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抹去額上晶瑩的汗珠,認真地跟斧頭使勁,生怕自己劈慢了,賀時霆會動怒。


    好不容易木頭快被砍成兩截,楚楚臉上漾出一個淺淺的笑,猛地用力,劈開木頭。斧頭的勢收不住,直往她小腿處劈去。


    刹那之間,一條筆直的長腿出現,踢飛了那把斧頭。


    楚楚愣住。


    她沒反應過來斧頭會劈到自己,見賀時霆踢飛斧頭,以為他是不滿意自己劈得太慢而發怒,嚇得小臉一白,連連道歉,跑去撿斧頭。


    不知怎麽,賀時霆忽然沒了那股子興致。


    “別撿了。”


    楚楚不明所以,蹲在地上,疑惑地看著賀時霆,月光照在她嫩白的臉上,將她茫然純稚的眼眸照得清清楚楚。


    “咕。”楚楚的肚子突然發出一聲輕響。


    她的臉瞬間染上薄紅,悄悄用右手抵住自己的肚子。


    賀時霆眼中略過笑意,“連劈柴的力氣都沒有,感情是沒吃飯?”


    楚楚羞得臉色愈發的紅,如胭脂般緋麗,囫圇地應了一聲:“是。”


    賀時霆皺眉,還真沒吃飯。


    奉正院那起子人做的都是些什麽事?


    賀時霆幾步走到楚楚邊上,提起她的領子,尚未用力,又想起什麽,放開她的衣領,轉而扯著她的手,把她拉起來。


    “走。”


    楚楚不明所以,被他拉著一路往賀府的廚房去。


    他的步子很大,楚楚需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她的胳膊又被人拉著,跑得跌跌撞撞的,也不敢吱聲。


    還是賀時霆發現她的呼吸急促,才放慢步調。


    “蠢。”他嘴裏刻薄地吐出一個字。


    走不動不會和自己說麽?


    楚楚不明白他做什麽要罵人,也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被罵了都不敢辯解,垂著小腦袋跟在賀時霆身後。


    月亮照著她烏油油的發頂,看上去怪委屈的。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消散在漆黑的夜裏。


    快到廚房時,楚楚看清楚這是什麽地方,嚇得邁不開腿。


    賀時霆走在前麵,尚不知道她止住了腳步,依舊扯著她的手向前,楚楚一個趔趄,撞到賀時霆肩上。


    她白膩的額頭瞬間浮上一個紅印。


    楚楚疼得鼻尖發酸,卻顧不得額頭,小聲對賀時霆哀求道:“不要煮我,求求你。我會好好劈柴的,我,我還會繡花、掃地,捏肩我也會的……要不我們還是回柴房吧。”


    黑白分明的眼睛盈著水光,裏麵除了恐懼,沒有其他的情緒,看得賀時霆心煩,勉強解釋道:“我不吃人。”


    楚楚黑羽似的睫毛顫動著,想把賀時霆的手掙開,又沒有那個力氣,隻能求他,“那,那我能不能不進去?”


    “不能。”賀時霆看她額心的紅痕不順眼,幹脆眼不見心不煩地轉過去,拉著她往廚房裏去。


    “說了不吃人就不吃,你怕什麽。”


    楚楚能不怕嗎?她不敢再反抗,被賀時霆拉進了廚房。


    大半夜的,廚房裏冷冷清清,既沒人,也沒什麽熱的吃食。


    賀時霆掃視了一圈,隻發現幾個冷硬了的白饅頭,他嫌棄地挪開視線。


    一回頭,那小丫頭緊緊盯著那幾個饅頭。


    出息!


    賀時霆問她:“想吃那個?”


    乍然被發問,楚楚心裏一緊,怯怯地看著他,見他沒有要動怒的意思,才點了點頭,小聲回答:“想。”


    賀時霆瞥她一眼,慢悠悠地拿起裝饅頭的碗,隨手放進半開的櫃子,把櫃門合上。


    眼睜睜看著白麵饅頭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楚楚滿臉的不舍,但她什麽也沒說,安靜地站在原地。


    賀時霆從另一個櫃子裏翻出一捆麵,拿在手裏問她:“會煮麵嗎?”


    楚楚點頭。


    麵被拋了過來,楚楚手忙腳亂地去接,還好賀時霆扔得準,那捆麵直直落到她懷裏。


    接二連三的,賀時霆把一大塊火腿,一隻燒鵝,一把奶白菜齊齊扔到灶台上,又提了籃雞蛋和幾瓶醬菜來。


    “都煮了。”他遞了個火折子給楚楚。


    楚楚接過,心裏反倒鬆了口氣,原來不是要煮自己,是要自己煮麵。


    她蹲下來生火,待火苗劈裏啪啦地響起,猶豫了片刻,才出聲問賀時霆想吃什麽麵。


    聲音還有些發顫,軟綿綿的。


    火光映著她姣白的芙蓉麵和星子一樣閃爍的眸,賀時霆的神色有一瞬不自然。


    “你做的麵能吃?”


    楚楚的廚藝一般,做的麵算不上多好吃,但還是能吃的,她點點頭。


    “嗤。”賀時霆不以為然,“你自己吃吧。”


    楚楚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她下意識的不敢相信,呆呆地問道:“真的啊?”


    賀時霆臉一黑,她趕緊點頭,自己肯定道:“真的真的。我馬上就煮。”


    被賀時霆盯著煮麵,楚楚有些恍惚。她切著肉,想到之前他的舉動,心裏隱約冒出一個不太可能的猜測。


    賀時霆看得眉心直皺,哪裏來的蠢丫頭,不僅不會劈柴,連使刀都敢走神。


    他緊盯著那把鋒利的刀,隨時準備出手。


    肉有驚無險地切好了,楚楚往燒滾的水裏加了一小把麵。賀時霆在一邊看著,把剩下的麵一整把都扔到鍋裏。


    楚楚差點被開水濺到,本能地躲了一躲。


    看著鍋裏那麽多的麵,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低聲和賀時霆說:“這麵條,還有那些東西太多了,我吃不完的。”


    賀時霆瞟了眼她的腰,這麽點東西也嫌多,怪不得腰細得要斷了似的。


    巡視了一眼灶台上的東西,最後他把那捆奶白菜拎起,扔回原位,不容拒絕道:“已經少了,煮吧。”


    楚楚不敢再說話,在賀時霆的指揮下蒸熟鵝肉,又煎了好多的蛋。


    很快,廚房裏便飄散著鮮甜的濃香。


    楚楚把燙熟了的麵放進火腿湯中,看著鍋裏那麽多的麵,她在心裏糾結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您要不要也吃一碗?”


    話已經放出去了,說不吃就不吃,賀時霆拒絕。


    楚楚隻好給自己盛一小碗熱騰騰的火腿麵,又去拿了雙幹淨的筷子。


    她拿筷子的時候,賀時霆不太滿意地拿起桌上的小碗,夾了兩個煎蛋,又夾了隻蒸熟的燒鵝腿放進碗裏。


    小小的碗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碗被拿走時,楚楚倒沒驚訝,麵前這人總是喜怒無常,這會兒反悔不讓她吃也沒什麽稀奇。


    可這個碗轉了一圈,上麵添了一堆東西,最後又被遞回自己手上,楚楚有些發愣。


    “看什麽看,快吃。”


    楚楚垂下眼簾,接過他手裏的碗,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不知怎麽,她心裏忽然有點發酸,好像沒那麽怕賀時霆了。


    麵煮的恰到好處,軟彈適中,楚楚從未吃過火腿,隻覺得這湯無比鮮濃,好喝得能把人的舌頭吞進去。


    中午她被其他丫鬟欺負,隻吃到幾口冷飯,下午胡嬤嬤把她扔到賀時霆房裏後,便把她忘了,她已經餓了近乎一天。


    在家時她也總是吃不飽,此時難得有這麽大一碗麵,楚楚吃得可認真。


    她吃麵也安安靜靜的,一口一口往嘴裏塞,薄白的臉頰鼓起,偶爾吃一口鵝腿,嫩軟鹹香的肉能讓她烏溜溜的眼瞳滿足地眯起。


    見她吃的這樣香甜,麵湯又源源不斷地散發濃香,賀時霆臉色有些不好看。


    折騰了大半夜,他其實也有些餓。


    楚楚敏感地覺察到有什麽在盯自己,她端起碗喝湯,邊喝便偷偷去覷,正好對上賀時霆的臉,嚇得趕緊垂下眼簾。


    她咬了咬唇,還是開口道:“您……”


    說了一個字,她又不敢說了。楚楚想問賀時霆為什麽帶她來廚房,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賀時霆冷聲道:“我說了我不吃,吃你的。”


    楚楚聞言,想了片刻,放下手裏的碗,跑去拿了個大海碗。她手腳麻利地盛了一大碗麵,又把剩下的蛋和鴨肉在上麵鋪的滿滿的。


    “您嚐一口吧。”


    她眼含期待的樣子乖得可愛,賀時霆一時說不出拒絕的話,手裏就被塞了雙筷子。


    他微眯起眼:“不怕我了?”


    楚楚端起自己的小碗,點點頭,又搖搖頭。


    “什麽意思?”


    楚楚實誠得很,回道:“我怕的。不過,不過您是個好人。”很久沒有人關心過她餓不餓了。餓就餓著,她都習慣了。


    可真好騙,方才還怕得和什麽似的,一碗麵就成了好人。


    賀時霆一樂,問她:“不怕我吃人了?”


    楚楚端麵的手微顫,烏溜溜的眼睛垂下來,小心地確認道:“您方才不是說您不吃人嗎?”


    可憐兮兮的,賀時霆不忍心再逗她,“是,我不吃人。”


    楚楚舒了口氣,不自覺地抿出一個甜軟的笑。


    見她乖得這個樣子,賀時霆又忍不住惡劣起來,“不過我也算不得好人。我會打人,二十棍,你剛才都看見了。”


    楚楚吃了他給的麵,忍不住為他辯解:“可是胡嬤嬤也壞。”


    “你知道什麽好壞。”賀時霆給了她一個腦瓜崩,“吃麵。”


    別說,這麵做的還挺好吃,賀時霆一會兒就吃完了一大海碗,把楚楚都看呆了。


    吃完麵,楚楚習慣性地要收拾碗筷,被賀時霆攔住了。


    “放著吧。”


    楚楚剛挨了個腦瓜崩,不敢違逆他,乖乖地把手裏的碗筷放下。


    月色下,兩人慢慢走回定平院。


    一路上黑漆漆靜悄悄的,賀時霆閑著無聊,問跟在身後的小姑娘,“知道我為什麽帶你吃麵?”


    楚楚搖頭,“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的雷:容顏扔了1個手榴彈,是阿達呀扔了1個地雷,雪山肥狐扔了1個地雷;


    感謝小天使們灌溉的營養液:“仙女的阿拉”+10,“米芽兒”+5,“豹子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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