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她聽見另一個心跳。


    沉穩,有力,如同他踏實可靠的步伐一般。


    賀時霆背著楚楚往上走,偶爾轉過一個彎,又繼續往上。


    逐漸地,兩人的心跳趨於一個頻率。


    滿目紅楓燃遍,楚楚靠在賀時霆背上,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


    可再長的路也會走到頭,賀時霆背她到了寺廟,便小心地把她放下來。


    “要進去嗎?”


    楚楚乍然和他分開,呆了片刻,才道:“好。”


    五佛寺香火旺盛,拜佛許願的人往來絡繹,賀時霆走在楚楚前麵,略側過身,把楚楚護在身後,不讓她被擠到。


    他陪著楚楚走到大殿門口,便沒有再進去。


    楚楚跟著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賀時霆摸了摸她的發頂,道:“進去吧。”


    楚楚沒有動,“您不進去嗎?”


    賀時霆不信神佛,他一身殺孽,滿手血腥,便是世間真的有神佛,隻怕也不會庇佑他。


    “我不去。”賀時霆道:“讓謹和她們陪著你進去,嗯?”


    他不進去,楚楚也不想進去。


    謹和勸了她一會,她才答應往殿內去,方行了兩步,又不放心地回頭,“您別走。”


    楚楚臉上的依賴之色太深,賀時霆愛憐不已,哄她:“我不走,就在這等你。快進去吧。”


    他果然沒走,斜靠在殿門邊,看著那小姑娘認認真真地敬完香,跪在佛像前叩拜。


    隻看背影,便能看出她的虔誠。


    金身佛像前,楚楚閉著眼許願。


    願賀時霆此生安康喜樂。


    願餘生……他待自己日日如今朝。


    許完願,楚楚又怕佛祖嫌自己貪心,左思右想,再次對著佛祖虔誠地拜下。


    若兩個願望不能都實現,那她隻願賀時霆此生安康喜樂。


    許完願,楚楚轉身從殿內出去。遠遠地,她就看到了賀時霆。


    他果真依舊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曾離開。


    賀時霆帶楚楚去吃了頓齋飯。


    楚楚從未在外吃過齋飯,這會兒他們既然都到了寺廟,賀時霆自然要帶她吃個新鮮。


    味道還不錯,但不如家裏的飯菜。


    用完飯,他們慢悠悠地出了五佛寺,往山下去。


    下山比上山險,賀時霆看著楚楚走了幾步,看得眉心直跳,幹脆利落地把她背起來。


    賀時霆背著她走了一陣子,感覺到均勻溫熱的呼吸透過衣衫打在自己身上。


    他背上的小姑娘睡著了。


    當日暮昏黃的光照遍山河大地時,賀時霆終於背著他的心上人下了山。


    直到被賀時霆抱到車上,楚楚依舊沒醒,睡得無比香甜。她蜷在賀時霆懷裏,就那麽軟軟的一小團,嬌憨極了。


    楚楚到底身子骨弱,今日動得略比平常多些,便很疲憊,一路睡到了定平院還在睡。


    賀時霆恐她這會兒睡多了,夜裏走了困,睡不著,對身體不好,狠著心把她叫醒。


    楚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明明困得很,卻沒有發脾氣,被叫醒了,也隻是懵懵地看著賀時霆,衝他甜甜一笑,很快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賀時霆哪裏忍心再喊醒她。


    最後還是謹和上陣,溫柔地喚醒了楚楚。


    楚楚睡得正香,要睜不睜的眼裏一片茫然,軟乎乎地撒著嬌:“好困呢。”


    賀時霆哄著她先坐起來,又帶她去院子裏走了幾步,看她完全清醒了才作罷。


    次日早晨,楚楚與賀時霆吃過早飯,謹和端著一盤子染指甲的用具,喚楚楚回房染指甲。


    楚楚應了好,謹和便端著東西先去了她房裏。她卻沒回去,而是亦步亦趨地跟著賀時霆,往院外走。


    賀時霆回頭,逮住身後的跟屁蟲,唇角輕揚,道:“怎麽,想跟我去上朝?”


    楚楚搖頭,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地上,猶豫了會,才掏出一個繡著威武大麒麟的香囊,遞給賀時霆。


    “您讓我做的香囊。”


    說完,她莫名害羞起來,轉身便跑了。


    謹和在她屋裏,見這小祖宗就這麽跑過來,生怕她把自己摔了,趕緊上前扶住她,與她慢慢走回去,領著她坐下。


    楚楚臉頰緋紅,心跳很快,呆呆地任由謹和擺弄。


    除了調好的鳳仙花汁,謹和帶來的盤子上還有一些細碎晶亮的寶石和微小的金絲蝴蝶等裝飾。


    謹和拿著那些寶石在楚楚手上擺弄,尋找合適的裝點方式。


    楚楚回過神,看著自己的指甲,問她:“謹和姐姐,你這是做什麽呀?”


    謹和笑道:“您瞧瞧,這兩個珠子,貼哪個更好看。”


    楚楚看著那些漂亮的小物件,想了想,道:“不必貼了,謹和姐姐,你幫我染顏色就好。”


    謹和疑惑道:“這是如今新流行的花樣,京城裏的夫人小姐們都喜歡往指甲上貼。您不喜歡嗎?”


    楚楚倒不是不喜歡,“這些寶石碎玉的邊緣太鋒利,我做繡活時,恐怕會勾絲。”


    她怕賀時霆下次再要她繡什麽的時候,她會繡不好。


    忽地,窗戶外有人朗聲道:“給她貼。”


    楚楚詫異地轉頭,見到賀時霆斜坐在自己的窗台上。


    她疑惑地歪了歪頭,“您怎麽還未出門?”


    賀時霆噎住,沒回答她的話,轉而道:“不要你做繡活,這指甲怎麽好看就怎麽貼。”


    楚楚難得的沒有聽賀時霆的話,倔倔地說:“我不貼。”


    賀時霆見她不聽話,也不生氣,笑著罵道:寵得你越發刁鑽了,連我的話都不聽。”


    既然她非不貼,賀時霆也不勉強,與她道別後便離去了。


    他出了門,坐在馬車上,掩在袖中的手伸了出來,指尖捏著一片平安符。


    這是方才他從香囊中找到的。


    屋內,楚楚伸著手讓謹和幫她染色。


    她空出的手撥弄了幾下小盒中的寶石碎玉,好一會,才道:“謹和姐姐,待會兒還是幫我貼吧。”


    謹和不解,方才她不願意貼,連侯爺的話都不管用。現在侯爺不勉強了,怎麽又要貼了?


    但楚楚說完這句話後,就一直沉默地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他想要自己貼,那就貼。


    可他不要自己做繡活了,會不會是因為不喜歡自己做的那個香囊?


    楚楚有些失落。除了繡活,她別無所長,也沒有什麽能給賀時霆的。


    楚楚讀書更用功了。


    賀時霆見她那樣努力,擔心自己耽誤了她,左右思量,最後請了個女先生,每日早間來給她上課。


    女先生名喚孟眉昕,原是大家閨秀,嫁人前守了望門寡,後來家道中落,為了謀生出來做女先生。


    她學識淵博,為人正直,是京城裏數一數二受敬重的女先生,許多名門貴女都以能得她教導為榮。


    楚楚初見孟先生的時候,被她嚴肅的神色懾住,提心吊膽地受了她一番考校。


    孟先生問,她答。她答得越多,孟先生的臉色越黑,她的聲音越小。


    好在孟先生雖然臉色難看,但沒說她什麽,考校完,就幹脆利落地上起課,臨走前還給她留了許多功課。


    楚楚經孟先生一點撥,看書時產生的許多疑惑都茅塞頓開。待孟先生走後,她便認真地做起功課。


    過了些時日,孟先生發現楚楚學得非常快,雖然起步晚,卻是她教過的學生裏最有靈氣的。


    她給楚楚布置的功課其實多得過了分。


    一是楚楚的基礎實在太差,與剛啟蒙的小孩兒相差無幾,需要多布置一些。二是她原以為楚楚是賀侯爺的通房丫鬟,她為人古板,不喜歡這樣自甘輕賤的女子,因此故意多布置了些。


    但經過這些日子,她發現楚楚很聰慧,也異常用功。她布置的功課再多,楚楚都能按時做完。


    而且楚楚和賀侯爺的關係,據她看來,似乎僅僅是發乎情止乎禮,楚楚也並不是什麽通房。


    孟先生便摒棄了成見,教導得更加用心起來。


    這日,賀時霆下朝早,趕上楚楚還在上課,他站在門邊,聽孟先生給楚楚講解詩句。


    講著講著,孟先生舉了個反例。她提起數日前那場京郊詩賽。


    那場比賽上所有的詩被收錄成一本詩集,其中一首無名氏的《硯》被她批評得一無是處。


    楚楚向來對孟先生非常尊敬,此刻卻難得的與她辯駁起來,話裏話外直誇那首詩,把孟先生氣了個半死。


    她留下一句“孺子不可教”,便下課了,臨走前給楚楚留了一本不薄的詩集,要她這幾日盡快地背下來。


    對這種要下很多苦功夫的功課,楚楚答應地很快,對孟先生的決定沒有半點質疑。


    孟先生好氣又好笑,不知說什麽好,心裏想著自己這個學生哪裏都好,就隻是於詩詞上不開竅,以後還需多費心調、教。


    孟先生出門時,遇到了賀時霆。


    她對賀時霆恭敬地行了一禮,方才離去。當日她家裏落難,幸得賀時霆相助,否則他們早就活不下來了。


    賀時霆進去時,楚楚正在收拾桌上的紙筆。


    她一見到賀時霆回來了,頓時笑靨如花,“您回來啦。”


    “回來了。”賀時霆走過去,幫她一起把東西歸置好,似是不經意地問她:“你真覺得那首詩作得好?”


    楚楚愣了愣,猜想他大約是聽見了自己和孟先生的話。


    她點點頭,認真道:“您作的詩自然是最好的。”


    一臉的理所當然。


    若有人這會兒說賀時霆的詩天下第一,想必她定會第一個站出來捧場。


    賀時霆欣然受之。


    作者有話要說: 賀時霆: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楚楚:這句話我知道,今日孟先生剛教過,是說鄒忌的妻子……妻子……(突然臉紅)


    感謝小天使的雷:雪山肥狐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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