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熱, 楚楚坐月子不能用冰, 也不能沐浴。她忍了十來日,覺得自己渾身都臭了,躲著不願見賀時霆。


    賀時霆沒有辦法,千哄萬騙的,還答應了每日用熱水幫她擦一擦,她才不那麽別扭。


    即便如此,坐月子的時光還是難捱, 不能費神,不能出門,不能抱孩子, 不能可著心意用飯……楚楚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好容易才熬完三十天。


    時日一到,天方蒙蒙亮, 楚楚就爬起來, 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


    傍晚是女兒的滿月宴,楚楚也要出席。她洗完後,慵懶地躺在搖椅上, 一麵挑選今日該穿的衣裳,一麵讓碧桃給她擦拭濕噠噠的頭發。


    挑了許久, 待到頭發都半幹了,楚楚才選好衣裳。


    她今晨起得太早,此時有些疲乏,便讓宮人們都退出去, 閉上眼預備小憩一會。


    正朦朧睡下,迷迷瞪瞪間,楚楚感覺身上的冰絲緞微動,鼻尖霎時掠過熟悉的氣息。


    她纖長的睫毛顫了顫,軟軟地在搖椅上翻了個身,“謹和,給我揉揉背。”


    “謹和”順從地挑開湖藍福紋冰緞,給楚楚揉捏起肩背來。


    楚楚覺得很舒適,甜膩地哼唧了聲,“往下一些。”


    “謹和”的手逐漸往下,隱入冰緞被深處。


    楚楚被碰著了癢癢肉,忍不住笑出聲,胡亂蹬開身上的冰緞。


    她怕熱,洗過澡後不愛穿衣裳,玲瓏嬌軀藏在冰緞底下,隻裹著一件聊勝於無的碧翡小衣。


    碧色映著楚楚瑩白的肌膚,細長金鏈襯出她豐盈纖軟的身姿,看得人目眩神迷。


    殿內忽而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悄不可聞。


    楚楚被這樣的氣氛感染,羞怯地瞄著賀時霆泛紅的眼角。


    烈日當空,曬得大地焦躁幹熱,人心也浮躁起來,汗水沿著額間脖頸滑落。蟬兒在被烤得無精打采的柳枝上不斷低鳴。


    楚楚俏臉紅得滴血,伸手去擰正埋首的賀時霆的肩膀,“那是給女兒的,你怎麽,怎麽總是!”


    賀時霆渾不在意,“小荔枝每次都吃不飽,喂了反而哭得更厲害,不若我來替她受苦。”


    楚楚被刺激得嗓音都變了調,“還真是苦了你了!”


    賀時霆惡劣地使了些力氣,將楚楚的驚呼咽進嘴裏。


    楚楚被折騰地疲憊不堪,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含著淚昏昏睡去,差點睡過了女兒的滿月宴。


    黃昏時分,設宴的輝芳殿分外熱鬧。


    楚楚抱著粉雕玉琢的女兒,盛裝出席,光彩照人。


    她一襲明紅宮裝,腰掐得極細,越發顯得豐饒妖豔,挽得高高的髻上隻插了支石榴紅飛鳳垂珠步搖,眉心一點火紅珠鈿,端莊嫵媚,令人不敢直視。


    隨後,皇帝與太子相攜而至,晚宴開始。


    宴席上笑語晏晏,觥籌交錯,連楚楚都飲了幾杯酒。


    即便是酒味最淡的甜果酒,也讓楚楚明透雪白的麵龐染上薄紅。她略有些醉,剪水眸逐漸迷離,看著比雨後最嬌豔的桃杏還嬌豔些。


    恍惚間,楚楚聽到下首有人向皇帝進言,給太子納妾,擴充東宮。


    她惱怒地瞪了賀時霆一眼。


    那幾位做了出頭鳥的宗親,先被太子懟了一頓,接著又被皇帝斥責。


    在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皇帝和宗親們身上時,有幾個眼睛尖的,發現了太子妃和太子之間的小動作。


    隻見那太子妃眼波一橫,素來持重威嚴的太子心神搖蕩,連魂都沒了。


    紅顏禍水啊。


    ……


    待小荔枝長到兩歲的時候,皇帝禪位,退居頤寧宮,做了太上皇,不再理會朝政,轉而專心地含飴弄孫。


    賀時霆登臨大位,立楚楚為後,封長女周毓芷為端慧公主。


    新帝登基,後宮空虛,家中有適齡女兒的大臣們又開始蠢蠢欲動。


    這回他們的理由更充分,皇後入宮多年,至今無子,為江山社稷計,皇帝必須廣納後宮,開枝散葉。


    而賀時霆則言明:此生隻皇後一人,絕不納妃。


    朝野上下各懷心思。忽而有一日,不知從哪流傳起楚楚是妖後的謠言。


    這下觸著了賀時霆的逆鱗。他手段強硬,雷厲風行,不過兩三日,便將跳得最厲害的那幾個臣子處置了。


    十日後,黃河異動,傍晚霞光漫天,水中浮現一塊十人高的奇石,上書幾行字:皇後乃西王母之女起雲仙娥,受命輔佐新帝,護大周興隆順遂,國泰民安。


    一時間,楚楚是妖後的傳言消失得無影無蹤,百姓紛紛讚頌新後仁慈寬宥,連請求皇帝廣納後宮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外麵鬧得沸沸揚揚,楚楚在宮內也知道了些消息。


    她恨得牙癢癢,那些個老匹夫,自己家裏的妻妻妾妾尚且周全不過來,反倒有閑心來管他們家的事。


    不就是生孩子麽,難道誰還生不出?


    楚楚叫來太醫院的院正,讓他給自己和皇帝開些調養的藥方。不想,竟意外得知了皇帝一直在喝避孕湯藥的事。


    她令院正暗地裏將避孕藥換成調養身子的藥。


    兩個月後,太醫向楚楚進言,道皇帝的身子已無大礙,可以誕育子嗣了。


    楚楚便在未央宮搗騰了一下午,隨後派了個小宮人去給賀時霆傳話。


    小宮人抖著腿,顫顫巍巍地跑到皇帝跟前,“陛下,娘娘在未央宮的秋千上昏倒了!”


    賀時霆嚇得神魂俱散,瞬間衝到未央宮。


    小宮人捂著心髒瑟瑟發抖,她隻是遵照娘娘的旨意行事,陛下應當不會找自己秋後算賬吧?


    賀時霆青著臉跑到未央宮,見自己的小妻子好端端地坐在秋千裏,優哉遊哉地晃著,沒有半分不適。


    他鬆了口氣,轉而撩開寬大秋千架外的銀白鮫綃,抱起裏麵的人,惱恨地拍了下她的粉臀,“胡鬧!


    楚楚比賀時霆還生氣,惡狠狠咬著他的鼻尖問:“沒有你胡鬧!還敢背著我偷偷喝藥,是藥三分毒你不知道嗎!”


    賀時霆有些心虛,“以後不許這樣,我很擔心。”


    楚楚見他還不認錯,氣惱地又去撕咬他的嘴唇,“我看你才要記得以後不許這樣。”


    她粉嫩的唇瓣貼上賀時霆的,瞬間就被反客為主。


    星火燃起,漸成燎原之勢。


    初春的黃昏,尚還殘餘幾分料峭寒意,楚楚卻隻裹了一襲深紫紗衣,清風拂過,吹起層層疊疊的柔紗,露出霜雪似的玉臂。


    驚惶的心逐漸安定,漫著深邃的愛意,兩情繾綣,交頸纏綿。


    落日西垂,漫天星光璀璨,透過鮫綃帳,隱約可見搖晃著的秋千。


    三個月後,炎炎夏日,金尊玉貴的皇後娘娘被診出喜脈,太醫院院正被罰掃半年的芙蓉池。


    楚楚坐在貴妃榻上吃進貢的楊梅,專挑最酸的吃,一顆接一顆,半點也不怕賀時霆的黑臉。


    “怎麽,在宮外有了別的相好,不要我給你生孩子了?”


    賀時霆看著她有恃無恐,胡言亂語的樣子,冷冷地扯出一抹笑,“別以為我真的不會收拾你!”


    楚楚拿楊梅的手一抖,紅紫的楊梅滾落到地上。


    她虛張聲勢地抱著尚未顯懷的肚子,道:“還懷著孩子呢,你可不能亂來。”


    “現在知道怕了?”賀時霆鳳眸輕挑,咬住楚楚的耳垂,舌尖在她耳蝸中打著旋兒地轉,濡濕的觸感讓楚楚心尖直顫。


    “生個孩子能費多少工夫?君子報仇,十月不晚。”


    楚楚思及小荔枝剛出生後那段天昏地暗的時日,心裏突然有些後悔。


    不該那麽撩撥霆哥哥的,他最記仇了。


    兩人糾纏間,小荔枝捧著剛解出來的九連環,邁著小短腿蹬蹬蹬地跑進殿內,“父皇,母後!”


    小荔枝白嫩的臉蛋跑得紅蓬蓬的,滿臉興奮地爬上貴妃榻,蹲到楚楚身邊。


    她覺得父皇和母後的姿勢有些奇怪,眨巴著明亮的眼眸左看看,右看看,驚奇地說出自己的發現:“母後好像很害怕。父皇,你欺負母後啦?”


    賀時霆悶聲笑了,“寶寶,連女兒都發現你怕了。”


    楚楚惱羞成怒,瞪了賀時霆一眼,又去瞪幫著賀時霆笑話自己的女兒。


    一丘之貉!


    她臭著臉,拎起裙擺就往內殿走。


    賀時霆抱起蹲在貴妃榻上的女兒,去追跑了的妻子。


    小荔枝小小年紀,卻一本正經地歎了口氣,“父皇,你怎麽又惹母後生氣了?這次小荔枝不想幫你,除非你把母後的寶貝套娃拿來給我玩玩。”


    賀時霆和她一起歎氣,“父皇不敢。”


    小荔枝也不怪父皇,伸長了藕節似的嫩胳膊,哥倆好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小荔枝也沒辦法啦,我去找皇爺爺玩了。”


    說完,晃著胖胖的小短腿,飛也似地溜了。


    她小腿邁得飛快,剛到皇爺爺那裏,就聽到自己即將有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的消息。


    小荔枝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睛,迅速弄明白了小弟弟小妹妹的用處。


    有了小弟弟小妹妹,以後母後再鬧別扭,就可以派他們去哄啦。


    小荔枝想著小弟弟小妹妹剛來宮裏,說不定會不習慣,在皇爺爺處幫他們訛了好些玩具,又跑到自己殿裏,找自己小時候的玩具。


    皇爺爺給的玩具太好玩,小荔枝走著走著,就開始替弟弟妹妹試玩玩具,並且全然忘了自己要給弟弟妹妹找玩具的事。


    待小荔枝回到自己的檸昭殿時,已經日漸西垂,到用晚飯的時刻了。


    她在門口看見父皇,喜笑顏開地跑過去,一把摟住父皇的大腿,“父皇,你來找小荔枝吃飯嗎?”


    賀時霆朝她搖搖頭,指了指殿內。


    小荔枝頓悟,同情地看著自己的父皇,朝他擠弄了下眼睛,替他進去哄母後去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小小的身影靈活地跨過門檻,進了殿內。


    小荔枝一眼就看見了躺在自己床上的母後。


    床側擺著一盤鬆仁糖,已經被吃得所剩無幾了。


    小荔枝眨了眨眼睛,憋回懸在眼眶裏的淚珠。堂堂端慧公主,即便心疼,也要大方地裝作毫不在意。


    她扁扁嘴,為了門外的父皇,手腳並用地爬上床,依偎在母後身邊,很乖巧地說:“母後,我好愛你。”


    楚楚被哄得心肝直顫,“還是我們小荔枝最貼心。”


    小荔枝直直地盯著母後手裏最後一塊鬆仁糖,嗅了嗅空氣中香甜的氣味,“母後,你很氣父皇,不想見他了嗎?”


    楚楚咬下一口鬆仁糖,點點頭,“你父皇太討厭了。”


    小荔枝壞心眼地說:“那母後把套娃給小荔枝玩玩,小荔枝就幫你把父皇趕跑,好不好呀?”


    楚楚嚼鬆仁糖的速度慢了些,不知是舍不得賀時霆親手給她做的套娃,還是舍不得趕賀時霆走。


    賀時霆一直在外麵聽著,察覺到妻子略有動搖,立刻進來把小荔枝教訓了一頓,“君子不奪人所好,怎麽能要母後心愛的套娃。”


    說完,他抱著還在犯別扭的小妻子回了正殿,一路好言好語地哄著,把小妻子哄得繃不住,綻開笑顏。


    徒留檸昭殿內抱著空盤子的小荔枝,委屈地紅了眼圈。


    她一邊用胖乎乎的指頭沾盤子裏剩下的糖屑吃,一邊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生氣。


    父皇怎麽能這樣呀!這就是皇爺爺說的,說的什麽來著。


    過河拆橋!


    而且母後把小荔枝的鬆仁糖吃光了,奪了小荔枝所好,父皇都不說母後的不是。


    哼!父皇偏心眼!


    小荔枝舔了舔盤底,心裏盤算著要怎麽才能哄皇爺爺再給自己一份鬆仁糖。


    這回要藏好了,不能再被母後發現。她自己慢慢吃,等小弟弟小妹妹生出來了,也分弟弟妹妹吃一點。


    小荔枝看著光可鑒人的盤底,坐在地上默默許了個願。


    希望小弟弟懂事一些,起碼要比父皇母後懂事。不然這日子可怎麽過呀!


    作者有話要說: 混世魔王小太子即將要出生啦!


    小太子名人名言:姐姐,我不想當太子,我想做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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