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風帶著裴靜姝去了水稻研究所, 現在的機關部門都非常樸素, 門口立著一塊黑字白底的木招牌,上麵用非常具有年代感的方正字體寫著“匯水縣水稻研究所”幾個大字。


    “喲!長風呀,來看你舅舅啊?這位姑娘是……”


    “是啊, 很久沒來看他老人家了。這位是我的朋友裴靜姝, 上次送你們的蛋糕就是她做的。”


    “唉喲!原來她就是那個心靈手巧的姑娘,沒想到人還長得這麽年輕漂亮。”


    裴靜姝現在已經麻木,她不知道蕭長風在城裏人脈竟然這麽寬, 走到哪裏都有熟人, 大家打招呼的內容幾乎都一樣。她隻能配合地禮貌微笑,偶爾談到八卦話題的時候, 為自己解釋兩句。


    走到走廊盡頭的辦公室,一個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前研究實驗報告。


    “舅舅!”蕭長風進門就叫了一聲。


    中年男人放下手上的資料,瞟了他們兩人一眼, “你小子又跑鄉下去了回來?這位就是你的朋友裴靜姝?”


    “柳叔, 你好!我聽蕭長風說你這邊有一些新培育的作物種子,特地過來看看。”裴靜姝主動打招呼, 說明來意。


    柳博羨微微頷首, “確實有些, 但是不多, 我們也要留起來種在試驗田裏,看看收成效果。”


    裴靜姝笑道:“我們承山大隊土壤肥沃, 等收成的時候你們也可以去看。”


    “你倒很有創新精神, 也成吧!我們實驗田也種不了這麽多東西, 我這就帶你們去看看,你看你想帶些什麽種子回去。”柳博羨道。


    裴靜姝也不和他客氣,就各種品種的種子都拿了不少,她發現這裏竟然還有一些花生種子。


    “我們本地的土壤不適合種花生,你拿回去到時候種出來全是空殼可別賴我。”柳博羨好心提醒。


    “沒事,我少種一點,逗家裏小孩喜歡。”裴靜姝說。


    柳博羨隻好不再說什麽。


    “這是雜交水稻的稻種?”裴靜姝又注意到一旁的水稻標簽。


    “嗯,這是去省城開會的時候帶回來的。”柳博羨道。


    “我可以拿一些回去嗎?”裴靜姝問。承山大隊種的基本都是常規稻,現在雖然已經出現了雜交水稻,但是推廣力度不夠,像金溝村那種偏遠的農村,連聽都沒聽說過。


    糧食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看得比命還重要,尤其是農村的莊稼人。


    “你就隻有兩塊自留地,帶水稻回去做什麽?”蕭長風散漫地問。


    “我聽說這種雜交水稻的產量不錯,帶回去也可以讓大隊長在隊裏試種一下,興許今年生產隊的產量會增加一些呢?”


    “原來你也知道雜交水稻,消息倒是挺靈通。”一直心不在焉的柳博羨聽了裴靜姝這番話後正眼看向她,這批雜交水稻也是他們研究所才從省城那邊拿回來的,目前知道這種水稻品種的人應該不多,更不要說裴靜姝是從偏遠的鄉下進城的人。


    裴靜姝輕輕一笑,“我正好有朋友是市裏的,他跑過的地方很多,給我提過雜交水稻,我也一直很想見識一下這種高產量的水稻。”


    正好李光是個記者,他們之前也確實聊過這個話題,雜交水稻還沒有推廣到他們這個落後的地區。


    蕭長風也跟著說:“舅舅可不要小看金溝村,有空你應該去那個地方看看,那裏的熱鬧程度絲毫不遜於我們城裏。”


    柳博羨拖著長長的語調嗯了一聲,“這稻種我們也不多,隻能分幾斤給你。”


    “舅舅,你這也太小氣了!再多分一點,你們那點實驗田,哪裏用得了這麽多種子?”蕭長風幫著討價還價。


    柳博羨板著一張臉,“怎麽就用不著?我們今年用不完,明年繼續用。”


    最後蕭長風打劫似的多拿了幾斤,“大不了我下次來看你的時候,再給你多帶點好吃的。”


    柳博羨臉色已經黑成鍋底了,“你千萬不要再來我這裏了,你一來就跟鬼子進村一樣,這些可都是公家的東西。”


    “我們這叫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為人民服務光榮,我們也是要付錢的呀。”蕭長風笑嘻嘻地把東西打包,“更何況我又沒有拿你用來做實驗的變異種。”


    “你要是敢打它們的主意試試看?”柳博羨滿滿都是威脅的意味。


    “我沒有吃熊心豹子膽,怎麽敢打它們的主意?”蕭長風依然是一副不正經的笑臉。


    裴靜姝看得出柳博羨對這些東西有點計較,就非常識趣地當啞巴,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拉了仇恨值。


    打包完後,蕭長風和裴靜姝便去財務處付了款,知趣地趕緊離開。


    “你舅舅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出來之後,裴靜姝評價了一句。雖說這老頭子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意外不惹人討厭,就像一個武功高決性格孤僻執著於劍道的絕世高人,值得人敬仰。


    “有趣個屁呀,我從小是被他打大的,你不知道,小時候我外婆家有一根戒尺,那簡直是我的童年陰影……”蕭長風開始和她說起小時候的事。


    蕭長風的父母感情不好,經常吵架賭氣,蕭長風在他外婆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個男主小時候可不是一個省心的主,非常調皮搗蛋,老兩口舍不得打罵,處處都慣著他,隻有柳博羨這個舅舅能震懾住他。


    兩人一路閑聊著,沒過多久就到了醫院。


    醫院的走廊裏,夏金桂正在哭哭啼啼地指著顧老二罵:“都怪你!昨天晚上就該帶他來城裏,你不肯來,小軍一輩子就被你毀了!”


    顧老二低沉著頭,也沒有說話,雙手交叉擱在膝蓋上,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顧明春站在一旁勸了一句:“二嫂,這和二哥有什麽關係?二哥現在也正難過,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二哥樂見的。你們昨晚身上沒有錢,又沒有車,還大半夜的,怎麽來得了城裏?”


    河坎鄉那個地方是個窮鄉僻壤,根本就沒有客車,來往的過路車一年總共見不了幾輛。隻有往供銷社運物資或者是糧站收糧稅的時候,才會有車經過。


    “生病的又不是你,你當然可以在這裏說三道四!”夏金桂現在又氣又悲,已經徹底糊塗了,甭管是誰,逮著就罵,“我倒是忘了,是你昨天帶著兩個小孩子去看那勞什子花燈,回來小軍就生病發燒……”


    顧明春本來就心虛,聽夏金桂這樣罵她,便急了,紅著眼睛極力反駁:“嫂嫂,小軍生病與我有什麽關係?我也是一片好心想帶兩個孩子去看個熱鬧,怎麽現在反而成了我的錯?”


    她覺得委屈萬分,又不是她推顧小軍下水的,她還被顧小軍拉下水了呢,現在自己也在感冒中。越是這麽想,顧明春越覺得委屈,連著剛才被蕭長風忽視的委屈也一並湧上心頭,嗚嗚哭起來。


    夏金桂不吃顧明春這一套,指著她質問:“你敢說不是你帶小軍去的?我根本就不想讓那兩個小孩子去,是你拉著他們去的……”


    “病人家屬不要在走廊上鬧!”穿著大白褂的醫生在病房聽到走廊上的喧嘩,探出身來喝止道。醫院是一個考驗人性的地方,這樣的家庭鬧劇醫生們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了。


    裴靜姝和蕭長風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上前一問幾人情況,顧老二悶頭不語,夏金桂和顧明春隻知道哭。


    恰好主治醫生過來了,給他們說了顧小軍現在的情況:“病人剛剛脫離危險期,命算是保住了,但長時間過高的體溫讓他的腦組織損傷嚴重。你們家屬送來得太遲了,昨天發現小孩情況不對的時候就應該送過來;要是昨天半夜送過來,或許還能夠救治。”


    醫生說著也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的家屬他們見得太多了,這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現在農村還時常有小孩發燒死掉的情況。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蕭長風問了一句,他也有些意外。雖說顧小軍這小孩不討喜,但好歹還是一個孩子,人生還有許多種可能。


    “當下這種醫療條件是沒法救治的,腦組織損傷不可逆,還好你們今天上午送來了,要是再遲一點,隻怕這命也沒了。”醫生歎氣道。


    夏金桂聽到醫生說沒法救治,哇一聲又哭了出來,整個人都站不穩,裴靜姝和蕭長風下意識扶了她一下,才穩住她下墜的身體。


    顧老二也滿麵愁容,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顧明春站在原地,隻覺得手腳發冷,她怎麽也沒想到,一次意外感冒竟然能把小軍燒傻,她現在渾渾噩噩,仿佛在噩夢中。


    裴靜姝和蕭長風把夏金桂扶到椅子上坐下。看著這個囂張跋扈、壞心眼特多的女人痛哭流涕的樣子,裴靜姝心中提不起一絲痛快,隻剩無限唏噓。


    生命在這個落後的時代,真的不堪一擊,許多悲劇都是人們自己的愚昧造成的。


    雖然顧小軍的命是保住了,但是醫生還是建議他們住院三天,防止病情反複和惡化。夏金桂兩口子從來沒有遇上過這種大事兒,也不知道感冒竟然真的能夠把人病死,現在徹底嚇傻。


    裴靜姝問了住院的費用,又借了二十塊錢給他們,隨後再跟著蕭長風一起回金溝村。裴靜姝原本想自己走回去,蕭長風一定要開車送她,還說要去金溝村拿米花糖到城裏賣。


    裴靜姝也不再跟他客氣了,反正那大包種子少說也有幾十斤,從縣城到金溝村至少要走三四個小時,她這麽扛回去怕是要累死。


    顧明春心虛,又和夏金桂吵了一架,不敢再留下,尋了借口跟著蕭長風裴靜姝一起回去。夏金桂兩口子正在懊悔和悲傷中,也沒有心思管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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