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帝在禦花園設宴,自飛鸞宮往禦花園是很長的一段路;皇宮內苑景色雖秀麗,恒淩卻並無多大的心思去觀賞,曲蓮怕她多想,一路上便尋了些趣事說與她聽。


    恒淩雖不愛聽那些事,卻在心底感激曲蓮,就在二人快到禦花園時,竟遇上了雲妃,跟在雲妃身後的宮女見到恒淩時,麵色霎時慘白。


    雲妃本是將軍府的人,有傳言說是將軍從外頭帶回雲妃本欲納為妾室,卻在恒淩公主的反對之下,不了了之;更有傳言說,雲妃當初在將軍府時,飽受恒淩公主欺淩,而後有幸在將軍府見了皇上,深受皇上喜愛便帶回宮中立為妃,自此擺脫了驕縱傲慢的恒淩公主。


    總之,恒淩公主與雲妃不和的事,在宮裏頭是眾人皆知的秘密。


    「奴婢見過公主。」雲妃見了恒淩,退無可退,自然迎了上去。


    恒淩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可受不起雲妃娘娘的大禮。」


    雲妃雖不悅,仍忍氣吞聲。


    恒淩見她一副委屈的模樣,再看她那熟悉的眉眼,怒從心頭來,道:「我不是皇兄,你裝委屈我也不會心疼,那些狐媚伎倆就省省吧!」


    「奴婢看公主這般模樣,倒和陳尚書家夫人有幾分相似,莫不是駙馬爺近來委屈了公主?」雲妃微微一笑,道:「公主或許可以學學陳夫人。」


    陳尚書家那位夫人不滿丈夫納妾獨守空閨,鬧得陳家後院起火,後來甚至跑去煙花之地學那些狐媚的手段,隻為了抓回夫婿的心。


    雲妃話雖說得客套,卻暗裏藏針,恒淩素來討厭看到她的笑容,頓時怒火上了心頭,想也不想抬手欲給她一記耳摑子,手卻在半空就被人抓住;恒淩凝神,看到景珣正握住她欲行凶的那隻手腕,他的身後還跟著任子衡。


    「恒淩,你越發胡鬧了。」景珣微怒。


    景珣一時不察,多用了幾分力,手腕上傳來的痛感讓恒淩皺眉卻倔強地不願喊疼;任子衡下意識地握住恒淩的手,將她的手腕自景珣的手中掙脫開來。


    恒淩見景珣一心維護雲妃,越發鬱結,正欲說話,卻讓身側的曲蓮搶先了一步。


    「奴婢見過皇上。」曲蓮行了禮,隨即跪道:「方才雲妃娘娘與公主殿下閑話家常,說起了閨房之事,娘娘甚為擔憂公主,笑言公主可以去學學陳尚書家夫人,這才引起了些許小誤會,公主性急,奴婢懇請皇上莫怪罪於她。」


    景珣臉色稍緩,伸手扶起了曲蓮,道:「曲侍中,身體可好些了?」


    「奴婢謝皇上關心,已然好了許多。」曲蓮瞥了雲妃一眼,假意咳了兩聲,道:「隻是這身子骨老了,自是大不如前。」


    景珣見狀,忙喚來宮女扶她下去歇息,也不再勉強她參加今日的宴席。


    恒淩望著發紅的手腕,對景珣越發失望,冷笑道:「皇兄,為了一個與阿姊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人,值得嗎?她的眉眼再似阿姊,她也不可能是阿姊,這世上沒有人比得上阿姊!」


    景珣聞言,不言語;雲妃悄悄睨了他一眼,見他這般模樣有些失望。


    恒淩瞪了雲妃一眼,也不顧得什麽禮儀,甩袖而去。


    任子衡無奈地歎息,道:「臣懇請皇上莫怪罪於恒淩。」


    景珣望著恒淩的背影亦歎了口氣,道:「她畢竟是朕疼愛的妹妹,你跟上去看看吧,別讓她鬧出什麽事來。」任子衡領了命令,忙起身追著恒淩的方向而去。


    景珣望向身側的雲妃,輕聲問道:「可嚇到你了?」雲妃輕搖頭。


    「如此甚好。」景珣抬手,輕輕描繪著雲妃的眉眼,溫和一笑,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朕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但你切莫忘了恒淩是朕最疼愛的妹妹,我們景家人生來高貴,豈是那陳家夫人比得上的?」


    鬧劇後又過了許久,除夕宴終於開席,歌舞昇平,在座的人俱是麵帶笑容,卻又各懷心思。


    恒淩望著雲妃的笑臉,捏緊了手中的白玉杯,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取代阿姊,再為相似的人也不會是阿姊,她討厭這個女子藉著與阿姊長得有幾分相似,便試圖來分走屬於阿姊的一切。


    皇城的天空內,燃放起了焰火,清脆的焰火聲在耳畔炸開,四周響起眾人喜慶的聲音;璀璨的焰火掩住了所有人的心思,一如現今的大毓朝那般,看起來一派四海昇平。


    夜幕降臨後,城內通宵燈火齊明,人人都忙著辭歲守歲,一切跟著老祖宗的習俗走;在城內更是隨處抬頭可見皇城上空燃放的璀璨焰火,一整夜下來,不停不休。


    鐵府內,在長歌與逐風的刻意之下,亦是喜慶無比,和尋常人家的府邸並無多大的區別。


    長歌端著酒杯站在院中,抬頭看著夜空中散開的焰火,一口飲盡杯中酒;逐風不知何時走至她身側,亦抬頭看著焰火。


    「皇城內的焰火一年比一年美。」逐風看了長歌一眼,見她不置可否,又道:「殿下若回川州,你跟嗎?」


    「逐風。」長歌收回視線,看向逐風,沉聲道:「殿下隻是去川州,總有一天會再回燕京來。」


    逐風歎息一聲,伸手撫去長歌散落在額前的發絲,對於長歌的執念,他不知該說些什麽。


    琳琅站在院子中,望著麵對麵站著的一對璧人,微微勾起嘴角;聞不悔不知何時走上前來,自身後將她摟進了懷中。


    溫暖的懷抱讓琳琅心頭一暖,偏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笑意更深。


    「爺,我們明日便啟程回川州吧。」


    「好。」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蒙蒙亮,鐵府中的燈火依舊闌珊;在府中偏僻的一角,長歌手中的劍,快而精準地穿透眼前那小廝的胸膛。


    劍拔出時,腥紅的鮮血瞬間濺落在長歌喜慶的紅衣裳上,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除卻那掩蓋不住的血腥味,竟瞧不出分毫的血跡。


    小廝隻來得及發出輕微的聲響,那聲響便被外頭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輕易地掩去,絲毫沒有人察覺這兒發生的一切;爆竹聲後,大街上留下了碎紅滿地,繁華似錦,滿大街都是掩不住的瑞氣,家家戶戶都顯得喜氣洋洋。


    逐風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看了地上的屍首一眼,揮了揮手,身後跟著的鐵軍衛立刻上前迅速而有效地將那屍體抬走。


    「可惜,讓另一人逃了。」長歌嘴角噙著冷笑,掏出繡帕,輕柔地拭去劍身上的鮮血後,將軟劍收於腰間。


    逐風一靠近她,便敏銳地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提醒道:「你該去梳洗一番,殿下受不得一點腥味的。」


    長歌不置可否,轉身欲走,逐風忽道:「如今我們隻能與殿下一道啟程,這裏是不能再留了。」


    永樂三十八年後,鐵軍衛悄悄地消失在朝廷的視野中,盡管如此,朝廷中卻總有人私下悄悄地打探鐵軍衛的消息,朝中那幾股勢力無不算計著將鐵軍衛攬入自己旗下;那死去的小廝便是朝廷派來的人,這說明他們這個安身之所已曝露,在如今這當口,若不走,後果恐不堪設想。


    「長歌,有些事交給我便可以了,別太勉強自己。」逐風望著她纖弱的背影,忽又說道。


    長歌腳步一頓,隨即離去。


    回到屋中,吩咐丫鬟準備熱水後,長歌呆坐在椅子上,微微抬手,看著那纖纖玉指,這手素來是刺繡用的,如今卻習慣了握劍,也能置人於死地……幽幽歎息一聲,她兀自陷入沉思中。


    她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


    朝廷的人馬悄無聲息地安插進府,監視著鐵府內的一舉一動,而鐵軍衛中卻無人察覺,如若不是除夕夜那探子在撤離時露出了馬腳,他們不知道還要被蒙多久。


    再在燕京待下去,隻會讓整支鐵軍衛全軍覆沒,若失去鐵軍衛,要取這天下便多上幾分困難,她不能冒這個險!


    琳琅自聞不悔懷中睜開眼時,天已然亮堂,她揉了揉額角,歎息道:「我竟在守歲之時睡著了。」甚至連外頭響徹連天的爆竹聲都沒能吵醒她。


    聞不悔低頭看著她睡眼蒙朧的模樣,問道:「可要再睡會兒?」


    琳琅忙坐起身,搖頭說道:「昨夜已經說了,今日起程回川州,我們收拾下行李,與長歌和逐風他們知會一聲,便走吧。」燕京這個是非之地,越早離開越好。


    自進入燕京城尋到琳琅,又見到長歌一行人以來,聞不悔也隱約知道燕京是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回川州他放不下心,卻也擔憂長途旅行會傷到琳琅腹中的孩子。


    他不甚放心地問道:「燕京到川州路途遙遠,你的身子受得住嗎?」


    「前些時候從川州到燕京,我也是這麽一路過來的。」琳琅怕他擔憂她腹中的孩子而多要逗留,忙又道:「爺若不放心,請個大夫隨行便是了。」


    聽她提起前陣子她被帶到燕京的事,聞不悔將琳琅攬進懷中,下巴微微頂著她的發梢,歉然道:「是我不曾將你與孩子保護好,不會再有下次了。」


    這股悔意自琳琅被帶走後,一直盤踞在聞不悔的心中,即便後來尋到琳琅,還是無法褪去。


    琳琅心頭暖意陣陣,眼眶不自覺染上了濕意,她竟未察覺他一直介意這事兒……


    門外有丫鬟來敲門,詢問他們是否起身用膳;琳琅在聞不悔懷中蹭了蹭,將眼中的濕意掩去,隨即與聞不悔起身著衣。


    早膳時,琳琅仔細地打量眾人的神色:長歌淡然,聞秋安靜,逐風沉默。


    她與聞不悔對視一眼後,才緩慢開口道:「長歌,我想今日便離開燕京。」


    大年初一,燕京城裏喜氣洋洋,大家都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中,這樣的日子離開,反而不那麽惹眼。


    琳琅原還擔心長歌反對,不料她卻微微一笑,隨即招來下人,吩咐他們去幫忙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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