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入了冬, 初冬這幾日又下起雨來, 她的房子已經修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頂部還沒做好。這下雨天不好搭房梁, 工匠們也沒有停歇, 便去瓦廠挑瓦, 希望能夠早點把房子蓋好。


    這個時候的冬天比後世要冷上幾分,偏偏這個地方又是那種陰冷潮濕的氣候,雖然沒有下雪,卻常是陰天雨天交織, 連空氣都是透骨的陰冷。工匠師傅們基本上都穿草鞋,家裏條件稍微好一點的, 就穿一雙破舊的解放鞋。那種鞋子的鞋底是用橡膠做的, 腳背上是一塊軍綠色的帆布,比草鞋稍微防滑防凍一些,但是雨天走在泥地裏,依然容易把鞋子裏麵打濕。


    大半人的腳趾都生了凍瘡,腫得像紅蘿卜一樣,卻還穿著草鞋在冰冷沁骨的泥地裏幹活。一直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或許習以為常, 但從幾十年後穿越過來的裴靜姝見了難免看得心酸。


    恰逢供銷社有人到生產隊來推銷雨靴,裴靜姝也跟著眾人去湊熱鬧,準備給每人買一雙。


    生產隊的幹部大院現在正圍著許多人,那供銷社的工作人員口若懸河地說著:“這是回力牌的雨靴, 城裏人都穿這個, 防滑又保暖, 這鞋子比你們穿的布鞋草鞋好多了,保證穿二十年都穿不壞。”


    ——“你是賣鞋的,當然自賣自誇,你說能穿20年就能穿20年呀!要是幾年後穿壞了,誰知道去哪裏找你?”


    “供銷社就在街上,又不會搬走,隻要不是人為弄壞,我們包換。”


    可就算包換,群眾們還是不滿意:


    ——“賣得太貴了!六塊錢都可以買四五十斤米了!”


    ——“就是,小孩讀書一學期才五塊錢呢!買不起!買不起!”


    眾人紛紛叫貴,那工作人員又說道:“你們別一聽六塊錢就覺得貴,這叫一分錢一分貨,你按十年來算,平攤下來一年才六毛錢。穿著這鞋子走在青苔路上也不怕滑,一家人都可以穿。穿上這雨靴進城,你們也倍有麵子……”


    當地的政府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下鄉來推銷一些工業產品,主要是希望鄉下人能夠跟上時代的進步。雖說這種活動的出發點是好的,但這些產品的價格對農村人來說通常都偏貴,真正買得起的人少之又少,往常都無人問津。


    不過最近幾個月承山大隊的人賺了一些錢,大家手上沒有把錢捏得那麽緊,倒是常見他們去供銷社買東西。


    供銷社的人也知道這個大隊找到了賺錢的門路,再加上上次中秋節前的交流會在這個生產隊做得很成功,這次他們也多帶了一些雨靴下來,希望能夠推廣下去。


    “我拿一雙吧!”一道年輕的聲音插進來。


    “是劉興呀!最近賺了大錢了?”村民們問道。


    劉興說:“賺什麽大錢?就算沒賺到錢,也不能虧待了自己,我媽就是舍不得花錢,下著雨還光著腳去幹活,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個月,多的錢都花去了。”


    劉家二嫂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倒也覺得劉興沒說錯。不過劉家最近肯定賺了錢,他們兩父子炸丸子去鎮上賣,聽說一次就可以賺好幾塊錢,也難怪現在花錢這麽大方。


    劉興交了錢,選了一雙四十碼的雨靴穿到腳上,別提多洋氣了,還特地去簷下的泥坑裏走了兩圈,用確定屋簷水一衝那泥水,便又變得跟新的一般,看得周圍的人都蠢蠢欲動。


    ——“穿在腳上的感覺怎麽樣?暖不暖和?”


    ——“真的防水嗎?裏麵有沒有漏水?”


    ——“會不會不透氣呀?擠腳麽?”


    眾人紛紛問劉興,那劉興毫不客氣地說:“你們買一雙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你脫下來讓我試試,要是舒服我就買一雙。”李大爺半開玩笑地說。


    劉興當真脫下給李大爺試,李大爺脫下草鞋,用屋簷水洗淨了腳,又撩起灰撲撲的圍裙把腳擦幹,穿上一試,裏麵果真暖和。剛才劉興那小子去雨裏走了一圈,竟然一滴水都沒浸進去。


    “我也來一雙40碼的!”李大爺道。


    圍觀的眾人見狀猶豫不決,這雨靴的好處顯而易見,下雨天穿著走遠路又不濕腳又暖和,還不怕泥濘。要知道農村大部分都是土路,一遇上雨天,不止一雙腳是泥,就連半個小腿都是濕的。


    其實在場的大部分人還是拿得出六塊錢,但是這六塊錢就用來買一雙鞋子,總覺得太貴。


    就在大家猶豫著要買與否的時候,一道清越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要十二雙。”


    眾人紛紛回頭,看見門口帶著鬥笠的年輕女子,一個個都熱情地打招呼。


    ——“裴幺妹也來了呀!”


    ——“裴幺妹一出手果然闊氣!”


    “唉喲!我這裏總共隻剩七雙了,你可以先把錢交了,改天直接來供銷社拿貨。”供銷社的人笑眯眯地說。


    雨鞋這東西並不需要票,在這個地方也不限購,最主要的還是大家都買不起,你讓他們敞開買,也沒幾個舍得花錢買一雙。


    “靜姝,你買這麽多雨靴來做什麽?”有人便好氣地問。


    裴靜姝笑著取下鬥笠,走到簷下解釋道:“我看家裏的工匠師傅光著腳做活,怕他們萬一摔了跤出什麽意外,打算給他們每人發一雙鞋子。從金溝到瓦廠的路那麽滑,讓他們休息幾天,他們也不願意耽擱時間。”


    “裴幺妹真是菩薩心腸,你以後要請人做活,隻管開口,我可以免費給你做,工錢不要,管吃就行。”


    “你倒是想得美!人家靜姝家生活開得多好,飯菜隨便吃,跟過年過節似的。靜姝,別聽他的,你要請人,我也可以幫你,吃得還比他少!”


    眾人開著玩笑,大家都笑成一片。


    丁大娘感慨:“這沒有對比,就不知道好壞。顧大娘說她家裏太窄,讓我男人去給她在外麵搭個草棚,我男人去做了兩天,每天回來還要加一頓餐,說是天天隻有紅苕稀飯,炒的菜用的都是老臘肉的油。她找上門來,我也不好意思拒絕,當初她大兒子也幫過我們不少。”


    “她也就靠著顧明軒積下來的那點德,眾人才給她幾分麵子。”


    “是她自己不知道珍惜,靜姝這麽好的兒媳婦,還要往外趕。”


    ……


    眾人說著也開始捧裴靜姝踩顧大娘,裴靜姝聽後非常淡定地去挑雨鞋了,沒搭理眾人的討論。


    大家聊了幾句,看裴靜姝不喜歡談論這種話題,也就都收了口。同時,眾人心下不免羨慕,在裴靜姝家裏做工,不僅吃得好,還能得到一雙這麽貴的雨靴。


    大家都覺得裴靜姝太慷慨,不過在裴靜姝看來,那些工匠值得這樣的待遇。他們辛辛苦苦做一天的活,工錢才不過幾毛錢,還要搬幾百斤一塊的石頭、築牆、擔瓦,一個月下來才得七八塊錢。


    這樣廉價的勞動力,裴靜姝總覺得自己占了許多便宜,他們掙這些錢也十分辛苦,腳上長凍瘡,手上起厚繭,長久做這種活,腰也容易出毛病。再則,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也確實是她的擔憂,鄉下的路太滑,要是出意外摔倒,那就不隻是幾塊錢的問題了。


    “你是我見過的最會考慮的主人家,以後你要請幫工,也跟我說一聲,我也來幫你。”供銷社的人也開玩笑說道。


    裴靜姝淡然一笑,“你們拿鐵飯碗的,我可請不起。”


    “隻要你開口,我絕對來。”


    這話就多少有點曖昧的意思了,大家看說話的人也是個青年帥小夥,樣貌端端正正,口才還特別好,便起哄道:“你以為說來就來,現在巴著給我們裴幺妹做活的都已經排到街上了,你這空著雙手還想來?”


    “你把這些雨靴送給裴幺妹,或許還有機會。”


    那小夥子順著大家的話回道:“要是真有機會,我送也無妨。”


    眾人一片劈裏啪啦的掌聲和起哄聲:“裴幺妹,今天賺了,不用付錢了,把鞋子全部拿走!”


    “哎呀!剛才我這雙鞋子不該買的,該一起送給靜姝姐。”劉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來來來!我這雙還沒給錢,靜姝,你拿去,我不要了。”李大爺哈哈大笑道,還把手上雨鞋遞給裴靜姝。


    ……


    饒是裴靜姝再怎麽厚臉皮,也經不起他們這麽折騰,當下就紅著臉搖頭說道:“你們就饒了我吧!我隻是來買雨靴的,這是72塊錢,我先把這七雙鞋子拿走了,剩下的五雙明天我再叫人去街上拿。”


    眾人還想起哄,劉支書出麵說:“你們一個個沒個正形,連人家裴靜姝的玩笑也開。靜姝是個正經人,你們嘴下留點德。”


    大家這才沒再開玩笑了,裴靜姝和眾人打了招呼,拿著雨鞋便要走。那供銷社的小夥子見狀說道:“裴幺妹,你一個人拿得了這麽多嗎?我幫你送回家吧!”


    裴靜姝哪裏敢讓他送,趕緊委婉說道:“不用了!我放在背簍裏就背回去了。”


    那小夥子隻是笑看著她,倒也沒有非說要送她回去。


    和裴靜姝同住金溝的丁大哥見狀,接過她的背簍,“還是我來幫你背吧!正好我也要回去,就順路了。”


    “不用這麽客氣,幾雙鞋子我還是背得起……”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就背起背簍走了。現在無論她上街或是去其他地方,隻要有東西背的話,在路上都能遇上幫手。她本就長得嬌滴滴的,再加上她也幫了周圍的人許多忙,大家都顧念著這份恩情,這種舉手之勞能幫就幫。


    裴靜姝走了之後,眾人還在議論紛紛。


    有人見那個供銷社的小夥子也是開得起玩笑的,就起哄說道:“謝同誌,你今年多大了呀?”


    “這位大娘,你是要給我做媒嗎?”


    “我看你的年紀也剛剛好,你要是沒娶媳婦,在我們生產隊挑一個唄!你看我們生產隊的姑娘,勤勞能幹,長得又漂亮,頭腦也靈活,不比你們街上的差。”


    “那大娘你準備給我介紹誰呀?”


    “剛剛不就走了一個嗎?她可是我們生產隊最有錢的人,也是我們生產隊的隊花,模樣是沒得說吧?別說我們生產大隊,就算放眼整個河坎鄉,也找不出比她更出挑的了。”


    這話倒是不假,裴靜姝的身材臉蛋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以前怎麽會被人罵作狐狸精呢!


    那張大娘又說:“我們賣的蛋糕、月餅、涼粉全都是她做的,這麽巧的媳婦,你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了!”


    “這也要人家看得上我呀!你要幫我說成了,我給你包一份豐厚的媒婆禮。”那小夥子一點都不含蓄地說道。


    另一個供銷社的中年人也跟著起哄:“我們小謝也不差啊,人家父母都是有工作的,本人也優秀,要模樣有模樣,要才學有才學。”


    “你們又在這裏亂點鴛鴦譜!小謝,我還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個忙,你和我過來一下。”劉支書把那姓謝的小夥子請了進去。


    現在也沒有雨鞋買了,那些沒有買到靴子的人又開始後悔起來,六塊錢雖然多,但是穿在腳上能得享受啊,下雨天走路也不會打滑。大冬天到了,沒有一雙像樣的鞋子,他們去城裏或者鎮上賣東西,走一天泥路,腳都是冰冷的。


    外麵的群眾還在津津有味地八卦著這道鴛鴦譜,謝昀跟著劉支書進了房間,“劉支書,什麽事?”


    “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就是最近我們生產隊確實太招搖了些,我都為這事愁得睡不著覺。”劉支書麵帶憂色。


    他們生產隊這些日子確實賺了些錢,但以前鬥地主的事還曆曆在目。劉知書又身為村幹部,在這些事情上自然多擔憂些,畢竟到時候他也肯定會受牽連。他也窮怕了,希望大家都能跟著過上好日子,前兩年生產隊還有人餓得賣小孩,人心是肉,聽著都覺悲慘。


    本來做小吃買賣算不得違紀犯法,也談不上資本主義的尾巴,他們都是農民,賣的也是自家做的小吃,就跟編草鞋草席做板凳的人差不多,以前抓得嚴的時候也不曾抓過這些。隻是難保有人不眼紅,拿他們大做文章。


    “我當是什麽事,原來是這事呀!”謝昀笑著說道,“其實現在的政策在逐步放開,可能風向要變了,你看現在高考不就恢複了嗎?以前那些受了冤的,現在也在翻案,我伯父也翻了好幾起以前的冤案。我覺得這也許是一個好的開端,隻是未來會怎樣,誰也說不清楚,不過謹慎一點是好的。”


    謝昀是縣裏公安局長的小侄兒,這一層身份關係倒是很少人知道,大家隻知道他是河坎鄉供銷社的工作人員。


    裴靜姝雖然有能力,人也長得漂亮,但是和謝家這樣的家庭相差還是挺大的,劉支書覺得這種身份地位相差太大的兩個人,最好還是不要去撮合了。雖說現在已經告別了封建時代,但留在一代人骨子裏的某些觀念還是很難根除。裴靜姝現在過得很好,若真的去了謝家這樣的家庭,能不能像現在這樣自有舒坦,也很難說。


    聽了謝昀這番話之後,劉支書暗地裏鬆了一口氣,又留謝昀一起吃飯。


    謝昀擺擺手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就不吃飯了,以後有機會我再來嚐嚐劉支書的廚藝。你們隊裏的那個裴靜姝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膽大聰明,帶著你們整個生產隊都脫貧了。”


    劉支書笑了笑,“她確實是個很優秀的女同誌,丈夫死了,自己一個人帶著女兒過生活,發憤圖強,還喜歡幫助鄰裏。你還沒有談對象?”


    劉支書遲疑地看著謝昀,像他這種家世好,自己長得好,口才也好的人,應該不乏追求者。


    謝昀道:“我倒是想談,就是沒有姑娘跟著我,劉支書幫我找一個?”


    “你這是眼光太高才沒有找到,我認識的都是一些鄉下人,跟你門不當戶不對的,不敢給你做這個媒。”劉支書趕緊推脫。


    “鄉下人又怎麽了?我們要到群眾中去,和群眾打成一片,向群眾學習,不能脫離群眾,我倒覺得你們鄉下的姑娘都挺樸實。”謝昀道。


    劉支書隻是哈哈一笑,讓劉興去帶一些鮮炸的蘿卜丸子過來,送給謝昀回去品嚐。


    裴靜姝買了雨靴回家,楊孟英聽了前因後果之後,心痛得念叨了半天,無外乎就是嫌裴靜姝又亂花錢。那六塊錢一雙的雨靴又不比幾分幾毛錢的東西,裴靜姝這一買就是12雙,花了70多塊錢,楊孟英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裴靜姝聽她念了一通,這才慢悠悠地說道:“你既然不喜歡,那我就不用送給你了。”


    “你還給我買了一雙?”楊孟英一聽自己也有,立馬又高興起來,“你少買幾雙就夠了,幹嘛買這麽多?這麽貴的鞋子,你還真是舍得。”


    “我要是厚此薄彼,那些沒有得到鞋子的師傅又該怎麽想?他們盡心盡力幫我修房子,送一雙雨靴就當是我的心意吧!”裴靜姝說道。


    楊孟英知道她是這個性子,也懶得再費口舌說了。她翻出唯一的那一雙小碼雨靴,穿在腳上試著走了一圈,心裏頓時又變得美滋滋的。


    第二天正是趕集的日子,裴靜姝讓楊孟英去供銷社取剩下那五雙雨靴。剛巧今天是個細雨綿綿的日子,楊孟英便穿著那雙雨靴出了門。


    走到斑竹林,正好遇上一群人熱熱鬧鬧地走著。楊孟英是個自來熟的,就主動打招呼:“我們這群人可真熱鬧,在聊些什麽呢?”


    “我們在談高考恢複了,現在讀書又有用了。”


    “可惜我家那個崽兒的成績太差了,考大學是沒望了!”


    “趙大娘,別這麽說,我看你孫子最近幾天都沒出去玩了,聽說在家裏複習功課呢!”


    “他那麽差的成績,平時不努力,臨時抱佛腳,能有什麽用?隻希望他多念幾個字,別像他爺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說起來我家小梅最近也特別用功,還說期末要好好考試。這可要多謝那個裴靜姝了,要是沒有她,這些小孩子哪裏會這麽聽話,乖乖去學習。”


    雖說現在對知識的重視程度算不上高,但是知識分子一直都是人們比較敬重的。要是一個家庭能出一個讀書人,那絕對是一件光宗耀祖、值得炫耀的事情。而且現在城市戶口很吃香,有糧食分配,想從農村轉到城裏吃上鐵飯碗,隻有讀書一條出路。


    楊孟英聽到他們談起裴靜姝,不由得豎起了耳朵,“這跟裴靜姝有什麽關係?”


    “你還不知道?裴靜姝是一隊那邊的有錢人,前段時間讓這些小孩兒拿柴去賣錢,現在又鼓勵這些小孩子好好學習,還說考上大學給他們交學費。”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個裴靜姝可真是一個大好人。”


    “難不成我們還騙你不成?你不知道我們隔壁有一對姐弟,去年父母都死了,這對姐弟就跟著叔叔嬸娘一起過日子。他們嬸娘可不是一個好人,不僅不給這兩姐弟吃飽,還一心想把姐姐嫁掉。要不是他們撿柴去裴靜姝那邊賣錢,怕是早就要餓死了。”


    楊孟英一聽有點印象,“那個姐姐是不是叫燕麗?”


    “咦?你怎麽知道?”


    楊孟英:“我就是裴靜姝的親媽,前段時間他們還天天來我們那裏賣柴,那兩姐弟撿得最多,我當然有印象。”


    “原來你是裴靜姝的媽媽呀!真是巧,多謝你們倆母女,那些小孩子在你們那邊肯定很調皮吧,給你們添麻煩了。”


    大家得知跟在後麵的這人就是裴靜姝的媽媽之後,都非常熱情地打招呼又道謝。


    楊孟英本來是那種小肚雞腸的個性,和鄰居相處也不是特別融洽,很少被人這麽誇過,一時間還被誇得老臉通紅,現在想起來也不覺得那些小孩子討厭,反而跟人客套道:“小孩子活潑一點也挺好的,其實他們都很懂事。有些小孩子家庭窮,連飯都吃不飽,讓他們撿點柴換點吃的也沒什麽……”


    這些話原本都是裴靜姝說來勸她的,沒想到現在卻從她的嘴裏說出來。


    “你真是個大善人,難怪能養出裴靜姝那樣善良明理的女兒。所以那些說挑女婿挑媳婦當先看對方父母,就是這個道理,父母不差,兒女也差不到哪裏去。”有人便說。


    楊孟英聽著眾人不帶虛偽的由衷讚美,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忙冠冕堂皇地說幫人是應該的。


    “話也不能說得那麽死,有的父母不怎麽樣,但是兒女卻很爭氣。”金溝村的李二嬸等人也跟上來了,“就拿那顧明軒來說,他娘不怎麽樣,但他本人卻是個好人,可惜就是福淺。”


    說起顧明軒,丁大嫂又難免感慨道:“靜姝哪裏都好,就是姻緣不太好,這麽年輕,男人就死了,旁邊還住著個惡婆婆,時不時上門給她添堵。”


    “說的也是,明軒在時和死後,顧家對我們靜姝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態度,以前還能裝裝和睦,現在卻是直接撕破臉皮欺負我們靜姝。”楊孟英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訴說裴靜姝在顧家遭遇到的不公。


    “楊孟英,你別哭了,自古就有人走茶涼的說法,顧明軒一走,顧家當然不會把裴幺妹當成自己人。你也不用愁,裴幺妹那麽優秀,怎麽可能沒人要?昨天還有人想追她呢!”


    “什麽時候的事呀?我怎麽不知道?”楊孟英道。不過想追她家靜姝的多了去了,倒也不足為奇。


    “就是在生產隊的幹部院子裏,你竟然還不知道?”丁大嫂又將昨天生產隊大院門口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楊孟英聽。


    楊孟英嘴上說著她們信口開河,其實心裏卻樂開了花。她家靜姝本來就不差,無論模樣還是能力,走了一個知青,現在又來了一個供銷社的工作人員。


    聽他們說這個供銷社工作的長得也一表人才,而且還在供銷社這種香餑餑的單位工作,離家又近,怎麽看都是一門好姻緣。


    其實這段日子也有不少人想給裴靜姝說媒,不過楊孟英看他們說媒的對象都不是很好,所以就拒絕了。


    裴靜姝現在還在修新房子,很快就有新房子住了,手上又有錢,還有賺錢的能力,也不一定急著找一個男人來嫁掉。


    這次要找就一定要找一個好的,不僅要人好,還要婆家好。就算男方比不上顧明軒,但也不能落差太大。


    “你說的這個小謝,可是那個高高瘦瘦的?”楊孟英問。


    “就是他,我看他對靜姝倒是有幾分意思。”


    “別瞎說,我們這種家庭怎麽好高攀人家?”


    “人家都說雨鞋隨便你們靜姝拿,一分錢也不收取,那麽多人聽見,難道這還有假?”劉二娘打趣道,“你看你腳上穿著的就是昨天的雨鞋。”


    聊到了鞋子,眾人又朝楊孟英的腳上看去,大家都是滿腳的泥,穿解放鞋的也糊滿了泥巴,隻有楊孟英的雨鞋不怕泥不怕水,褲腿還可以攏進靴筒裏去。


    “這鞋子多少錢一雙呀?”另外一個生產隊的人問道。


    “六塊錢一雙。”


    “竟然賣這麽貴。”


    “是我女兒買給我的,我自己也舍不得花這麽多錢買。”楊孟英笑道。


    那人更加豔羨了:“你女兒真是孝順,竟然給你買這麽貴的雨鞋,你的福氣也太好了。”


    當然也不免有人抬杠:“其實這種鞋子也就下雨天穿,買回去的用處不是很大,等到開春之後,就隻能當壓箱底了。”


    “等開春之後下雨天更多,買一雙穿著,人要少受多少罪?”丁大嫂道。


    “開春之後天氣暖和,下雨天光腳也不怕,以前大家冬天赤腳走路還不是過了……哎喲!”那人話還沒有說完,便一腳踩到一個泥坑裏,整隻布鞋都打濕了。


    大家一陣哄笑,“趙大娘,我看你還是光腳走路吧!哈哈哈……”


    那趙大娘一張老臉都羞紅了,楊孟英卻笑得尤為歡快,整顆心都舒坦極了。


    走到供銷社的門口,楊孟英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端端正正地走進去,瞄了一眼,眼尖地找到那個瘦瘦高高的小謝。


    “謝同誌,我是來拿雨靴的。”


    謝昀看了看她,見她腳上穿著一雙新雨靴,輪廓和裴靜姝依稀有幾分相似,便對她笑了笑:“你是……”


    “我是裴靜姝的媽媽。”


    “原來阿姨就是裴媽媽,你稍等一下,我這就去給你取過來。”謝昀道。


    楊孟英看他待人彬彬有禮,心中更加滿意。


    謝昀給她取了雨靴,笑著問道:“裴靜姝今天沒有來趕集?”


    “家裏還請了工匠,她沒有時間來。真是不好意思,我要兩雙小的,小孩子穿的那種。”楊孟英道,昨天裴靜姝也是被那些人羞得忘了交代清楚,她要十雙大人的雨鞋,兩雙小孩的。


    “小鞋子花不了六塊,這種小的四塊錢一雙,我還要退你四塊錢。”謝昀又問了楊孟英的碼數,給她換了兩雙小的。


    楊孟英將這幾塊錢收好,額外拿了零錢買了些糖果,又趁機和謝昀搭訕了一會兒。那謝昀也是一個健談的,把她聊得心花怒放。


    如果不是因為這供銷社太忙,楊孟英隻怕還想在這裏多聊一久。


    回到金溝村,楊孟英破天荒主動給那些小孩子發糖。裴靜姝隻覺得奇怪,就問:“今天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這麽開心?”


    “沒事就不能開心了嗎?閨女呀,改天我去給你算一張八字看看。”楊孟英神在在地說道。


    “算八字做什麽?”裴靜姝滿腹狐疑地問。


    就在這時,裴靜龍收了活走過來,看著每個小孩手裏都有一塊薄荷糖,驚呼一聲:“哎喲!媽,你這隻鐵公雞今天竟然還舍得買了糖?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也嚐一塊。”


    裴靜龍伸手過去,卻被楊孟英啪一掌拍開,“你都已經這麽大了,吃什麽吃!滾一邊兒去!一塊糖都沒有買來孝敬過我,還敢罵老娘是鐵公雞!來,靜姝吃一塊,珊珊給你外公拿一塊過去。”


    裴靜龍叫屈道:“哎喲,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我是你從河裏撿上來的吧!”


    “你也知道你不是親生的,那你還在這裏囂張什麽!滾一邊去,我有事情和靜姝說。”楊孟英說道。


    裴靜龍:“什麽事情我不能聽?”


    楊孟英:“這是靜姝的終身大事。”


    “靜姝是我妹妹,我這個做哥哥的還不能聽?靜姝什麽終身大事?你可不要瞎來,現在靜姝的日子過得挺好……”


    “好什麽好?你沒看見隔壁都把靜姝欺負成什麽樣子了?靜姝還這麽年輕,遇上好的當然也可以考慮。”


    裴靜龍:“哪裏有好的,你倒是說來聽聽。”


    楊孟英掩飾不住喜色:“供銷社的那個小謝對我們靜姝有意思,靜姝你昨天回來也沒給我說一聲,幸好我今天在路上聽人說了。”


    裴靜姝有點頭疼,“我暫時不想談戀愛,也不想結婚,我想先賺錢。我這次修房也把積蓄花得差不多了,該趁著現在積攢點錢起來。”


    “唉喲!一個人賺錢多難,要是能多一個人搭手,那就輕鬆多了。這個小謝一表人才,彬彬有禮,工作也好,離家又近,他們家的家境也不差……”


    “我也不差,我現在隻想賺錢。”裴靜姝態度堅決地打斷她的話,難怪楊孟英今天這麽高興,原來是知道了這檔子事兒。


    “靜姝的新房子都還沒有修好呢,還沒享受,不著急改嫁,老媽真是越活越糊塗,說風就是雨。”裴靜龍搖搖頭。


    “你懂個屁!你也不為你妹想一下……”楊孟英又開始罵起來。


    裴靜姝搖了搖頭,不再理會他倆人,轉身進了房間。她現在才剛把市場打開,正是賺錢的好時候,家裏又有寬大的新房子住,也沒有人能管得了自己,瘋了才嫁人。


    裴靜姝把買來的雨鞋分給了幹活的工匠師傅,眾人對她皆是謝了又謝,手上的活也做得越發細致。


    楊孟英那天心血來潮之後倒也沒再提這事兒,畢竟現在的裴靜姝確實過得很舒坦。


    到裴靜姝這邊來拿貨的人越來越多,現在在這裏幫她的就隻有楊孟英、何婆婆和張慧英幾人。這個張慧英是自己跑過來的,態度非常積極,苦活累活也不嫌棄。


    而顧老三會做很多木工活,前段時間裴靜姝讓顧老三幫自己做了一些簡易好用的廚具,後來這個顧老三也主動來幫她做房頂,有時收工後還會給裴靜龍搭把手。長久下來,裴靜姝也就默許了這兩口子。


    她把最難做的打蛋工作交給了張慧英,畢竟楊孟英年紀大了,身體沒有年輕人好,讓她打幾次,就叫手膀子痛。要做蛋糕的蛋清必須打發成泡沫狀才行,在沒有打蛋神器的當下,是件非常不容易的苦活。


    沒想楊孟英卻頗有微詞,“你把這事兒都告訴她了,她今後就知道這個蛋糕是怎麽來的,不和你搶生意才怪。”


    裴靜姝不以為意,“你不是總說手痛嗎?這事讓她做,可以減輕你的負擔。我們也不可能做一輩子蛋糕,別人也不是傻子,遲早會知道這東西是怎麽做出來,我們不可能一直這樣獨占市場。不過張慧英這個人沒有那麽笨,不會與我們公然為敵的。就算她知道怎麽做蛋糕,也要有本錢才行。”


    張慧英這人大智若愚,而且非常能忍,楊孟英常常針對她,她也總是笑嘻嘻的,看上去絲毫不放在心上。


    在自己沒有鬆口之前,張慧英肯定不會自己做來賣,一來是沒有那麽多雞蛋麵粉白糖等原材料,二來張慧英知道與她作對沒有意義。現在大半個生產隊的人都到她這邊拿東西去賣,張慧英若是這樣做,肯定會被人罵不厚道。像張慧英那樣謹慎的人,不會走到這一步。


    當然,裴靜姝也沒有要讓張慧英一輩子為自己打工的意思,等時機成熟的時候,裴靜姝不會阻撓她自立門戶。對張慧英這個妯娌,她雖然談不上多喜歡,但畢竟是離得最近的鄰居,能和睦相處是最好的,沒必要弄得像顧大娘那樣,三天兩頭吵一架,太糟心了。


    裴靜姝也想多請幾個幫手,可惜這半邊舊柴房放了碗櫃桌子,還有各種雜物,生生把地方擠得太窄了。即使請了人來,也挪不出地方,隻有等房子修好了再請幫手。


    轉眼到了農曆十月底,裴靜姝的房子終於完工。這個年代修房子也確實不容易,每塊土、每塊石頭、每塊瓦全要人工搬運,就連手推車都沒有一輛,這麽一套土房子竟然修了兩三個月。


    翻過十月,天氣終於轉晴,大家在地裏幹活的閑暇,便又聊起隊裏的新鮮事:


    “裴幺妹的房子修好了,羞得賊漂亮,一會兒收活去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還不是泥巴牆。”


    “這可不一定,泥巴牆也要分幾種啊!新房子總比破草棚住得舒服。”


    “那是錢拿著找不到地方消解,那些錢存著慢慢用,用個十年都沒問題。”


    “照你這麽說,你自己前段時間幹嘛還找人給你補房頂?”


    那抬杠的馮大爺沒話說了。傍晚收工時,生產隊的人都跑去裴靜姝家看稀奇。


    房子依然是按照農村大部分標準來修的,廚房有一扇門,堂屋是往兩邊開的大門。不過屋內卻和大部分人家不一樣,裴靜姝家裏竟然每間房都鋪上了石板。這些石板是石匠精細打磨過的,平平整整,踩在上麵比他們家那種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麵好太多了。


    不僅如此,裴靜姝家屋頂上的亮瓦也比他們多幾塊,那寬大的八塊亮瓦分別在每間房的四個角落,照得房內亮堂堂,跟在屋外沒什麽區別。而普通的人家,房間裏有兩塊亮瓦就算不錯了,有些家裏一個房間才隻有一塊亮瓦,就算是大白天,家裏也黑魆魆的,采光極差。


    每個房間裏都放著炭盆,走進來頓時暖和不少,跟入了春一般。裴靜姝家裏不缺柴火,本來每天燒的柴也多,這些炭盆的作用主要是為了盡快除去房間的濕氣。


    那馮大爺嘴上說著不稀奇,最後還是跑過來了,他光著一雙腳,走進來頓時覺得溫暖如春,他跑去炭盆旁烤了烤手,終於沒再冷得哆哆嗦嗦了。


    唐二哥就笑他:“馮大爺,這新房子是不是比你那舊房子舒服?”


    馮大爺幹笑兩聲,鼓著眼道:“這是錢堆出來的房子,能不舒服!”


    眾人跟著笑起來。


    “裴幺妹,你這房子修得太漂亮了,一共花了多少錢呀?”丁大嫂也是一臉羨慕。


    “我也沒有細算,是工匠師傅們修得好,給我節省了不少錢。”裴靜姝說。其實算下來也就幾百塊錢,在她看來真的是便宜到不能便宜了,不過幾百塊錢對大部分人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額,她不打算告訴他們具體的數額。


    她家生活開得好,每頓飯菜都很充足,再加上有裴家父子在場一起做活,那些工匠師傅也不好意思偷懶,這房子才能完成得這麽快,細節也都修得很好,尤其是廚房和豬圈。


    “這兩個小房間修來做什麽?放農具和雜物的?”劉二娘走到豬圈旁的兩個房間門口問道,這兩個房間砌了一人高的石牆,在往上才是土牆。


    “這間是洗澡用的,這間是廁所。”裴靜姝解釋道。


    “哎喲,你這也太講究了吧?還專門修個房間洗澡?”李大娘誇張道,她一個月才洗兩三次澡,隻覺得這裴靜姝太講究了。


    裴靜姝隻是笑笑,這個時代的鄉下條件非常落後,水電氣網樣樣沒有,喝的還是田邊井水,燒的柴火也不足,大部分人的衛生習慣都很差,十有九個身上都長著虱子跳蚤。要改變這種現象,不是一蹴而就的,還需要一段過程。


    劉二娘倒是幫她回答了:“幺妹是個愛幹淨的,你看她家裏隨時都井井有條,這叫會過日子。城裏人都是廁所是廁所,澡堂是澡堂,不像我們農村,就在豬圈旁搭個坑當廁所,洗澡也隨便解決了。我也想讓唐二給我在外麵像靜姝這樣修個洗澡的地方,省得每次都去廁所旁洗,熏死人了。”


    丁大嫂問:“你什麽時候進新房?我們可要來沾沾喜氣,給你好好慶祝。”


    “初七進新房,也沒什麽好慶祝的,就是一個儀式。”


    當地的習俗無論做什麽事情都要看風水選吉日,裴靜姝想著這房子烘幹之後搬進來就是了,沒想到裴建國和楊孟英還找人給她選了吉日,非要讓她把這個過程走完。


    劉太爺杵著拐杖笑嗬嗬地走過來,“怎能說沒什麽好慶祝的?我們金溝村很久沒辦喜事了,你這次進新房可不能一聲不吭就搬進去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擺一頓酒席。


    其實她修房這段日子,也受了鄰裏不少小惠,一開始幫她的人確實少,後來大家從她這裏拿東西去賣錢後,便和她熟絡起來,空閑時也會來幫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洗菜擔水搬瓦抬木料等。


    這便是鄉下最常見的人情往來,這頓飯是免不了了。


    裴靜姝提前在農場係統裏兌換了稻米麵粉和菜油,同時也將菜園裏的所有菜都收割了,不再往菜地裏種東西。進新房的那日來的人肯定很多,若是有人去菜地裏看到她那些作物,那便很不好了。


    現在房子既已落成,等進了新房之後,裴家那邊的雞和豬就可以趕到這邊來,裴靜姝也很期待農場係統裏的禽圈功能。


    自從上次鬧過之後,竇曉霞這段時間特別安分,也很少來金溝村,天天都在家裏做些閑雜活。


    裴建國和楊孟英本來商量著輪流住在裴靜姝這邊,不過裴靜龍沒有同意。裴建國年紀大了,經常腰痛,閣樓的地鋪終究沒有家裏的床上睡著舒服,要是讓裴建國睡出毛病,那更麻煩。楊孟英是個女的,裴靜龍更不敢讓他媽住樓上的地鋪,最後還是裴靜龍和裴朝辰兩父子在這邊睡。


    不過現在新房子已修好,裴靜姝手上的錢也用得差不多了,他們也沒有什麽必要住在這邊。


    既然要請大家吃飯,裴靜姝也要去供銷社買一些油鹽醬醋回來。鑒於上次被人開了玩笑,裴靜姝也不想自己去買,便把錢給裴建國,托裴建國去跑一趟。


    轉眼就到了初七這天,大家聽說裴靜姝在這一天進新房,都跑過來湊熱鬧。裴靜姝以為來的客人就是村裏的幾戶人家,沒想到半個生產隊的人都來了,這種架勢簡直跟後世農村擺宴席差不多。甚至還有些不是承山大隊,隻是來這裏拿過蛋糕去賣的,聽到消息也來道賀。


    不過前來的人都沒有空著手,大家都送了一些拿得出手的大米大豆雞蛋等。


    在現在這個年代,走親訪友送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大米雞蛋,富有一點的人家、關係親近一些的就送點白糖冰糖,但那就算是非常豪華的貴禮,有的男方上門也才送一籃子雞蛋。


    裴建國兩口子見了這麽多客人,專門擺了一張桌子收這些禮品,竇曉霞則在一旁記賬,要把每戶人家送來多少禮都記在本子上,今後別人擺宴的時候,他們也好按著這個賬目送禮。


    這大約就是農村的禮尚往來。


    來的客人也沒有閑著,劉興兩父子主動幹起了掌廚的活,周圍鄰裏也幫著洗碗洗菜,東西不夠就去隔壁借一些,比如桌子板凳鍋盆碗盞等。


    裴靜姝第一次體驗這個時代的農村酒席,簡直大開眼界。


    生產隊的幾個幹部也來了,劉支書一來就笑盈盈地對她打招呼:“靜姝呀!今天要搞熱鬧一點,我們生產隊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


    裴小紅恭賀了一番,又說:“這房子就你和珊珊兩人住,完全夠了。今後好好過日子,不要讓別人小瞧了去。”


    裴小紅上次在顧家分家的時候,幫著裴靜姝說了一句,就被顧大娘記在心上,逢人就說她護著親戚,幫親不幫理,欺負她一個老太婆。


    裴小紅從別人口中聽說之後,氣了很長一段時間。且不說她和裴靜姝根本不是宗親,她在生產隊帶領婦女們幹活,向來都是盡心盡責的,結果卻被人這樣誣陷,哪能不氣?


    “哎喲!謝同誌也來了!”


    “靜姝,貴客來了!”


    伴著大家誇張的起哄聲,一名瘦高的青年和另外兩個供銷社的工作人員正朝她這邊走來。


    那青年看到她就笑得一臉燦爛,幾人走到她麵前,後麵那名三十多歲的女子把手上的袋子遞給她:“裴靜姝,恭喜你進新房!這是我們小謝同誌送給你的禮物,省得被人說空著手還敢來湊熱鬧。”


    大家聽後又是一陣歡笑聲。


    裴靜姝也非常意外,沒想到謝昀竟然也來了,不過來者是客,她也總不能攆人走,隻好禮貌笑道:“謝謝你們,快請進去坐!”


    “靜姝,你去陪貴客,今天這頓飯就包在我們身上了。”


    裴靜姝被眾人趕去陪謝昀等人,都有想撮合她和謝昀之意。好在裴小紅和劉支書等幾個幹部都在堂屋內,氣氛倒也不尷尬,講的也都是些很平常的話題。


    “靜姝有沒有想過參加高考?這次考試參加的人可多了,我看你也是個有學識的,不如和我一起高考?”謝昀笑著問道。


    裴靜姝笑著搖了搖頭,“暫時沒有這個打算,你好好加油!”


    “小謝不說,我倒是忘了,靜姝確實可以參加高考,這可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劉支書也勸道,“像你這麽聰明,悟性又那麽高,高考難不倒你。”


    “劉支書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另有打算。”


    她是211出來的研究生,高考對她來說確實應該不難,不過八十年代的大學管得很嚴,而八十年代正是改革開放的好時期。她沒有必要為了一個文憑,把大量時間耗費在學校裏,重複那些她已經學過的知識,她也一直覺得上大學不應該隻是為了那張文憑。


    劉支書還以為她也跟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外侄一樣怕讀書寫字,就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靜姝你寫的字也那麽好,那些複雜的字都沒寫錯,不去試試太浪費了。”


    裴靜姝寫在門口木板上的字娟秀,而且一個都沒有錯,在文盲遍地的當下,簡直就是一股清流。


    “現在珊珊還小,等她稍微大點再說吧!”裴靜姝隻好把顧珊珊搬出來當借口,劉支書見她這麽說,又給她支招可以讓楊孟英幫忙帶。


    裴靜姝依然雷打不動,劉支書認為她現在隻想賺錢,不想學習,隻好惋惜地歎了口氣,暗道:裴靜姝雖然聰明能幹,但也隻是小聰明,隻看到眼前利益,卻不知道讀書的好處。


    謝昀倒沒有執意勸她,又和她聊了一些蛋糕、月餅的做法,裴靜姝也沒有藏私,都說給了他聽。做美食這一行,其實也不是你知道做法,就能做出來。每樣東西加多少、什麽時候加、火候如何、還有工序等,每個細節不同,做出來的食物也是千差萬別。


    人多力量大,沒過多久,飯菜便做好了。


    這些飯菜其實做得都非常隨便,炒出來的菜裏放的油也很少,也難怪劉興說他爸是個做大鍋飯的。這種飯菜簡直連中學食堂裏麵的飯菜都不如。


    不過眾人卻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大家吃飯的時候,小男孩正站在不遠處,猶豫不決地看著這邊熱鬧的人群,一雙眼睛紅紅的。


    裴靜姝沒過一會兒便注意到了,這個小男孩兒叫燕明,以前每次都是和他姐姐一起過來的,這次卻是一個人。


    她想了想,走過去問道:“今天怎麽隻見你一個人,你姐姐呢?吃飯了嗎?過來一起吃吧!”


    這個年代吃不飽的人太多了,也有的人專門在別人辦酒宴的時候去蹭吃蹭喝,這種現象也不奇怪,畢竟在十多二十年後還時有發生。


    小男孩眼眶一紅,哽咽說道:“靜姝姐姐,我不是來吃飯的,你救救我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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