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姨娘不好了,秀姨娘不好了!」


    紅線急急忙忙地推開門,衝著外頭大聲嚷嚷。


    傅小妹剛進院子,聞言,麵色白了幾分,立刻提起裙擺跑上前:「怎麽回事?我娘怎麽了?」


    「四小姐,你離開後,秀姨娘說餓了,奴婢就去廚房找吃的,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聽著丫鬟羅裏吧嗦,沒有重點的回話,傅小妹漆黑的眼眸裏已經翻滾起滔天的怒意。


    她什麽都沒說,直接推開紅線的身體,跨步飛奔向裏屋。


    床榻上,形容枯槁的婦人,緊閉著雙眼,嘴角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雙手平放在腹部,安靜地躺著。


    若不是她胸口細微的起伏,小妹差點以為娘親沒呼吸了。


    「娘!小妹回來了,你醒醒啊!」


    昨晚的折騰,已經讓秀姨娘破敗的身體精疲力竭。


    自從生下傅小妹後,她身子就虧虛嚴重,因為身份尷尬又得不到侯爺承認,所以一直都在府中繼續當粗使婢女。


    常年累月,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勉強撐到小妹十四歲,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上一世,小妹當傅明月陪嫁丫鬟入住東宮之後,沒多久,就傳來秀姨娘的死訊,當時小妹已經被囚禁在密室裏整整六個月零九天了。


    「小妹……」


    虛弱的女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傅小妹猛地回神,看到娘親轉醒,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強忍著眼淚,道:「娘,別怕,小妹在這裏……」


    秀姨娘強打精神,撐開眼皮,渙散的目光在伴隨著瞳孔地緊縮後,慢慢地聚焦到身側少女的上麵。


    在看清楚女兒的樣貌後,秀姨娘眼淚止不住從眼眶裏冒出來,梗咽出聲:「我的小妹…我苦命的女兒…都是娘不好,是娘對不起你…嗚嗚……」


    「娘,你別哭,女兒不苦,女兒一點都不苦,真的!」


    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娘親,小妹隻是拚命地搖頭,伸手不停地拭幹娘親的眼淚。


    「小妹,娘恐怕不能再陪你了……」


    「娘親,你別胡思亂想,大夫很快就來了,他一定會治好你的!」


    「小妹,聽娘一句話,不要跟大夫人作對,咱們鬥不過她的…咳咳……」


    秀姨娘猛地咳嗽起來,「哇啦」又吐了一口血。


    傅小妹蠟黃的臉上充滿了無措的神色,眼淚再也不受控製地往外流,她掏出手帕,眼神裏充滿了驚恐,不停地擦娘親嘴角的血,試圖將刺目的紅色擦拭幹淨。


    隻是,不管她如何努力,秀姨娘嘴角的血,還是不停的往外冒。


    「娘,你堅持住,大夫馬上就來!」傅小妹梗咽地喊,腦子裏繃緊的弦在親眼看到娘吐血的那刻,徹底地斷了。


    秀姨娘吃力地撐起身體,靠著床背坐起來,一雙生滿老繭的手用力地握住女兒的手背,激動地強調:「答應娘,等娘死了之後…咳咳…嘔…離開…嘔…」


    「娘!你怎麽了!娘!……」


    情緒失控的小妹,發了瘋地朝外麵喊:「大夫,大夫怎麽還沒來!」


    這時候,劉嬸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哭喪著臉,道:「小姐,他們攔著奴婢,不讓奴婢出府!」


    「誰,誰不讓你出府!」


    傅小妹周身散發著狠厲的氣息,閃著淚光的眼眸裏,掠過淩厲的煞氣,冷聲質問。


    「還能有誰,肯定是大夫人那邊的人!」小翠心直口快,氣得在旁邊直跺腳,邊說邊要往外沖,跟那些守門的奴才理論。


    就在這個時候,傅小妹抬手用力地將眼角的淚水擦幹淨,不容置喙地沉聲道:「小翠,替我守好娘親,我親自去!」


    「別…別去…」


    離開屋子的時候,身後響起娘親卑微的乞求聲。


    傅小妹腳步沒有停歇,眼眶發紅,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那殷紅的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麵上,一路延伸至院門口。


    與此同時,曦嵐苑,正房。


    高貴的婦人懶洋洋地斜靠在貴妃榻上,鳳眸裏掠過不屑,捏起一顆水晶葡萄往嘴裏送,眼皮微掀,銳利的視線落在跪地的奴才身上。


    桂嬤嬤是大夫人身邊的心腹,十分有眼力見地代替發問:「誰讓你們攔著四小姐身邊的奴才出府的?」


    「奴才冤枉啊,奴才真不知道那是四小姐身邊的人,要是知道,奴才怎麽敢攔啊!」


    跪在地上的奴才,嘴巴上討著饒,麵上卻絲毫沒有惶恐不安的表現。


    隻是用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偷瞄大夫人的臉色,暗自琢磨自己這樣的回答,是否符合大夫人的意思?


    片刻地沉靜後,謝琴挑眉,將視線從奴才身上挪開,隨意地揮了揮手,道:「不知者不罪嘛。」


    話音落下,她逕自伸手,又捏了顆葡萄放進了嘴裏。


    桂嬤嬤眼觀鼻,鼻觀心,躬身帶著稟報的守門奴才出門。


    那奴才臨離開的時候,討好地湊到桂嬤嬤身邊,小聲問:「嬤嬤,小的來的時候,聽說四小姐親自出馬了,小的擔心要是真鬧起來……」


    「哪兒那麽多廢話,侯府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小小的庶女做主了?」桂嬤嬤不客氣地打斷。


    「是,嬤嬤說得及是。」


    這侯府裏頭,今天是二姨娘和三姨娘鬥法,明日是三姨娘和大夫人鬥法,後日說不準是二姨娘聯合三姨娘跟大夫人鬥法。可兜兜轉轉這些年,大夫人在府中的地位依舊無人撼動。


    守門的奴才不是傻子,他們又怎麽可能會將一個剛恢復身份,根基尚淺的小庶女放在眼裏呢?


    侯府朱紅色的大門,猶如擎天的屏障,擋在傅小妹的眼前,她緊咬著牙關,逐字逐句冷聲道:「讓、開!」


    「四小姐,你就發發善心,別為難咱們這些做下人的了。」


    守門奴才話裏有話,她聽得分明,大夫人謝琴又豈是那種吃悶虧不做聲的主?


    心中冷笑,麵上卻沒有半分流露,傅小妹晶亮的星眸裏閃爍著決絕的神色,跨步上前,不管不顧道:「不管你們是奉了誰的命令,今日你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


    話說到這份上,擋路的奴才明顯感覺到了對麵少女身上散發出寒氣,不由渾身打了個冷顫。


    「呦嗬,好大的口氣,老奴道是誰呢?原來是四小姐呀。」桂嬤嬤眼睛眯了眯,嘴角的那抹不屑絲毫不掩藏。


    傅小妹無視桂嬤嬤陰陽怪氣的諷刺話音,逕自逼近擋路奴才,發出最後通牒:「我娘親如今命在旦夕,若是因你們這群狗奴才的阻攔而耽誤了性命,我絕不會放過你們!別以為有大夫人撐腰,就可以肆無忌憚,引秋是怎麽死的難道你們這麽快就忘了?」


    桂嬤嬤豎耳傾聽,自然沒有錯過傅小妹警告的話。


    聞言,她老臉立刻就陰沉下來,叫囂著上前:「四小姐,侯府向來講規矩,這些奴才有眼不識泰山,擋了您的道,的確是他們的不是。可您出府隻要有門房令牌,在合乎規矩的情況下,誰又會攔你呢?」


    一字一句都在理,都在摳字眼,傅小妹腦海裏不停地浮現出娘親吐血不止的場景,又豈會被眼前這個老刁奴絆住了腳步。


    思緒流轉間,她伸手快速地推開桂嬤嬤,隨即閃身跨步出了大門。


    「來人,抓住她!將這個不懂規矩的丫頭抓起來!」


    挨了推,直接摔倒在地的桂嬤嬤,氣急敗壞地指著出了侯府門的纖細身影,扯著嗓門嘶吼著發號施令。


    隻是,眾人受引秋被亂棍打死的事情影響,對大夫人的手段也是害怕,生怕東窗事發,又被當成馬前卒給犧牲了。


    一時間,守門奴才都是麵麵相覷,躊躇著是否應該上前阻攔四小姐的去路。


    在侯府橫行霸道慣了的老刁奴桂嬤嬤,不甘心被一個洗腳丫鬟生的賤丫頭落了麵子。


    當即大吼一聲,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發了瘋般地追著傅小妹離開的步調撲了過去。


    「啊,我跟你拚了!」


    身後,響起桂嬤嬤歇斯底裏的嚎叫聲。


    傅小妹眉頭緊蹙,隱藏在袖口裏的手,下意識地收緊。


    此時,桂嬤嬤鐵了心要整死傅小妹,順手拔下髮髻上的金釵,對著傅小妹的後背心,狠狠地插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圍觀奴才都認為四小姐會躲開的攻擊的時候,她忽然轉身,停下腳步。


    那根冒著寒光的尖銳髮簪,從正對後背心轉移到了正對心髒的位置。


    桂嬤嬤見狀,心中大喜,醜陋的嘴臉上露出了得逞的奸笑。


    而那些奴才見狀,則是心中大駭,一個個已經嚇得捂住了眼睛,不敢再往下看。


    「砰!」


    重物落地,發出悶聲。


    傅小妹被肥碩如豬的桂嬤嬤壓在身下,後背撞到了侯府的台階上,金簪抵住她的胸口,隻要桂嬤嬤再用力半分,就會準確無誤地插進她的心髒。


    而她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似得,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意,隻是用漆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對麵的來刁奴。


    桂嬤嬤清晰地捕捉到了身下狼狽少女眼神裏的挑釁,老臉不受控製地扭曲起來,可手上的動作無論如何都不敢再近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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