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站起身欲離開,走到門口後忽又停下了腳步,幽幽說道:「川州,才是我的家,無論以後會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後悔!秋兒,我很早之前便與你說過了,隻有忘記過往,才能換得新生。」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聞秋的房間。


    聞秋望著那尚未闔上的房門許久後,將桌上的銅錢再次掃入龜殼中,再次卜了一卦。


    結果與前次分毫不差。


    她抓著龜殼的手不知不覺多用力了幾分,莫名地惱怒,若不是……若不是知道她是真心待她好,她又怎會忍不住去幫她卜卦,又怎會忍不住提醒她不該回川州呢?


    如此,倒是顯得她自作多情了?嗬。


    等著瞧吧,她總有一天會後悔的,總有一天!


    到了午後,雪勢漸停,琳琅一行在午膳之後啟程,趕路回川州。


    他們雖已離開了燕京城,行程卻極為緩慢,甚至連目前落腳的這個鎮子亦隸屬於燕京;離開目前這個鎮子,繼續往南,便是徹底地遠離了燕京。


    因為積雪的緣故,馬車走得很慢,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一行人在一個小茶寮停下歇腳。


    聞不悔扶著琳琅小心翼翼地入座後,店家上了茶水,琳琅小飲了一口熱茶,溫熱的茶水驅散了一些寒意,讓人覺得暖和了不少。


    聞秋坐在琳琅對麵,卻不願看琳琅一眼。


    琳琅放下手中茶碗,走到茶寮外,看著來時的路;那是極為蜿蜒的一條路,又因下雪的緣故,小鎮隻剩下一個茫茫的小白點,燕京城更是早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她的腦海中忽響起了早些時候聞秋在客棧對她說的那些話,下意識地看了聞不悔一眼,隨即迅速地別開眼。


    聞不悔走到她身側,輕聲問道:「在想什麽?」


    琳琅回頭,淡笑道:「沒什麽。」


    見她不願多說,聞不悔也不勉強,他將琳琅摟得很緊,低低說道:「琳琅,不管過去如何,將來又會如何,我隻想要你過得好。」琳琅報以淺笑,卻不再多說話。


    休息了片刻後,一行人再次起程,馬車在道上前進,馬蹄聲夾雜著轂轆聲,那些聲響不斷地在琳琅的耳畔徘徊不去。


    她知道這一次,是真的遠離了燕京,遠離了她的出生地,遠離了承載著她最初十八年的歡樂悲喜的地方。


    如今,什麽都遠了……


    早春之日,川州城外細雨蒙蒙,碧草萋萋,一派生機勃勃之氣。


    官道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奔走,馬車自城門而入後,迎著細雨,平穩地奔向聞家的大宅。


    自川州到燕京,再由燕京到川州,來回的路程對於琳琅一行人而言都是極為匆忙的,誰也沒無心去欣賞馬車外的美景。


    即便是到了川州城外,歸心似箭的他們也無心欣賞川州早春之景。


    車在聞府門口停下後,趕車人跳下車,上前去敲門,聞家的門房自門縫裏漫不經心地睨了外頭的人一眼,遂清醒過來,忙打開了大門,撐著傘奔了出來。


    聞府下人更是奔相走告主人歸來的消息,不多時,管家提傘匆匆忙忙地迎了出來,身後還跟著滿臉驚喜的素衣。


    前頭那輛馬車簾子被掀開,聞不悔撐著傘下了車,他將琳琅小心翼翼地扶下馬車;素衣見了琳琅,頓時熱淚盈眶。


    自知道琳琅失蹤的那一日起,她日夜提心吊膽無法入眠,生怕琳琅在外頭出什麽差池,如今見琳琅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麵前,高懸著的一顆心也就安了下來。


    她視線落在琳琅已然越發明顯的小腹上,抹了抹淚,欲前去攙扶,卻被聞不悔的視線阻止。


    琳琅見到素衣又哭又笑的模樣,再環顧四周熟悉的一切,鼻尖微微發酸,卻微微揚起嘴角。


    離開川州之時是凜冽寒冬,再次回到川州時卻早已春暖花開。


    幾個月的奔波之後,她終於又回來了,回到這個熟悉的聞府,這個她與他共同的家中。


    聞不悔將雨傘微微傾向琳琅,小心翼翼地護著她朝住所而去;微略加大的雨勢讓聞不悔左側的衣衫被淅瀝的雨水打濕,被他護在懷中的琳琅卻絲毫未被淋濕。


    後頭一直被忽略的另一輛馬車上,除了聞秋之外,還有隨行的老大夫;坐在車前的逐風撐起傘將聞秋抱下了馬車,一旁的聞家下人立刻舉傘迎了過來。


    聞秋望著聞不悔與琳琅消失在門口的身影,抿起了嘴角。


    如若琳琅不是怡和,或許她會是整個川州城那令所有姑娘家都豔羨的聞家夫人;可她是怡和,是大毓朝以聰慧著稱的長公主,是她們秋家傾盡全族所有人性命換來的天命所歸之人。


    身為燕京秋氏唯一的遺孤,她身上背負著秋家上百年的榮耀,她不甘就這般讓她平凡到老。


    雨勢越來越大,一旁的下人恭敬有禮地說道:「大小姐,看這雨勢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我們還是早早進府吧!」聞秋回過神來,朝那下人甜甜一笑,隨即舉步朝聞家的大門邁進。


    收起那副與年齡不切合的模樣的聞秋,正如聞府上下記憶中的她那般天真可人,在外人麵前她素來掩藏的很好,若是讓聞家下人將她看個清楚明白,怕是會嚇到。


    一旁的逐風將一切看入眼中,心下雖有不以為然,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丫頭確實很有心計;如此也好,就某些方麵而言,聞秋是他們的助力,正如長歌所說的,她可以讓他們事半功倍。


    回到川州靜靜地修養了半個月餘,沒有想像中的波濤暗湧,一切平靜如初時李硯未進聞家時那般,甚至連聞秋也變得乖巧可人。


    偶爾琳琅看到在院中和丫鬟小廝嬉鬧的聞秋時,會有瞬間的錯覺,彷佛她真的不再糾結著她的過往,真真正正地忘了秋家,重新開始。


    平靜的時光會讓人漸漸地放鬆下來,聞家給了琳琅安全感,讓她變得像從前一樣,彷佛這個充滿了戲劇性的年關,並未給她帶來什麽改變,一切如初。


    聞不悔進了屋後,看到琳琅斜臥在榻上而眠,早些時候翻看的書冊已然掉落到了地上,他坐到榻旁,手輕柔地摩挲著琳琅細致的麵容,安靜地看著她的睡顏。


    琳琅安詳的睡顏,讓他心下頓生出一股滿足感。


    篤篤的敲門聲將聞不悔自思緒中拉回,他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沉聲問道:「誰?」


    素衣清亮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老爺,府尹大人求見。」


    聞不悔微微蹙眉,思索了一小會兒,便站起身出了房門。


    素衣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偷偷地瞄了聞不悔一眼,正巧迎上了他的目光,忙瑟縮著收回了視線,緊張地不敢多說話。


    「夫人在小憩,你抱床被子到榻上,莫讓她著涼了。」聞不悔回頭看了房門一眼,交代道。


    素衣忙點頭。


    聞不悔臨走之時又瞥了她一眼,心下暗暗不解:他真的這麽可怕嗎?


    目送聞不悔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後,素衣才鬆了口氣,隨即拍了拍胸膛,舉步走進了屋內。


    窗外的陽光帶著春日的暖意,金燦燦的陽光自窗外漫進屋內,點點的陽光交纏出璀璨的光芒,微微映亮了琳琅的麵容,琳琅臥榻而眠的情景,美得像幅畫兒。


    素衣下意識又望向了門口,目光一直停留在方才聞不悔離去的方向,忽然有些羨慕起琳琅來;老爺雖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但是他確實是疼愛的夫人的,不用言語表示,卻細心得讓人忍不住心動的疼寵。


    想到這兒,她會心一笑,川州的姑娘們羨慕夫人也不是沒道理的。


    驀地,素衣又皺起了眉頭,想起那人微略帶著期盼的臉,她的頭忽隱隱作痛了起來。


    【第二章】


    還未踏進大廳,管家便先迎了出來。


    聞不悔停下腳步,隻聽管家說道:「老爺,萬大人已經在裏頭候著了。」


    「可知他此行所謂何事?」聞不悔問。


    管家微微低頭,道:「不知。」


    聞不悔也不再多問什麽,兀自朝大廳走去。


    甫一進大廳便見到川州府尹萬不全,身著便服坐在椅子上,邊喝茶邊欣賞聞家大廳梁上的雕花,他的身後還站著兩名隨從。


    「貴客上門,有失遠迎,還望萬大人原諒不悔失禮之處。」聞不悔端出笑臉迎上前去。


    萬不全見了聞不悔,忙起身相迎,寒暄道:「聞老弟說的是哪兒話,依你我二人的交情,又怎麽會計較這些俗禮;自年前一別,也有些時日未見,聞老弟與弟妹可安好?」


    管家領著丫鬟換上了新茶和點心後又都退了下去,聞不悔與府尹大人寒暄了幾句後,也不再兜圈子,問道:「不知萬大人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今日前來,也確實是有要事要與聞老弟商量。」萬不全輕咳了一聲,也不拐彎抹角,道:「想來,聞老弟也有聽說尚國派遣使團來我朝的事吧?」


    聞不悔點頭,睨了他一眼,心下對他要說的事也猜到了七八分,卻不動聲色,「的確是略有所聞,不知……」


    「既然如此,我也不妨直說了。」萬不全道:「此次帶領尚國使團來訪我朝的,便是早幾年遠嫁尚國的儀柳公主,也就是尚國如今的皇後,此行使團送來許多尚國的精美禮品,皇上感念公主遠離故土和親之壯舉,欲準備豐厚的回禮贈與公主;大毓朝人人皆知聞家的絲綢搭上錦州秦家的刺繡謂曰一絕,故而皇上派人將錦州秦家的繼承人給請到了川州……聞老弟可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大人放心便是,既然是送予尚國使團的厚禮,聞家自當義不容辭。」聞不悔斂眉,麵色如常,他是商人,自然知道官府是不能得罪的,恐怕萬不全此行也將秦家人給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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