過對麵那個蒼白瘦弱的少女身上,看她說到蜂蜜桂花糕的時候,臉上洋溢出的滿足表情,心裏不由有些發酸。


    「這魚湯究竟是什麽魚湯?」


    「回表少爺,小人知道四小姐身子弱,不敢弄些大補之物,魚湯乃是最普通的鯽魚湯。」廚房專門負責燉湯的夥頭工,小心翼翼地回話。


    「四妹虛不受補,吃點魚湯就可以了,表哥這回你還有什麽想問的也一併問了,省得你平白無故地懷疑自己的舅母給女兒下毒!」傅明月直言不諱,幹脆把話挑明了說出來。


    傅德清從宮裏回來,得知家宴還有外甥在場,急忙就朝著藕香榭趕,腳都還沒跨進大廳的門,就聽到裏頭傳來斷斷續續的爭執聲音。


    「明月,不得無禮!」


    「父親!」被當眾喝斥,傅明月心有不甘,跺著腳出聲。


    於氏招呼傅德清上座,而這時候,容祀忽然開口:「照這麽說,問題就不是出在食物上,而是出在藥物上了。」


    「傅小妹,你啞巴了嗎?自己告訴三皇子,這期間到底用過什麽藥?」


    「回大姐的話,除了受傷那晚服用過胡太醫的凝血丸,就再無其他了。」


    麵對傅明月的咄咄逼人,傅小妹隻是平靜以對,表麵上完全是一副受氣包的可憐模樣。


    她謹小慎微地回答,話音落下後,眾人本以為是老祖宗小題大做,事情可以圓滿落幕,誰知道傅小妹話鋒突然轉了,遲疑地繼續道:「隻是…;…;」


    容祀想不明白眼前這個少女究竟受了多少罪,才僅僅幾碗鯽魚湯,幾碟桂花糕,就能讓她感到心滿意足?


    「隻是什麽?」


    「沒…;沒什麽…;…;」


    傅小妹怯懦小聲,說得猶豫,可這樣的話,落在旁人耳中,免不了進行聯想。


    尤其是向來都是天之嬌女,從來沒受過委屈的傅明月,眼睛裏是容不得半點沙子。


    聽著這種模稜兩可的話,立刻就炸了,不依不饒地追問:「傅小妹,你躲躲閃閃的,究竟想影射什麽?別以為仗著老祖宗的疼愛,就可以肆無忌憚了,你不過就是洗腳丫鬟生的女兒,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放肆!」最近,傅德清最聽不得就是「洗腳丫鬟」這四個字了,他猛地拍著桌子,厲聲喝斥道。


    「老爺息怒,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夏嬤嬤俯首躬身,站定在傅小妹身側,刻板的臉上不似旁人般唯唯諾諾,沉聲道:「奴婢早年在莊子裏當差的時候,曾經聽說過當地人似乎有鯽魚不能和蜂蜜同食的禁忌,方才奴婢聽四小姐說她最愛吃的點心是蜂蜜桂花糕,奴婢就想…;…;」


    「你是說鯽魚湯和蜂蜜桂花糕對沖,才造成四小姐傷口癒合不順利?」謝琴直接抓住重點,打斷道。


    「奴婢不敢妄言。」夏嬤嬤是府裏的老人,做事很有分寸,隻說該說的,隻聽該聽的,隻做該做的。


    「照這麽說,也許真是場誤會。」傅德清率先開口,直接開棺定論。


    而這時候,傅小妹適時地補充了句:「父親說得是,小妹也覺得每次喝完魚湯,再吃上最愛的蜂蜜桂花糕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隻是每次吃的時候,嘴巴裏總是苦苦的,但是咽下去後,喉嚨又不覺得苦,再緩過一會兒,嘴巴裏的苦味就淡了,慢慢的又有回甘的味道了。」


    「是苦口不苦喉嚨的那種感覺嗎?」容祀突然插話,眼神中透著一絲篤定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庶女有毒:世子碰不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水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水茗並收藏庶女有毒:世子碰不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