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雪事件就在這樣一個凜冽寒冬的夜中無聲無息地完結。


    翌日,鼻青臉腫的葉秦風去學校裏辦轉學手續,帶走了葉青雪的學籍檔案。


    楊老師終於見到了這位除了辦入學時現場其餘時間從不露麵的家長,但是葉秦風那副被人痛毆了一頓的尊榮還是他震驚了:“葉先生……你,沒事吧?”


    不是他愛腦補,隻是葉秦風的模樣太淒慘,讓他忍不住去胡思亂想。


    葉秦風尷尬地揉了揉下巴,正好碰到了下巴上的青紫,輕嘶了一聲:“就是、就是走路不小心被車撞了,有點慘啊,嗬嗬。”


    楊老師定定地注視了他半分鍾,終於還是沒有戳破他這顯而易見的謊言:什麽人被車撞會整張臉都青了,可是身上卻看不到什麽痕跡,他這是被車子直接撞到臉了吧?!


    葉秦風內心都在流血,他這回被葉老先生用家法處置,別說鼻青臉腫,就是脊梁骨和膝蓋都是腫的,隻是這兩處被遮蓋在衣服底下,一般人都看不見。


    楊老師低下頭,從抽屜裏取出一份學籍檔案:“這是葉青雪的檔案,聽說她是要出國讀書?”


    葉秦風愣了一下,雖然不明白這班主任為何要說她出國讀書,還是胡亂應了兩聲:“是……是的,就是出國!”


    他才剛捏住了那隻牛皮檔案袋的一端,就發覺捏著另一端的楊老師沒有鬆手。


    楊老師又重複了一遍:“真的是出國讀書了?”


    “就是出國了,”葉秦風道,“這孩子性格內向,送出國去說不定還會變得開朗一點,老外不就很開放的嗎?”


    楊老師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葉先生,我不得不說,你真的沒有盡到一個家長應盡的義務,就連家長會都是葉青雪的姐姐來開的。姐姐連大學都沒畢業,卻要承擔一家之長的責任……”


    葉秦風一陣頭暈目眩,隨意嗯了幾聲,就帶著那套檔案逃之夭夭。


    他的腦海裏不斷回放著淩晨時分他那老爹回到家裏時候鐵青的臉色。


    葉老先生把所有主家的葉家人都叫到了跟前,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不要去惹聶嫣然。


    葉老先生的原話是這樣的“惹聶棠可以,多少還能保住小命,但是千萬不要對聶嫣然下手,不然的話連怎麽死都不知道”。


    葉家人都覺得這話說得太奇怪了,再說聶棠現在是玄門世家紛紛爭搶的香餑餑,誰會故意去招惹她不愉快。


    可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這也太嚴重了!


    很明顯,玄門隻要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聶棠就是一個戰五渣,純的那種。


    她現在是靠沈家小公子在背後給她撐腰呢。


    葉老先生歎氣道:“此事說來話長,總之……總之就是不要去惹她。”


    聶棠太邪門了。


    沈悉言不過威脅了她一句要找聶嫣然的麻煩,結果就被像烙餅一樣摔來摔去,直接魂歸天外。


    更恐怖的是,她跟沈悉言產生矛盾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隔了這麽久,她才算總賬,真是防不勝防……


    簡直比沈陵宜還有殺傷力。


    ……


    元旦假期一過,接下去的日子就如流水飛快,一眨眼就進入了考試周。


    沈陵宜再次感覺到自己跟聶棠根本兩套作息。


    她這學期就隻有一門專業課,還學得特別輕鬆,連考前複習都不需要。


    而他則有看不完的課件和寫不完的大作業,簡直令人頭禿。


    尤其是他們學院的那位“滅絕師叔”傅燃,在了解到葉青雪還有孫彩陽出了事後,那脾氣就變得更加難以捉摸了,比女人生理期到了還暴躁。


    沈陵宜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傅老師的父親就是因為一時的同情心,娶了孫彩陽,之後遭受了無妄之債,也難怪傅燃的性格變得如此怪異。


    沈陵宜是知道內情,可是他不會拿這種隱私出去亂說,土木工程係的同學們都不知道啊,隻覺得原本就苦的學期末變得更淒風苦雨了!


    沈陵宜在家裏痛苦地複習,偏偏聶棠還經常坐在他身邊悠閑地打消消樂,美其名曰“同甘共苦,陪他複習”。


    就算她把音效都關了,他還是被她這種清閑得過分的狀態給影響到了!


    終於,在考試周正式開始之前,沈陵宜拆除了石膏,重新獲得了用右手寫字的權利。


    “陵宜,精英訓練營開始報名了!”聶棠突然把手機屏幕上的報名通知擺在他麵前,“凡是新人賽上的前三名都可以報名,還有十個自主推薦名額。我肯定能被選上。”


    沈陵宜:“……你還沒放棄?”


    聶棠大概是玄門曆史上,從新人大賽上脫穎而出的最弱渣冠軍。


    而且就過去精英訓練營的報名情況,幾乎都不會有女生自討苦吃去報名的,出於男人和女人先天在力量和體質上的差距,訓練營簡直就是玄門女人的噩夢。


    注,姚晴除外。


    可是一整個玄門能有多少個姚晴?!


    “我為什麽要放棄?”聶棠無辜地回答,“我一直都說我想參加,順便突破自我。”


    ……這怕是還沒讓她有突破自我的機會,她就要以曆史上最大的負分收場,最後載入玄門史冊了吧!


    沈陵宜思索了一下,覺得阻攔是攔不住的,但起碼要讓她認識到殘酷的現實:“這樣說吧,我可能還會在單人賽上讓讓你,但是別的人,絕對會冷酷到讓你懷疑人生的。”


    他太了解玄門的男人了,個個都是鋼鐵直男,直得不能再直。


    在這種比賽中讓他們謙讓是不可能的,像聶棠這種級別的美女,也就是稍微優待一點,打人不打臉。


    更不用說,聶棠還曾以一己之力在新秀大賽上拉到了最大的仇恨,沒見徐臨川早就摩拳擦掌準備教她做人了嗎?


    聶棠蹙著眉,頗為憂愁地望著他:“你為什麽要讓我?這種憑本事的事情,謙讓就是歧視,我不需要你讓。”


    沈陵宜:“……”


    沈陵宜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好像沒發燒,對吧?”


    “沒有呀,”聶棠露齒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現在很清醒的。”


    好吧,她高興就好。


    根據他從前那些在生死邊緣試探的經曆,他現在最好閉嘴,當個安靜的好男人。


    有時候,說真話不但得不到她的歡心,說不定還會惹她生氣。


    這根本劃不來!


    聶棠就像心裏完全沒數一樣,伸手把玩著他的手指,輕笑道:“嗯……你最近好像複習得很辛苦哦?”


    雖然不知道她突然這麽問是什麽意思,他還是簡潔地嗯了一聲,表示的確如此。


    “是這樣的,我前幾天淘寶了貓咪服。”


    “……”


    “衣服質感不錯,我挑了最貴的一家呢。”


    “……”


    聶棠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試探問:“你想看看嗎?”


    “……”


    聶棠笑道:“你的臉好紅,是因為害羞嗎?”


    ……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厚重的窗簾縫隙露出端倪,正好調皮地拋灑在聶棠的潔白的臉頰上。


    她覺得光線刺眼,又下意識地往邊上靠去。


    沈陵宜側過頭,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輕聲道:“早。”


    聶棠緩緩地睜開眼,她細長的睫毛正勾住那一絲淡金色的陽光,就好像晨光中起舞的蝶羽:“早。”


    她湊過去,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嘴唇,笑得很甜美。


    她墨色的眸子裏,就隻有他一個人的倒影,狹隘得容不下別的人。


    沈陵宜也順勢親了一下她的唇。


    於是他們兩人就麵對麵,鼻尖蹭著鼻尖,你啄我一下我再啄回去。


    終於還是沈陵宜先憋不住笑:“無不無聊啊?”


    聶棠答非所問,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愛你。”


    沈陵宜覺得自己都快被她甜死了,雖然她從前就很愛表白,可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說得那般甜蜜。


    他耳根發燙,卻還要強裝不在意:“我早就知道了!”


    聶棠又搖搖頭,嚴肅道:“不是這樣回答的,你應該說——”


    “……我愛你。”沈陵宜低聲說。


    ……


    聶棠所在的古文物專業的考試就安排在第一周上。


    她編完答案,頓覺無債一身輕。


    這學期的課程結束,她就沒有課了,隻要專心準備畢業論文和答辯就行。


    反正論文,還是繼續編,她覺得自己還挺擅長的。


    而沈陵宜所在的土木工程係則哀鴻遍野,密集的期末考試安排下來,幾乎讓人沒有喘息的機會,要是平時不學習,隻靠期末臨時抱佛腳,根本就連佛腳都抱不住了。


    玄門精英訓練營的名單很快就敲定下來,直接在論壇上曬了出來。


    這次的名單是按照姓氏首字母排下來的,聶棠正好處於中間,不仔細看都找不到的位置上。


    但是論壇上的玄門群眾的眼神是雪亮的,他們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名單中的不同尋常:【不知道大家發現了沒有,這次的精英訓練營名單上居然有三個性別女、活的會呼吸的生物!】


    【我懂樓上的意思,其實樓上是想說,這三個活的會呼吸的女性生物中,居然還有一個叫聶棠的女性生物。】


    【抱走我的聶棠,你們這些鋼鐵直男都離她遠點!】


    【我從未如此希望咱們玄門的鋼鐵直男們能夠擁有紳士風度這種美德,能夠對聶棠網開一麵,就算要下手,也不要對她的臉動粗。】


    這次的名單是這樣的:在一堆玄門直男之中,夾雜了三個風格比較女性化的名字,這三人分別為聶棠,姚晴,莊景梵。


    姚晴這個名字,很快就被論壇群眾給忽略了。


    他們為聶棠和莊景梵點上了一根又一根的蠟燭,希望她們能夠走運,不要碰上出手特別毒辣的玄門直男,不然恐怕會留下終生難以磨滅的陰影。


    唯有日常活躍在論壇的臨川觀海暗戳戳地表示:“兄弟們,洗刷新秀大賽恥辱的時刻到來了,大家衝鴨!”


    論壇群眾立刻對臨川觀海使用了一係列人身攻擊:【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男人!】


    【+1,簡直玄門直男之恥!】


    【+身份證號,心裏想想就夠羞恥了,竟然還說出來,不要臉!】


    【輸了比賽還不丟人,可是專門跑出來拉幫結夥對人家女孩子打擊報複,那得多不要臉!】


    【活久見,新秀大賽這都過去了半年了,還在記恨聶棠,一個男人小肚雞腸到這個份上也算是獨一家了,佩服佩服。】


    臨川觀海立刻跳出來反駁:“少來diss我不要臉,要是換了你,這是碾壓聶棠的唯一一次機會,你會不抓住?!少口是心非了!”


    一個叫容塤的id很快冒頭,無視論壇上的眾說紛紜,直接@了沈陵宜:“我們到時候來比一場?約嗎?”


    容塤是姚晴之前那屆新秀大賽的冠軍得主,他現在已經是容家內定的繼承人了。


    他很低調,在新秀大賽摘取桂冠後,別人就很少聽說他的事跡,跟聶棠那種時不時就要刮上一陣的玄門邪風完全不同,低調得近乎於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能夠被內定為繼承人,當然絕非泛泛之輩。


    更不用說容塤直接上來就挑戰沈陵宜了。


    論壇吃瓜群眾搬著小板凳,磕著瓜子坐等沈陵宜的回複。


    結果,也不知沈陵宜到底是看到還是沒看到,就一直都沒回應。


    大家磕著瓜子等了好多天,還沒等來沈陵宜,紛紛召喚臨川觀海:【你不是跟沈哥關係很好的嗎?大家都在期待沈哥出來說上兩句啊,要不你去傳個話?】


    臨川觀海回複道:“根據我對沈陵宜的了解,他現在正在沉迷於期末考試,沒有空上論壇,就算不小心刷了論壇,也沒空搭理這種無聊的挑釁。”


    容塤:“……”


    這種大學裏的期末考試難道不是隻要及格就行了嗎?


    他這麽認真幹嘛?難道以後大學畢業還要去工地搬磚不成?


    ……


    聶棠陪沈陵宜複習了幾天,覺得自己可能得繼續當新時代文盲了,幹脆就放棄了,開始研究怎麽用絲絹做燈籠。


    她甚至還買了一套國畫工具,整天在薄薄的絹布上練習工筆畫。


    她的手很巧,就算是編個燈籠架子,再糊上絹布,都能做得有模有樣,那燈籠漂亮得就算擺夜市上賣都很搶手。


    沈陵宜看了幾次,沒看出什麽端倪來,覺得她這大概就是單純地畫國畫再編個竹絲燈籠,就是為了陶冶情操,繼續傳承老底子的傳統技藝。


    聶棠津津有味地練習了幾天畫技,這突如其來的興趣很快又遭遇冷場,原因很簡單,聶嫣然已經結束秦導演的斯巴達培訓,準備進劇組了。


    聶棠覺得應該到場給媽媽鎮鎮場子——雖然說,她也不是什麽鎮宅吉祥物,可是抵擋凶險是絕對可以的。


    聶棠準備飛京城,沈陵宜立刻就緊張了:“你這麽早去看你媽媽,難道不會打擾到她拍戲?”


    聶棠詫異地回答:“為什麽會打擾?”


    “也許你在場,她就會緊張……?”


    “不可能的,”聶棠輕描淡寫地回答,“我媽都演過這麽多電影電視劇了,哪裏會緊張,但是這部戲不同,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我得到場。”


    其實……沈陵宜覺得這也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


    本來他是想等考試結束了,再陪聶棠去的,他到現在都還沒見過聶棠的母親,這怎麽可以如此輕慢?


    再說這見麵也不能隨隨便便的,總得按照他們玄門的傳統來。


    畢竟聶嫣然就隻有聶棠一個寶貝女兒,想要她放心把女兒交到他的手上,總該拿出足夠的誠意吧?


    “其實……我想陪你一起去見見你媽,”沈陵宜鄭重其事地問,“你覺得這樣好嗎?”


    醜媳婦總歸是要見公婆的。這個道理擺在他身上也一樣,再說他也不醜,總還能帶出手去見人吧。


    就算聶嫣然開始覺得他不靠譜,他還是能夠以誠意打動她,讓她相信,把棠棠交給他,一定是最完美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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