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慧英說完便離開了, 裴靜姝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男人,歎了一口氣, 走過去給他脫了鞋子, 然後掀起被子給他蓋上。


    就在裴靜姝打算離開的時候,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 “別走, 陪我聊一會兒。”


    裴靜姝沒想到顧明軒竟然裝醉,她轉過頭, 床上的人卻沒有睜開眼,黑而長的睫毛安靜地閉合著,俊朗的臉似乎很疲憊。看來是真的醉了,隻是頭腦是清醒的。


    “有什麽好聊的?你都醉成這樣了, 早點休息!”裴靜姝道。


    顧明軒睜開眼,眼底因為有醉意而比之平日的高冷多了幾分柔和, “我想和你說說話。”


    裴靜姝略微想了下,還是端了一條板凳在床畔坐下,“說吧!”


    “你和蕭長風在一起了?”


    裴靜姝沉默不語,她雖然沒有明確答應蕭長風,但她和蕭長風的相處有時已經越過朋友的界限了,隻是她還是沒有勇氣跨出那一步。不過裴靜姝不想給顧明軒希望, 便沒有否認, 權當默認吧!


    夾在兩個男人中間, 到時候終究會傷害對方。


    顧明軒釋懷地笑了下, “放心吧, 我也有喜歡的人了,不會纏著你,隻是希望在這之前,你也一樣找到幸福。”


    裴靜姝這才道:“我打算試著和他相處,和他做了多年朋友,他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想和他在一起,應該很自在。”


    “應該?”顧明軒很快捕捉到了她話裏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漏洞,“原來他也還沒有追到你。”


    裴靜姝:……


    這關注點是不是錯了?


    顧明軒掙紮著試圖從床上坐起,不過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裴靜姝見他不像裝的,這才起身過去扶他,“你醉了,該好好躺著。”


    “我不喜歡躺著和你說話。”


    這人毛病可真多,裴靜姝心中暗道。


    想著當初顧明軒隻能躺床養病的日子,估計他對那段經曆很在意吧!裴靜姝將他從床上扶起,塞了一隻枕頭在他的後背墊著。


    做完這一切,裴靜姝抬眼時正好對上顧明軒的眼睛,那雙染了些醉意的褐色眸子似乎變得更加深邃、綿長,裏麵夾雜著一些讓人不敢觸碰的不明情緒。


    裴靜姝微微垂下眼,避開那道悠遠複雜的視線。


    而今他們這裏已經通了電,橙黃色的熾光燈給眼前的人染上了一層溫暖的色彩,映照著那張精致的臉,那麽近,又那麽遠。


    明明伸手可碰,卻又如遠隔天涯,無法企及。


    顧明軒按下心中多餘的情緒,靠在床頭,故意酸酸地說:“這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追你的?知道你和我的關係,還追你,人品可見不怎麽樣!”


    裴靜姝還是第一次聽顧明軒評論一個人,而且帶著那麽強烈的個人色彩,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同時,裴靜姝又不禁覺得有點好笑,抬起一雙明媚的黑眸看向床頭的人,“我怎麽聞著這話有點兒味道?”


    顧明軒道:“他奪走我的妻子,難不成我還不能酸一下?”


    “我不是你的妻子。”裴靜姝辯解了一句,卻又覺得自己這話顯得無情,她這具身體確實是顧明軒的妻子的。


    “抱歉,不說我了,說說你吧,該不會真的是葉又雙吧?”裴靜姝轉移話題問道。


    “不好麽?”顧明軒問。


    “不是不好,而是……”裴靜姝想了想,“她好像是葉雲岑的妹妹,如果你不覺得尷尬的話,那挺不錯的。”


    “葉雲岑和你說過?”


    裴靜姝搖搖頭,原主和葉雲岑其實聊得也不深入,葉雲岑隻把她當成替身,兩人還沒有到交心的地步,都是中間人馮紹珍上躥下跳得厲害。原主當時雖然心儀葉雲岑這樣的知識分子,但終究還是沒法做到徹底不要臉不要皮,而葉雲岑自始至終都把原主當成白月光替身,自然不會和原主大聊特聊葉又雙。


    “我上半年和蕭長風一起去城裏的時候見過他們,他們兩兄妹的感情挺好的。”裴靜姝說道。


    “兄妹之間感情挺好不是很正常?有什麽奇怪的?”


    裴靜姝:“那你和顧明春又是……”


    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後麵的聲音也吞回了肚裏。她有著原主的記憶,在原主的記憶裏,顧明軒確實很寵顧明春這個妹妹,可能本身年齡差得大,顧明軒和顧明春之間不存在爭寵爭東西之類的現象,而且顧家也就顧明春一個妹妹,作為大哥寵著也很正常。


    然而裴靜姝穿越過來之後見到的卻和這具身體本身的記憶有了衝突。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樣不近人情?”顧明軒似乎並沒有怪她的意思,反而帶著幾分歎息似的問道。


    “我沒有權利這樣評價你,我想你肯定有某些不想說明的原因。”


    雖說和顧明軒沒有朝夕相處,不過他們認識已經五年之久了,也曾一個屋簷下住過,裴靜姝知道顧明軒不是那種無情無心的人。他當初對顧家的付出,他從未說過一句什麽,而對顧老三一直都很有兄弟之情,對曾經最愛的小妹,沒理由突然形同陌生。


    “你不好奇是什麽原因?”顧明軒看她說得十分平淡,便又奇道。


    “如果你想說,自然會說;每個人都有保持秘密的權利,我沒有窺探別人秘密的嗜好。”裴靜姝道。


    顧明軒微微挑眉道:“難道不是因為你不夠關心我?”


    裴靜姝:……


    調侃之後,顧明軒又說:“我做過一個很真實的夢,夢裏的所有人都像瘋子,包括我自己。你拋棄了珊珊和葉雲岑進城,我媽嫌棄珊珊,明春害死了珊珊,我活成了一個瘋子……”


    裴靜姝驚訝得一時瞪大了眼,難道這就是小說中沒有寫到的顧家人物的結局?


    “是不是很可笑,我會把一個噩夢當真?”


    “不!”裴靜姝搖搖頭道,“沒有經曆過的人無法做評價。”


    難怪當初顧明軒會那麽輕易接受了自己的解釋,原來他早知道另一個版本的故事走向,這樣似乎就能解釋他對顧大娘和顧明春的態度轉變了。


    顧明軒靠著床頭,微微合上眼,裴靜姝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緒,不過從他疲憊的臉上,她也看到了許多糾結和遺憾。


    他本是個重感情的人,從未將錢看重,也曾待顧大娘至孝,對顧明春寵愛有加,讓他因一個夢而對她們疏離,甚至當陌生人看,他心中肯定痛苦又糾結。


    裴靜姝不擅長安慰人,想了想才說:“沒關係,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當過去是一場徹底的噩夢吧!你還有珊珊,還有更值得去愛的人。你累了,早點休息吧!”


    顧明軒抬起眼皮,唇角微微動了下,浮出一抹極淡的笑,“真難得,你今天學會安慰人了,這麽迫不及待離開,這裏就讓你這般如坐針氈麽?”


    裴靜姝:……


    “是你需要休息。”她解釋道。


    “睡不著,就想和你聊聊。”


    裴靜姝:……


    他們都不是擅長聊天的人,有什麽好聊的?


    “等你酒醒了再聊也不遲。”裴靜姝道。


    顧明軒:“今天是除夕,陪我一起跨年吧!不想新的孤單一人迎接新的一年。”


    裴靜姝很少聽他提出過什麽請求,便隻好留下了。兩人其實也沒什麽好聊的,裴靜姝不知道說什麽,顧明軒本來也不是多話的人,這次喝了酒,才顯得比平時多言了一些。


    兩人又聊了一些孩子的事,在這個話題上,他們倒是有了共鳴。顧明軒認真聽著她說起珊珊身上的趣事,等裴靜姝說完,他才問:“你既然能這樣坦然地接受珊珊,將她視為己出,為什麽不能嚐試著接納我?我也可以像他一樣陪伴你,給你足夠的時間,就算等一輩子也可以。”


    裴靜姝怔了下,隨後又笑了,“在愛情裏,我不喜歡做別人的影子,愛情也不等同於感激。”


    “你和她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哪來影子的說法?”顧明軒反問。


    “或許吧!但是你看我的眼神,和看韓小蝶其實沒什麽區別。”裴靜姝笑著說道,“你不用否認,女人的第六感還是挺玄的。其實我以為按你的個性,會快刀斬亂麻地把她打發走,不過你表麵上對她很無情,實際上還是留了些麵子。我想她可能曾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幫助過你許多,所以你不想傷她太深。”


    這次換顧明軒微微愣住,“你……想象力很豐富。”


    裴靜姝繼續笑道:“可能吧!”


    顧明軒沒再聊感情的話題,兩人說起了各自今後的打算,沒過多久,便到了十二點。村裏傳來鞭炮聲,這應是唐家放的,唐二哥和劉二娘兩口子這些年跟著裴靜姝學做各種糕點,加上劉二娘本身手巧,人也喜歡思考,琢磨出各種糕點小吃,她娘家那邊又靠近縣城,賺了不少。


    去年初年的時候,他們還借錢在城裏開了一家糕點店,專門賣各種蛋糕、甜餅之類的糕點,生意特別好。賺了錢,他們把金溝的舊房子重新修過了,今年還從城裏買了一些鞭炮回來。


    現在大家的生活都很艱難,買得起鞭炮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普通農家辦喜事或喪事,也沒幾戶人家會放鞭炮。


    “新年快樂!”裴靜姝對顧明軒說出新年祝福。


    “新年快樂!”


    “我要回去睡覺了,不然明兒早上爬不起來。”裴靜姝說道。


    “嗯,好夢!謝謝你!”


    “你也早點睡吧,別背負太多過去,這樣才能活得開心。”


    裴靜姝說完,便起身離開了顧明軒的房間,顧明軒靠在床頭,看著空空的板凳,陷入了一陣沉吟中。


    早上,裴靜姝果然沒有醒來,顧明軒倒是醒得早,和顧珊珊一起做了湯圓。顧珊珊今年就九歲了,時間過得可真快,一晃小孩都已長成了大孩子。


    兩父女的關係依然像以前那麽親密,顧珊珊臉上的嬰兒肥退了不少,出落得越發清秀漂亮,有著裴靜姝的精致和顧明軒的高俊,比同齡的小孩都要高一些。


    “爸爸,聽說包湯圓的時候應該放幾隻銅板進去,這樣吃著的人新年願望就能成真,我們也試一試好不好?”顧珊珊滿懷期待地問。


    “嗯,好!”顧明軒道,臉上多了幾分柔情,這是在對顧珊珊時才特有的溫柔。


    “我把銅板都準備好了,我昨天就清洗幹淨了,我們一起包吧!一會兒給媽媽一個驚喜。”顧珊珊道。


    “嗯。”


    兩父女包了一個早上的湯圓,等鍋裏的湯圓煮好,顧珊珊去叫裴靜姝起來吃早點。


    裴靜姝昨晚睡得遲,她又是個喜歡賴床的,在床上掙紮了一番,才終於爬起來。


    “媽媽,新年快樂!湯圓好了,有驚喜哦,你先許個願。”


    裴靜姝看她一副古靈精怪的可愛模樣,心情也不禁變得明媚,“什麽驚喜?”


    “你先許願,吃了就知道。”


    看她一臉期待,裴靜姝也非常配合地閉上眼許了個願,“我現在可以動筷子了麽?”


    “可以可以。”顧珊珊笑道。


    裴靜姝咬第一口就咬到了一隻銅板,她取下,顧珊珊道:“媽媽,恭喜你,你被幸運之神眷顧了,她會讓你的願望成真。你許了什麽願望?”


    看著眼前興奮的小臉,裴靜姝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願望說出來就不應驗了。”


    顧珊珊隻好悻悻地打消了好奇的想法。


    不出裴靜姝所料,顧明軒和顧珊珊都吃到了銅板,顧珊珊顯得尤為高興。


    張慧英和夏金桂結伴過來,“拜年拜年!我們還在外麵就聽見珊珊的聲音,你們這是見到寶了麽?這麽高興。珊珊,快來給嬸嬸拜年,嬸嬸給你準備了紅包,今年得拜才有。”


    顧珊珊大大方方過去給夏金桂和張慧英拜了年,這兩人各自拿了一隻紅包給顧珊珊,顧老二和顧老三還在宿醉中,都沒有醒過來。


    早點之後,顧明軒便要帶著珊珊和另外兩房的人上墳,昨晚下了雨,再加上她和顧家沒什麽關係,裴靜姝不想出門,早點之後便留在了家裏。


    今年的新春越發有新年的味道,承山大隊通了公路,家家戶戶都有了閑錢,也舍得花,過年還邀約親朋來家裏做客。以前那些條件艱苦的年歲,親朋之間其實也少有往來,就算是普通的走親訪友,也總不能兩手空空去,而去了主人家,主人也不好意思隨便吃吃,總要拿點吃的出來招呼客人。


    那些年代,又幾個家庭拿得出多少東西去走親?又有幾個家庭有吃食招待客人?能煮一頓大米飯,煮一小碗臘肉、炒點油星子蔬菜,便是待客之道。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承山大隊這邊越來越有錢,交通也方便,新年的時候還有牛車拉客,車費也不貴,從承山大隊的鼓樓到河坎鄉才兩分錢就到了。


    說起這牛車,也是土地下放之後才有的,生產隊裏的牛賣給了農戶,聰明的農戶就改裝成牛車,平時拉點貨上街賣、或者從街上運點貨回來,比靠肩膀擔輕鬆多了。有時候半路遇上同生產隊的,牛車主人也會讓他們一同搭乘。


    漸漸的,大家發現牛車的方便,有時候也會讓牛車主人幫忙運東西,他們出點運費。牛車就在承山大隊時興起來,承山大隊做小買賣的人家特別多,這牛車也是供不應求,於是其他生產隊也跟著效仿,來這邊幫著拉東西,有時候也載幾個人。


    承山大隊這邊的人幾乎都舍得付這點車費,省時省力,於是牛車也成了這裏的一道風景線。


    來過這裏的客人看到這個地方的熱鬧和變化,無不感慨和羨慕。


    新年期間,城裏的飯店也是生意火爆,蕭長風初一下午就來金溝村接裴靜姝,羅小慧在匯水縣的店麵上,那裏大部分是幹了許久的老員工,就算有新手和臨時工人,總的說來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市裏的飯店是去年臘月才正式開的,以前一直賣一些熟食和點心為主。不過裴建國大年三十也回來過年了,店裏隻有柳嫣一個守著。柳嫣除了收錢,其它的事情並不會,蕭建軍這幾天不上班,但能幫到的忙也很有限,還得靠蕭長風坐鎮。


    市裏消費能力不錯,尤其是過年這段時間,還有不少訂酒席的,從食材準備到菜品,都是一項大工程,由不得馬虎。


    蕭長風過來直接說了來意,裴靜姝隻好去找張慧英兩口子,讓他們最近幾天幫忙看著家裏的牲口,小孩就交給顧明軒。有顧明軒照看顧珊珊,裴靜姝還是很放心,正好也可以讓他們兩父女好好相處。


    顧明軒半開玩笑地看著裴靜姝,“他還真是積極,大年初一便要帶你去城裏,偏偏這個理由讓人無法反駁,我受教了。”


    裴靜姝聽後不禁覺得好笑,“原來你是這麽多慮的人,我也很意外。我們還拖著一筆賬沒結清,得努力還債。”


    這筆賬是給水泥廠的,當初他們買的多,再加上裴靜姝也是水泥廠的老顧客,對方也相信裴靜姝的誠信,就賒了一部分賬,他們修樓耗費的水泥多,就算隻有一半的賬,也是一筆不小的數額。


    “差多少?我額外有一筆存款,可以給你填補……”


    “不用了,我慢慢還,能還清,不算多。你最近好好看著珊珊就行,家裏的其他事情到時候老三兩口子和我媽會處理,你也不用操心。”裴靜姝說。


    顧明軒釋然一笑,“嗯,自己也要注意保重身體,期待你早點回來。”


    裴靜姝出來時,裴靜龍兩口子和蕭長風已將食材全部放到貨車上,裴靜姝跳上車,蕭長風啟動車子,慢慢離開了金溝村。


    “你這出門還要特地與你前任交談一番,你們這關係可真是羨煞旁人。”


    裴靜姝剛剛聽了顧明軒的酸言酸語,現在又聽到蕭長風這番醋缸子言論,一時簡直哭笑不得,“當初說好我隻提供開發菜品,你負責店裏的情況,大年初一你跑來麻煩我,我還沒和你計較,你反倒挖苦我了。既然這樣,我看我還是不去了,停車吧,我現在走回去,還可以享受一個清閑的新年。”


    蕭長風完全沒有停車的意思,反而踩著油門往前衝,“他和你說些什麽?你們聊了那麽久才出來,看著我們忙不過來,也沒說出來幫幫忙。”


    裴靜姝也不知他這這句是怨自己沒幫忙,還是顧明軒沒幫忙,以前裝載貨物,她想上前幫忙,蕭長風都不肯,讓她在一旁看著,嫌她力氣小,做不了這種重活。


    裴靜姝笑道:“你以前不是嫌我礙手礙腳,我自然是免得礙著了你,所以才沒有出來。”


    “顧明軒長那麽高大,回來在你這裏吃住,怎麽不見你收夥食費?不交夥食費也就算了,連這種小忙都不肯幫,唉,果然像我這麽勤快肯吃虧的人很稀少了。”


    裴靜姝笑得差點岔氣,“像你這麽厚臉皮的人確實很少,少酸了,好好開你的車,我要困一會兒。”


    “怎麽?昨晚沒有睡好?瞧你這沒精打采的。”


    裴靜姝:“昨晚睡得遲,今兒起得早,別那麽廢話,影響我休息,去城裏沒精神。”


    蕭長風這才沒有說了,同時放緩了車速,慢慢朝市裏的公路開去。


    裴靜姝這一去直到元宵節都沒法回去,市區裏這家店才開業不久,還沒有走上正軌,柳嫣一直是個大小姐,連廚房都沒進過,除了收錢真沒什麽其他適合她做的。店裏隻有一個主廚是從匯水縣的飯店調過來的,在客流量大的市區一個主廚完全不夠,蕭長風和裴靜姝有時也會下廚幫忙。


    新年要招工人比較麻煩,因為許多人都想在家過完年。直到過了元宵節,飯店才迎來了新的一批員工,大部分都是那些老員工的親友,這個年代還沒有盛行打工,甚至很多一直生活在鄉下的人連城都沒進過,覺得外麵的世界很危險,離開土生土長的地方會被騙去殺害。


    這種思想存在於老一代人的頭腦中,他們從最艱苦的歲月過來,經曆過許多非人殘忍的曆史。在最窮苦的年代,人吃人都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所以很多老人都喜歡困守在自己熟悉的環境中。除非有熟人介紹,並且看到了認識的人發家致富,他們才願意讓自己出去打拚。


    裴靜姝的這一批員工大多都是以前的老員工帶來的,這個年代大部分人隻要有一口飯吃,還是很質樸,願意為你效勞效力。裴靜姝和蕭長風從新員工中挑選了幾個有些廚藝基礎的進行培養,確保今後店裏的人才夠用。


    這一忙活就到了正月底,市區的飯店才走上正常軌道。


    這裏主要由柳嫣負責賬目,楊孟英和裴建國分離了大半年,一個人在家也各種不習慣,再加上裴靜龍兩口子種菜忙不過來,楊孟英便有意讓裴建國在家裏幫著裴靜龍兩口子種地,順便也可以幫著裴靜姝看守魚塘。


    裴靜姝也知道裴建國年紀大了,他以前就做過許多重活,身上老毛病不少,得好好保養身體。所以年後裴靜姝也沒再讓裴建國進城,就在鄉下幫著自己和裴靜龍做一些閑雜事度日。


    裴靜姝回來後,也是顧明軒即將離開的日子,兩人把過去的話題挑明了,之間反而少了許多隔閡。顧明軒很不客氣地讓裴靜姝給他收拾了一大袋行李,包括裴靜姝做的各種小吃、肉脯等。


    裴靜姝在這些方便一向很慷慨,收拾了好幾隻大罐子,給他放在車子的後備箱。


    蕭長風今天很反常,表現得異常積極,一大早就跑過來幫著裴靜姝一起收拾,顧明軒則在一旁和顧珊珊告別。顧珊珊顯得十分不舍,她這個寒假天天和顧明軒待在一起,顧明軒還帶她去縣城和周邊的大鎮玩過,兩父女的關係比之以前更加親近了。


    不過顧珊珊很聽話懂事,雖然不舍得顧明軒離開,卻也沒哭沒鬧,還把自己畫了一個寒假的繪本給顧明軒做禮物,“爸爸,你把這個帶去,要是你想念我和媽媽,就翻開看。我和媽媽會一直在這裏等你,你有空就回家看看,我會好好聽媽媽的話,像燕麗老師那樣考個好學校。”


    顧明軒聽著這番暖心的話語,心中像被蜜裹住了一般,甜到了心坎上。他蹲下身,在顧珊珊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嗯,爸爸有假就回來,爸爸也會想你……和媽媽。”


    兩父女依依惜別,顧明軒離開的時候,蕭長風也在場,兩個大男人雖然也認識了許多時間了,但兩人之間卻很少正麵相對過,他們之間有一場關於過去和現在的戰爭。


    顧明軒經過蕭長風身邊的時候,頓了下腳步,道:“好好照顧她們,不然我會回來搶的。”


    “你要能搶去,歡迎隨時競爭。”蕭長風很欠扁地回答道,“不過,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這樣最好。”


    顧明軒越過蕭長風上了車,顧珊珊一臉好奇地走到蕭長風的身邊,“蕭叔叔,你和爸爸說了什麽悄悄話?”


    蕭長風低頭狡黠笑道:“悄悄話就是要悄悄說的,說出來就不是悄悄話了。”


    顧珊珊一臉失望,她心中還挺好奇呢!


    蕭長風轉而又捏了捏她的臉頰說:“不過他說了要我好好監督你乖乖聽話,所以我會代替他照顧好你的。”


    “蕭叔叔,我長大了,能不能不要捏臉,會長醜的。”


    蕭長風聽後大聲笑了起來,“誰告訴你捏臉會長醜,捏一捏才能長得可愛。”


    “爸爸說的。”


    蕭長風:“他騙你的。”


    “爸爸才不會騙人。”顧珊珊辯解道。


    顧明軒坐在車裏,透過後視鏡看到其樂融融的幾人,眼睛有些酸澀。


    車子漸漸走遠,後視鏡裏的人被新的風景取代,顧明軒眼底的情緒漸漸冷淡下來,他的指尖輕輕扣著方向盤,“葉雲岑,葉又雙……”


    今年每家每戶都分到了土地,可以自主經營,大家幹活的積極性空前高漲,以前那些一遇上掙工分就偷懶耍滑的,現在為自己做起事情來,腰不酸腿不痛,可以不分白天晝夜地做,他們都樂此不疲。


    裴靜姝那幾份土地她沒有那麽多精力做,就承包給了裴靜龍,他和竇曉霞現在都還年輕,兩人也都是很得力能幹的,正好可以多種點莊稼和糧食。


    土地對現在的農民來說,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生產隊裏還有好幾起因為分地起的紛爭。這種現象倒是很難杜絕,就算真的分得很平均了,也總有人覺得別人拿到的土地比自己的好。


    裴靜姝有時候想想幾十年後的社會,鄉下完全沒有多少人居住,大部分人都搬進了城裏,城裏無論買東西還是生活都十分方便,賺錢的門路也比鄉下多,誰還會為幾塊土地該誰種而爭執不休呢!


    不過,那是需要經過一代人的努力,才能創造出來的優越生活。現在他們離幾十年後的好日子還遠著呢,唯一能做的就是過好眼下的日子。


    裴靜姝今年主要就養魚蝦,畢竟香辣小龍蝦能俘獲無數吃貨的心,想必在這個年代也不例外。而且有了金手指,魚蝦的養殖比雞鴨利潤更高,也省很多事。養雞鴨等家禽,每天還要給它們提供許多吃食,而池塘係統裏專門有兌換飼料的功能,而兌換飼料的東西也很方便,可以從禽圈係統和農田係統裏生產獲得。


    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城裏也湧出了許多新的樓房,都是六七層高,新修的商鋪也不少。裴靜姝、蕭長風和羅小慧商量著買了幾個鋪子,用來開酒店和飯館。


    裴靜姝教他們做的香辣小龍蝦風靡全城,現在名叫“金溝小龍蝦”的飯店以迅雷之勢席卷了整個匯水縣和市區,甚至比之前的友誼飯店和蕭家老宅還要紅火。


    蕭長風每天都要來金溝村跑一趟,還帶了一個徒弟,便是何婆婆的孫子何江。何江今年十五歲了,小學已經畢業,不過他的成績不太好,沒有考上學校,就跟著蕭長風跑車。蕭長風手把手教他開車,現在開車不需要駕駛證,都是師父手把手教徒弟。


    何江念書雖然不行,但開車送貨還是一把好手。他從小生活在何家那樣的窮苦人家,也一直幫著家裏人做活,練了一身體力,幫忙裝貨卸貨完全不是問題。而且人也年輕,學車也很快,跟著蕭長風跑了半個月之後,就能單獨上路運貨了。


    有了何江接手運貨這事,蕭長風便清閑下來了,他有大把時間在金溝村遊蕩,去裴靜姝家裏蹭吃蹭喝。


    顧大娘的房子現在已全部拆除,柳博衍也拿到了津貼,可以在這裏設立一個研究基地,專門研究這一片的水稻,因為他發現今年裴靜姝的田裏種的水稻和之前的品種似乎又不一樣,這讓他每一天的研究工作都充滿了求知欲和激情。


    四月底的農村到處都是一片綠油油,田埂上的豆子已經半人高,那一片片綠油油的豆葉子下麵,便是一顆顆慢慢成型的毛豆。而那些奇形怪狀的梯田裏,一塊塊都是吐著露水的水稻。


    晨曦才初起,就有不少人在通往承山大隊的公路上來來往往,他們有的是來進貨,有的是來這裏買一些東西。隨著個體經營的開放,金溝村這邊也有了不少鋪子,比如唐家賣的毛線球、水稻研究所賣的作物種子、還有裴靜姝家裏賣的飼料、小吃之類的,劉家還在村頭開了一家麵館,生意也是興隆。


    同生產隊也有裁縫、修補鍋盆鞋傘等的人,還特地在金溝村找個位置擺攤,大家有需要來這裏非常方便。劉廚子也在村口擺了個小攤,專門炸一些素丸子、賣一些麻辣燙之類的小吃,尤其受小孩子喜歡。


    現在的金溝村儼然成了一個小型市場,甚至比河坎鄉更熱鬧,這裏已經不分是否趕集天,都有東西賣,都有客人來,而且還經常有遠道而來的客人,大部分都是為了裴靜姝這裏養殖的龍蝦。


    這個年代養殖龍蝦的人不多,而且龍蝦的味道鮮美,尤其是加上蒜蓉和辣椒,那簡直是一絕。不少人瞅準了這個商機,想從裴靜姝這裏買龍蝦去賣。除此之外,看中裴靜姝這裏的兔子、雞鴨的也大有人在。


    隻要保證了自家店裏的貨量,剩餘的部分裴靜姝也歡迎他們采購,反正都是賺錢,能賺更輕鬆的錢,她何樂而不為?


    河坎小學的升學率很不錯,因為去年裴靜姝、蕭長風兩人堅持要建小洋樓,現在這裏的教室還有空的,而教育局也要改革,現在要細分小學和初中。河坎鄉這個地方本來是沒有初中的,不過縣裏的教育局看中了這所學校的校風和硬件設施,便讓河坎小學把教學樓的第三層改為初中部。


    唐校長和燕麗都很高興,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很有榮譽感的事。河坎鄉有了中學,今後這裏的小孩都不用去別的地方上初中了。


    端午節,顧珊珊放了三天假,她一回到家,蕭長風就笑盈盈地問:“珊珊,明兒蕭叔叔帶你去城裏玩。”


    顧珊珊聽說去城裏,也是很興奮,她現在正是貪玩的年紀,便問道:“媽媽要去嗎?”


    “要去。”


    “我可沒有答應。”裴靜姝很不給麵子的拆台。


    “珊珊也想去,你就當陪孩子一起去外麵玩玩唄,成天悶在家裏,那多無趣。”蕭長風道。


    裴靜姝知道蕭長風叫自己去多半沒什麽好事,到時候免不了要去蕭家走一趟,雖說蕭建軍和柳嫣、柳母對她都很好,甚至把她當成家人,但正是因為這樣,裴靜姝才覺得很不好意思。


    “媽媽,你真不想去?可是我想去玩一玩。”顧珊珊眨眨眼,“我很久沒見過小慧阿姨了,很想念蒜蓉香蝦。”


    裴靜姝有些好氣又好笑道:“難不成我沒給你吃?”


    一道蒜蓉香蝦就把這家夥收買了,還非要跑去城裏吃。


    “媽媽也做,不過我舍不得你那麽辛苦,我們去城裏吃,還能買點別的東西回來。”顧珊珊說道。


    隻怕這後麵一句才是重點,不過顧珊珊確實很久沒有出去玩了,她平時在家也很聽話,做了作業還要幫她做家務,裴靜姝想起自己像她這麽大的時候,隻怕還沒有她一半懂事。顧明軒也沒有一直生活在她身邊,自己忙著賺錢,少有時間陪她去玩,難得遇上一次放假,陪她一次也無妨。


    “那你今晚把作業做好,我們明天早上早點去,晚上就回來。”裴靜姝說道。


    “嗯,我這就去做。”顧珊珊高興地抱著裴靜姝,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拽著書包進了房間。


    “看來還是珊珊更有說服力,我勸了你半天,你都不肯答應,你這也太不給我麵子了。”


    “我家裏養著東西,沒人看守不行,可不像你,這麽閑。”裴靜姝道。


    “閑有什麽好?天天被家裏人罵。”蕭長風道。


    裴靜姝笑而不語。


    蕭長風:“你笑什麽?看我被罵心中舒坦?”


    “你這樣遊手好閑,不罵你罵誰?”裴靜姝玩笑道。


    遊手好閑當然隻是故意損他的說法,蕭長風頭腦靈活,管理企業很有一套,如果沒有他的管理安排,他們無法開那麽多家連鎖店。現在電子業根本都還沒發展起來,沒有老板在,餐飲店的管理非常艱難。


    不過這就是蕭長風的高明之處。


    “你也不想想我到底是為什麽被罵?”蕭長風不滿道,“老外婆嫌我都快三十了,還女朋友都沒一個,著急地都上火了。這次你和我去城裏,能不能幫我安撫一下她老人家?”


    “這是你自己的事,我能怎麽安撫?我可不是萬能的。”


    “沒有你才是萬萬不能的,隻有你才能安撫住她老人家,她就一心想你進我們蕭家的門。”蕭長風湊到裴靜姝身邊,“當然,這也是我的願望。”


    他這一靠近,灼熱的鼻息全都噴灑在裴靜姝白皙的脖頸上,燙得裴靜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裴靜姝本來正坐在廚房剝豌豆,她側過身,想避開蕭長風的呼吸,沒想動作過大,把桌上放豌豆的盆子打翻了,她趕緊手忙腳亂去接。


    蕭長風也伸手過來,兩人慌亂間,裴靜姝坐下的板凳翹了,兩人一同摔倒在地上,蕭長風的唇正好落在裴靜姝的唇上。


    兩人四目相對,裴靜姝陡然睜大了眼,蕭長風難得看她這麽慌亂的神情,便故意在她的唇邊加深了這個吻。


    裴靜姝伸手推他,“你……起來,有人!”


    她的臉都快紅成蘋果了,蕭長風這個混賬,這裏是廚房,人來人往,竇濤還在後麵竹林處理雞圈裏的雞屎,隨時都可能從這裏路過……


    蕭長風卻像偷腥的貓,意猶未盡,那雙明亮的俊目裏泛起幾分興味,“不能再讓我等下去了,我都三十了,答應了,我馬上就起來。”


    裴靜姝被他氣得不輕,這種時候還有閑情和自己談條件。也是,他臉皮本來就這麽厚。


    裴靜姝對著那張惱人的唇狠狠咬了一口,在蕭長風吃痛的時候,一把推開他,然後衝出了房間,她需要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沒想剛從屋內出來,就見著楊孟英背著一背簍豇豆過來,“你哥讓我給你背過來的,說你要用來做泡豇豆,特地去給你摘了一背。你的臉怎麽這麽紅?發燒了?”


    裴靜姝:……


    “剛才給爐子發火,比較悶吧!”裴靜姝道,見楊孟英要進廚房,她又怕楊孟英看見蕭長風躺在地上的場麵,就趕緊拉住楊孟英,“就放在這外麵吧,先幫我洗幹淨。”


    這院子邊就是壓水井,裴靜姝讓楊孟英就在那裏洗。


    楊孟英道:“你好歹讓我進去拿一隻盆來裝呀!”


    裴靜姝:“我去給你拿。”


    “嘿,你這人今兒還真怪,連門都不讓老娘進了。”楊孟英說著,把背簍放下,跟著裴靜姝進了廚房。


    一進去就見蕭長風正蹲在地上撿豌豆,唇邊還有未幹的血跡,楊孟英嚇了一跳,裴靜姝也嚇了一跳,她沒想到自己還真把蕭長風咬得這麽慘,看上去挺嚇人。


    “長風,你這是怎麽回事?你嘴巴上怎麽這麽多血,哎喲,地上怎麽還有這麽多豌豆?”楊孟英關切道。


    “沒什麽,就是剛才靜姝發火的時候不小心打到我的嘴巴了,這些豌豆也是不小心碰到地上去的,嘶——”他一邊撿著豌豆,一邊不甚在意地說著。


    隻是“發火”兩字一語雙關,裴靜姝聽得特別心虛,楊孟英看了裴靜姝一眼,罵道:“我就說你怎麽不讓我進來,原來是打了人家長風,怕我看見。你以為這樣就遮得住?你把他打成這樣子,也不去關心一下,還讓他一個人撿豌豆,我看你是越發不懂禮貌兩個字了,你賺了幾個錢就以為了不起?要不是人家長風幫著,你哪裏去賺那麽多……”


    楊孟英劈裏啪啦罵了一通,裴靜姝暗自咬了咬牙,她的這個“媽”有時候聰明,有時候又糊塗得厲害,對蕭長風說的話就深信不疑,也不想想自己生火怎麽可能這麽巧剛好打到他嘴巴?


    裴靜姝恨恨地瞪了蕭長風一眼,隻好和他一起撿地上的豌豆。


    顧珊珊還十分貼心地找來傷藥,要給蕭長風貼上。


    蕭長風道:“還是珊珊最可愛,知道疼惜蕭叔叔,不枉費我那麽疼你。不過你還有很多作業要做,趕緊去做吧,敷藥這種小事讓你媽媽來,她才是罪魁禍首。”


    “嗯,好吧!”顧珊珊點點頭,乖巧地又去做作業了。


    裴靜姝斜了蕭長風一眼,不過看蕭長風傷口感染,還是過去幫他處理傷口。


    “你下嘴可真夠狠的,雖然我很高興和你有這樣的接觸,但下次請溫柔點,我會更……嘶!”蕭長風後麵的話被一聲痛苦的聲音取代。


    別看裴靜姝斯文又溫柔,下手可狠了,就像小米辣一樣,看著好看,辣死人不償命。


    裴靜姝:“你這張嘴長著不如沒長,最好壞了比較好。”


    “你這是謀殺未來的親夫,嘶,輕點,輕點,真的痛。”蕭長風依然不怕死地瘋狂試探著裴靜姝的底線。


    他今天確實高興得有點忘了形,裴靜姝這態度明顯是默許了他的身份,暗地裏喜歡了這麽多年,終於要迎來曙光。


    回頭想來,他也曾退縮過,在得知顧明軒沒死的時候,他想過把這份感情永埋心中,和她做一生一世的朋友。後來看韓小蝶來到金溝村,他也曾為裴靜姝報不平,不過那些都是過往雲煙了。


    現在眼前人終於回應了他,雖然這種回應顯得太過生澀,甚至有些野蠻,不過蕭長風心中依然很高興。


    裴靜姝狠狠瞪了蕭長風一眼,看他一邊叫著痛,唇邊卻又帶著笑的樣子,她嫌棄地說了聲“傻子”。


    不過,嘴上雖然嫌棄,她手上的動作還是變得小心翼翼。


    蕭長風垂著眼,笑看著眼前專注的女人,眼底染上了溫柔的光。


    廚房沒有人,楊孟英在外麵清洗豇豆,竇濤在清洗禽圈,顧珊珊在客堂寫作業,周圍一片安靜,靜得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裴靜姝的耳朵有些泛紅,她清晰地聞到了蕭長風身上的香氣,像香水,卻又比香水淡許多,很好聞。


    她和蕭長風也認識多年了,這味道她早就不陌生,隻是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誘惑,勾著她的每一根神經,讓她不覺間感到兩頰發燙,呼吸也有些艱難。


    她把注意力移到蕭長風的唇角,上麵有一排牙印,那是她咬的。


    意識到這一點,裴靜姝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又放錯地方了。


    蕭長風的唇其實長得很好看,不像顧明軒那麽薄,而是厚薄適中,而且很性感,尤其與他閑散慵懶的個性很搭。


    裴靜姝給他的傷口處抹了點藥膏,又用紗布包上。因為怕別人看到牙印,裴靜姝包紮得有點誇張,不知道的還以為蕭長風受了多重的傷呢。


    “好了。”裴靜姝把手上的醫用膠帶放好,頭也不抬得說了句。


    話剛說完,額上就落下一個濕熱的吻。


    裴靜姝抬起頭,又瞪眼那一臉囂張陽光的人,“你找死呢!是不是嫌這傷口不夠疼?”


    “我高興一下,多年願望終成真,還不許我得意一會兒?”蕭長風挑挑眉,一臉燦爛。


    裴靜姝懶得理會他,扭頭走了。


    端午節裴靜姝、顧珊珊等人要去城裏一天,家裏便托竇濤看著,這小子最近和承山大隊的一姑娘好上了,不過女方看不上竇家,卻又覺得竇濤這小子還算成器,隻是這門婚事要成也可以,竇濤必須上門到女方家裏,做上門女婿才行。


    竇大嫂雖說不止竇濤一個兒子,但竇濤到底是長子,竇家也不是窮得吃不上飯的人家,讓竇家的長子來做上門女婿,到時候肯定受人背後指點。


    竇濤的父母本是看得起女方,卻也被女方家裏提出的這個條件氣得不輕,竇濤好歹也是一端正能幹的小夥子,跟著裴靜姝這些年也存了一筆不小的錢。當初他跟著裴靜姝的時候,裴靜姝給他五塊錢一個月,現在裴靜姝每個月給他漲到了四十,還讓他學到了許多東西,可以說前途無限,巴著嫁給竇濤的女孩子也不少,沒必要跟人做上門女婿。


    不過竇濤這小夥子卻是個癡情專一的,別的女孩一概看不上,就喜歡那陳家的女孩。竇家拿竇濤沒法,不過沒有父母的同意,竇濤最近也很鬱悶,和那陳家的女孩來往不多,天天都在裴靜姝這裏老實待著做活。


    裴靜姝給竇濤說了端午節要去城裏的事情,竇濤點頭道:“靜姝姨,你去吧,我會好好照看家裏。”


    裴靜姝看他一臉鬱鬱寡歡的樣子,又想起當初這小子來她這裏什麽都不會、隻知道吃,成天無憂無慮的,轉眼間當初的少年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性格也比以前改了許多。


    裴靜姝略微一想,還是關心地問了句:“最近怎麽沒見陳晨來找你玩?你們關係還好麽?”


    聽裴靜姝提起自己喜歡的女孩,竇濤便委屈道:“你別說了,我爸媽都反對我和她在一起,他們家想招贅,我爸媽不會讓我入贅別人家,覺得這樣很沒麵子。”


    裴靜姝笑道:“那你覺得呢?”


    “我覺得陳晨的父母隻有她一個女兒,肯定也不舍得讓她嫁到別的地方去,我們老家沒有這裏好,陳家的擔心也是正常的。即使陳晨嫁給了我,我和她應該也不會去竇家住,靜姝小姨,我喜歡這裏,想在這裏安家,我這樣是不是不孝順?”


    裴靜姝笑了笑,“你在這裏安家,可以賺更多的錢孝順父母,他們隻是一時麵上過不去,等今後日子過好了,自然就接受了。而且現在提倡男女平等,並不存在非要女方去男方才讓男方有臉,這樣的觀念對女方也不公平,你要是肯為陳晨來這裏,她父母肯定不會虧待你。”


    裴靜姝見過竇家的人,也知道竇濤父母的個性,他們把竇濤送到這邊來,也是看這邊有利可圖。竇大嫂竇老大兩口子也都是很現實的人,平時也把錢看得緊,現在不肯答應是因為拉不下麵子。


    竇濤喜歡的那個女孩,裴靜姝也認識,對方長得乖巧溫柔,也很能幹,有一手好廚藝,以前也常來裴靜姝這邊學東西聊天之類的。那女孩比竇濤小兩歲,當初還在裴靜姝這邊跟著燕麗學過課,是個開朗上進的女孩。


    陳家的父母也很溫和,他們之所以提出這樣的要求為難竇家,估計也是看著兩個年輕人分不開,而竇家的名聲在承山大隊這邊並不好。畢竟顧明春的事情對竇家和顧明春自身都有損,顧明春當初在承山大隊口碑雖不好,卻也沒到凶神惡煞會要人命的地步,也有人傳竇家的妯娌多婆婆也不好相處,才讓顧明春走上了錯路。


    陳家的父母隻有一個女兒,又怎會肯鬆口讓女兒進那樣的家庭。那竇濤也不是獨子,嫁過去今後還要伺候婆婆、還有小叔子之類的,陳家自然也要讓對方知難而退。


    竇濤聽了裴靜姝的勸,點了點頭,他這些年一直生活在金溝村,受裴靜姝和蕭長風的影響很大,思想也早和竇家產生了許多分歧,他並不覺得入贅到陳家沒麵子,也願意為喜歡的女孩和家裏人抗爭。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靜姝姨,多謝你,我會跟陳晨好好說清楚,我不想錯過她。”竇濤堅定道。


    裴靜姝笑了笑,“嗯,人的一生很短暫,能遇上一個值得喜歡的人,是一件很幸運的事,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第二天一大早,顧珊珊聽見外麵的車聲,就從床上爬起來,她比裴靜姝積極多了。


    “蕭叔叔,你來了!”顧珊珊一臉高興道。


    “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不多睡兒?”蕭長風笑道。


    “你比我起得更早,我當然不能讓你一個人在外麵吹冷風,媽媽還在睡,我們先煮麵條,煮好了再叫她。”顧珊珊道。


    “嗯。”


    蕭長風和顧珊珊做了四碗排骨麵,竇濤一大早要起來打開雞舍,讓它們去林子裏活動,不然那些雞會在雞舍裏一直吵鬧個不停。


    裴靜姝看他們這麽早就收拾好了,隻好起來吃了早點一起去城裏。


    自從何江接手了蕭長風的活,成了運貨的司機,蕭長風就很少再開貨車或拖拉機了,裴靜姝和顧珊珊坐在小車的後排,顧珊珊一路都顯得很興奮,還想好了今天要去的地方。


    裴靜姝發現現在的小孩很好滿足,帶她出來溜一圈,她就能很高興。其實現在的城市也沒有什麽可玩的,一切都處在剛起步的階段,連娛樂場所也很少,唯一稱得上的卡拉ok卻是成年人玩的地方,匯水縣連一個動物園都沒有。


    蕭長風帶著她去照相館拍了一套照片,女孩子都喜歡臭美,顧珊珊當然也不例外。照了相,又去買布、買衣服等,現在比以前好多了,有現成的服裝賣,以前還隻能自己買布匹讓裁縫量身定做。衣服店賣的衣服多是用機器生產的,做工比大部分裁縫縫紉的漂亮時尚,顧珊珊和裴靜姝各買了幾套。


    中午他們去看了柳母,柳母果真把裴靜姝當成外孫媳婦看,搞得裴靜姝差點招架不住熱情。


    下午,蕭長風又帶顧珊珊乘船玩,回來再去友誼飯店找羅小慧,晚上便在店裏吃飯,顧珊珊一飽口福,吃了大盤蒜蓉香辣蝦,這才滿足地離開了城裏。


    小孩子玩得太盡興,回去的路上,顧珊珊便睡著了,他們到裴靜姝的家裏時已是十二點。蕭長風把顧珊珊抱到床上,顧珊珊全程都沒醒過來。


    “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兩人安置了熟睡的顧珊珊,裴靜姝便說道。


    蕭長風不甚正經道:“這麽著急就趕我走?我可是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好歹讓我休息一會兒。”


    裴靜姝:……


    今天蕭長風全程陪顧珊珊玩,確實也挺累的。她本想損他兩句,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我的肚子都有點餓了,這麽坐著幹瞪眼也難受,我們做點宵夜吧?”蕭長風提議。


    裴靜姝:“在飯店又沒人阻止你吃,這才吃多久,便又想吃了?”


    話雖是這麽說,裴靜姝還是拿出糯米粉,揉了一碗酒釀小丸子。


    蕭長風吃得一臉幸福,“真不想走了,今晚我能留下睡沙發麽?這大半夜去知青大院,會沾濕衣服的。”


    現在的田埂上還有大豆等作物,一到晚上確實就有露水,裴靜姝道:“下不為例。”


    自從把顧明軒這邊的舊房子拆了重建之後,裴靜姝和顧珊珊就分開睡了,顧明軒這邊有足夠的臥室,顧珊珊年紀大了,也學會了獨立,而裴靜姝則一直住在最先修的那間臥室裏。


    顧珊珊的小床拆了之後,她那間房就變得特別空曠,她便將以前羅小慧睡的木沙發搬進臥室,方便放點東西。


    蕭長風今晚要住這裏,裴靜姝隻好給他收拾出來,放了一床墊絮和一張被子。


    外麵的天空布滿了星辰,裴靜姝忽然為自己的爽快感到後悔,她就這樣讓蕭長風住在了自己的臥室裏!這發展是不是太快了點?


    她都不禁懷疑蕭長風是不是給她下了什麽蠱。


    “失眠了?”幽暗的房間傳來蕭長風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魅惑。


    裴靜姝沒有理會他,心中暗道他是貓麽?她都沒有動一下,他就知道她睡沒睡著。


    “好巧,我也睡不著。”


    “你這沙發太短了,我的腳都放不下,太難受了。”


    “被子有點薄,冷颼颼的。”


    “還是床上睡著舒服……”


    裴靜姝對他的絮叨忍無可忍,“你喜歡睡床,那就去知青大院,我這裏沒有你的床。”


    蕭長風笑出聲來,“我還以為你會繼續裝睡下去呢!陪我聊聊唄,我失眠了。”


    “我很困,你睡不著就數綿羊。”


    “你很困?可是半個小時過去了,你還沒睡著。”


    “你再多嘴,就滾出去,我就能睡著了。”裴靜姝翻身朝裏,擺出一副拒絕搭訕的樣子。


    這一晚裴靜姝確實很晚才睡著,也不知是因為房內多了一人,還是因為回來得太晚,把生物鍾打亂了。等她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了,房內空無一人,蕭長風正在院子和外來購買東西的客人聊天。


    裴靜姝也不知有沒有人發現蕭長風住她這裏,她昨晚真是被漿糊蒙住了,才會答應他這種要求。


    然而有了第一次,就有無限次,從此蕭長風讓人在裴靜姝這裏給他訂做了一張床位,鋪在客堂的位置。


    裴靜姝的客堂當初修得比較小,後來柴房那邊重建之後,這間客堂就少有開門了,大家都從廚房那邊進出。


    裴靜姝堅決反對,不過楊孟英卻大為讚成,勸道:“你這裏還是要多個人幫著看守才行,你的瞌睡太多了,強盜來了都不知道。竇濤那小子也年輕,正是瞌睡好睡的時候,而且人家和陳家之間的婚事定了,過不了多久就要結婚,到時候他們新婚燕爾,哪裏還會住在你這邊?”


    裴靜姝倒沒想到竇濤的效率這麽快,連結婚的日子都定了,頗有些等不及。要是竇濤結了婚,到時候她也肯貸款不好讓他們新婚夫婦分居。


    “以前有小慧,小慧走了,也有我和你爸輪番幫你看守,現在你哥那邊也忙不過來,你沒有做土地,清閑的日子居多,我和你爸也不適合再住在你這邊。要是沒人幫你看著點,晚上強盜來了可怎麽弄?你這裏又是公路邊,太不安全了。長風是個可靠的人,你別看人家平時一副公子哥的範兒,比你靠譜。”


    裴靜姝:……他分明是另有圖謀的大尾巴狼!


    裴靜姝拗不過楊孟英,楊孟英還非常積極地幫著蕭長風看床,幫著他把那間小客堂改成了臥室。


    就這樣,蕭長風大搖大擺搬進了裴靜姝家裏,竇濤則和陳家的姑娘完婚了,成了陳家的上門女婿,竇大嫂兩口子雖然很不情願,但想著陳家的條件和竇濤給的那些錢,最後還是妥協了。


    這養的兒子多了,今後分家也是一個大難題,就拿竇大娘離世之後的事情來說,竇家的兄弟多,分家都吵了好幾架。打發一個出去給富裕的人家做上門女婿也好,這陳家就一個女兒,陳家那麽寬大漂亮的新房子,今後可都是竇濤的。


    那些所謂的麵子,在金錢麵前都不值一提了。


    夏日炎炎,裴靜姝正準備睡覺,蕭長風就率先一步進了她的臥室。


    裴靜姝:“出去,我要睡覺了。”


    “那客堂沒有窗戶,太悶了,我在你這裏坐一會兒唄,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人。”蕭長風一屁股坐到裴靜姝房間的沙發上,這張沙發現在成了他的專屬地盤了,經常過來“坐一坐”。


    裴靜姝已經習慣了他的賴皮,隻好隨他去,隻是他正好壓在了自己今天曬幹的衣服上。


    裴靜姝隻好走過去,“你壓著我的衣服了,起來。”


    不料蕭長風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懷裏帶,裴靜姝沒防著他突然來這一招,正好跌坐在蕭長風的懷裏。


    “你……找死呢!”裴靜姝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蕭長風卻不以為意,繼續調侃道:“今天我生日,你還沒給我生日禮物。”


    裴靜姝掙紮無果,別看蕭長風平日裏一副散漫風流,力氣卻跟頭蠻牛一樣,她隻好惱怒地瞪著他,“你不是上個月過了生日麽?”


    “誰告訴你那是我生日?”


    “不是七月二日?”


    “是七月初二。”蕭長風在她唇邊印下一吻。


    熟悉的氣息很快就將裴靜姝包圍,她睜大眼,正好看到那雙漂亮眸子裏閃過的狹促笑意,她想咬他一口,最後還是鬼使神差地沒有狠心咬下去,反而被那人逮住機會長驅而入,徹底俘獲住了她……


    夜色一片靜寂,深藍的夜幕中掛滿了一閃一閃的星星,蛐蛐為這旖旎的夜唱響了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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