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卓曦西要留下來過夜,張摩爾的心情好多了。盡管失戀,但贏到安慰獎,可以跟曦西獨處一整夜。


    他趴臥在床,一臉酷樣,心裏卻暗爽,興奮地想——她會睡在他旁邊的陪病床,會親自喂他飲水吃藥,會扶他上下床。雖然自己來也可以,但他一點兒也不想逞強,這點小福利他應得的。


    曦西從浴室出來,洗過澡,換幹淨衣褲,長發烏黑黝亮,玫瑰唇色真美麗,他目不轉睛盯著看,看她過來,彎身挪動陪病用的沙發床,這舉措,使那寬鬆的粉紅t恤領口放低,小露一片雪白脯胸。張摩爾頓時沸騰如火,呼吸為之一窒。曦西放好床鋪,轉過臉來,他趕緊移開視線,假裝研究牆壁上的漆。


    曦西甜甜地笑問:“需要幫你做什麽嗎?”


    幫我……他頭暈,她的身材令他血脈賁張,而她的笑容令他目眩神迷,他希望她摸他……再想下去,就要請她煮綠豆湯消火了。他的安慰獎,嗚嗚嗚,要好好利用。


    “我的背,背有點癢。”他說謊,癢的是心。


    曦西過來服務。“哪裏啊?幫你抓,可是不能太大力喔,你的背會痛,這裏嗎?”


    “左邊,左邊一點。”


    “這裏?”


    “右邊順便一下。”


    “右邊也癢啊?這裏?會不會太大力?會不會痛?”


    “不會痛……”他偷笑,喵喵叫,就算燙傷一百次也甘願。


    多美的夜晚,她指尖輕輕抓搔,他熱血沸騰,痛苦又快樂,正陶醉地享受,忽然門推開,有人闖進來,這人一來,摧毀美麗的夜晚——


    值夜班的小護士胸們,正經曆白衣天使生涯中最大的魔考,張摩爾的急救鈴,平均十分鍾響一次。而急救鈴被按響的原因,令奔去處理的護士不堪聞問,令旁觀的卓曦西不敢相信,更教躺在病床上的當事人不想理睬、不敢苟同、不能忍受、更不堪其擾。


    陳麗麗問護士:“你看我兒子,他眉頭皺著,好像很痛,是不是止痛藥不夠?”


    護士說:“我們不能亂開止痛藥,醫師給的藥量應該是夠的。”


    又有一次,陳麗麗說:“你幫我兒子量體溫,他發燒了,你看他的臉好紅。”


    “前一個小時才量過,很正常。”


    再來一次,陳麗麗說;“我兒子手好冰,需要再添一床棉被。”


    “……”護士敢怒不敢言,偷罵髒話。這女人一來就搞得大家兵荒馬亂,疲於奔命。偏偏她進護理站時,帶了一批黑衣兄弟,陣仗嚇人,他們在病房外守著,害護士們惶恐不已。


    事實上,張摩爾皺眉,是因為看到媽媽光臨:麵孔漲紅,是因為媽媽緊張兮兮,害他尷尬。而手足冰冷,是聽見曦西說——


    “既然伯母來了,醫院規定隻能有一個人陪病人過夜,我先回去了。”


    嗚~~不準!張摩爾差點就不顧背痛,下床攔阻。


    “卓小姐,”陳麗麗對她很不爽。“我兒子差點沒命,你應該第一時間通知我,結果你讓我自己從新聞看到他出事,你了解一個做媽的心情嗎?你知道我多害怕嗎?”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是我要她不要通知你。”張摩爾看曦西收拾東西要走,擺臭臉了。“喂,你去哪?”


    “呃,回去啊!”快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不是說要留下來照顧我。”說話不算話。


    “這裏伯母在就夠了,所以……”


    “媽!”


    “是,乖兒子。怎麽啦?喔天啊天啊,氣色看起來好差,你臉色發青你知道嗎?很不舒服對不對?該死的,一定是很痛對吧?”在張摩爾還來不及製止時!


    急救鈴第八次響起。這急救鈴經過來回多次摧殘,沒燒掉真是品質夠優。


    “我走了,bye!”曦西想跑,連她都對護士感到不好意思啦!


    張摩爾臉色青筍筍,護士咚咚咚跑進來,喘著,汗飆著,瀕臨失控邊緣。


    “這次是怎麽了?又怎麽了啊?”天啊天啊~~曾當選模範護士的張護士隻差沒腿一軟,跪下來拜陳麗麗求饒。


    陳麗麗指著張摩爾,跟護士說:“你看他,我兒子痛到臉色都發青了!”


    張摩爾指著陳麗麗,對護士說:“請帶她出去!”


    曦西驚愕,張摩爾怎麽這樣對媽媽?


    陳麗麗難堪得漲紅麵孔,對兒子說:“你要我走?可是你一個人——”


    “你回去,卓曦西在就可以了。”


    陳麗麗驀地淚潸潸,曦西尷尬地呆在一旁。


    “好……”陳麗麗哽咽。“我走。”又看向卓曦西交代;“卓小姐,我兒子拜托你了。”說完扭頭就走。


    “等一下,等一下啊伯母?”曦西追出去。


    伯母淚奔而去。“這裏不需要我,我們走!”她帶兄弟們走了。


    曦西攔不住,回病房,不吭聲,繼續收東西,外套、毛巾、帶來的書……通通收進行李袋。


    張摩爾問:“幹麽?”


    “收東西。”


    “為什麽?”


    “要回家。”口氣冷淡疏離。


    “我媽回去了,你又走了誰顧我?”


    “放心,傷得不重,隻是擔心發炎。有護士在,還有急救鈴,在這裏很安全的,沒人陪你也沒關係。”


    沒良心!“好,晚安。”他冷酷道,拒絕哀求她。


    好像她很無情似的,曦西甩了袋子,挽起袖子,瞪住他。“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為我才受傷,我不該這樣,但我真的生氣。”


    “幹麽氣,我又哪做錯了?”


    “誰都看得出來你媽多疼你,你卻對她那麽過分,什麽叫!隻要我留下來就好,要她回去?你沒看見她多傷心嗎?”


    “過分的是她!”張摩爾的大少爺脾氣發作。“你沒看她多煩啊!”


    “煩?”曦西火大。“就算她神經緊張也是因為擔心你,你就算不高興也可以好好講,幹麽態度那麽差?那是你媽啊!”


    “換做你,你媽這樣子,你不會煩?從小就緊張兮兮,你不抓狂?”


    曦西凜著臉,不吭聲。


    “你回答啊!”


    “不知道啦。”


    “當然不知道,你沒有一個混黑道老叩叩、後來又翹掉的老爸,也沒有一個當人家情婦的老媽,你沒經曆過她動不動就為你遷怒別人,更沒有一個總是想幫你關心你,卻總是將事情搞大令你難堪的媽媽。你可以說不知道,你可以罵我不孝,因為當那個人的兒子的,是我不是你!”


    曦西不吭聲,看著他的眼光很嚴肅。


    張摩爾又說:“想象一下,就會覺得我沒發瘋已經是奇跡。”罕見地對人訴苦,大概內心的委屈,渴望有人理解,而如果有人了解,但願那個人是最愛的卓曦西。


    曦西聽完,沒安慰他,隻說:“你知道嗎?我沒辦法想象這個……”


    張摩爾看那見甜美柔潤的臉兒,出現他從未見過的寂寞表情。他在那愛笑的眼睛裏,看見某種晦澀的情緒。


    卓曦西凜著臉說:“我媽在我兩歲的時候就死了,所以……很抱歉,我沒辦法想象這個……”聲音很輕,但擲地有聲。


    一個人孤伶伶趴在病床,張摩爾忍著背痛,還捱著心痛。


    可惡,他的戀情莫非受詛咒?說不定是因為死去的老爸混黑道,業障深,感情路才這麽坎坷啊!這麽厲害,隨便都可以踩到她地雷。拜托,誰知道她媽死了,他不是故意的啊!


    喀,門又被推開。


    “曦西?”張摩爾驚喜。


    “別高興,是我。”


    是老媽的聲音。


    陳麗麗過來,扔了皮包坐下,雙手抱胸,瞪著兒子。兒子頭發敲,下顎冒青髭,看起來好狼狽。


    張摩爾側著臉,也覷著母親。她被他惹哭,妝容盡毀,皺紋在淚水洗滌後,變得很明顯,媽媽今晚看起來特別憔悴。


    “是卓曦西叫我回來,她說兒子受傷當然讓媽媽顧。剛剛我被你氣得半死,很不想理你,可是她又不留下來顧你,我是不得已才來的。”陳麗麗罕見地,以嚴厲的口氣跟愛子說話,這還是第一次,實在是灰心了。


    張摩爾不吭聲。


    陳麗麗抿了嘴,眼眶泛紅,又說:“趁這個機會,咱們好好來喬清楚,這麽多年,你到底在不爽老娘什麽?身為一個媽媽,我做的不夠嗎?就因為我是人家的情婦,所以連生的兒子都看不起我嗎?但你摸摸良心,我對你的愛,可是一丁點也沒有少啊,這樣不夠嗎?”


    “不是不夠……”而是太多。看媽媽傷心,想到曦西說沒有媽媽的神情,遂對母親緩了臉色,張摩爾罕見地,主動要求她;“媽,我想喝水。”


    兒子的口氣很溫柔,那帶點撒嬌的口吻,登時教麗麗的憤怒委屈煙消雲散了,她忘了正在跟兒子嗆聲,忘了正在計較兒子對她壞,她馬上跳起。“水嗎?好,我馬上幫你拿水。馬上——”說著又要按急救鈴,張摩爾及時製止。


    “媽,水要自己去茶水間倒。”就說他沒瘋是奇跡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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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吃夠?太誇張了你。早上到現在,嘴巴沒停過,是不是病了?不要再吃啦!”是暴食獸嗎?


    也難怪曦西抗議,殷秀蘭的桌麵像被台風掃過,滿布巧克力棒、蝦味仙、香蕉蛋糕、菠蘿包,更過分是還有曦西最愛的甜甜圈。


    一整天看殷秀蘭狂嚼她的最愛,曦西打冷顫直冒汗,她也好想吃啊,可是會肥~~這工作室,被殷助理變成女人的阿鼻地獄,墮落哪!


    殷秀蘭嚼著甜甜圈,填寫要給保險公司的損失報告,懶洋洋瞄曦西一眼,看她盯著甜甜圈的饞樣。“怎樣?想吃?來啊?”拿一塊給她。


    曦西咽了咽口水,不拿。“喂,你不是在減肥嗎?”


    “我看開了,這次差點死翹翹,讓我頓悟到能吃就福。”搖著甜甜圈,呼喚曦西。“吃嘛!”


    曦西直後退,急著遠離惡魔的呼喚。“快把零食收起來,少害我,嗚。”


    “卓小姐?”有客人來,那人站門口微笑,右手牽著女兒。


    曦西過去,順便搶走殷秀蘭整盒的甜甜圈,秀蘭唧唧叫。曦西笑眯眯打招呼:“呀,嘉嘉,你好嗎?來,甜甜圈給你吃。”


    嘉嘉接下就吃,穿著白洋裝的她,可愛得像棉花糖。“謝謝阿姨,。”


    “其實我不是阿姨。”曦西笑著揉揉她的頭。


    “噢?”


    “應該叫姐姐啊,曦西姐姐還很年輕是不是?才剛滿三十歲嘛!”


    殷秀蘭到角落去吐,三十歲還逼人家叫姐姐?嗯~~


    嘉嘉拿著甜甜圈,大聲說:“好地,謝謝姐姐。”


    陳淑美聽了直笑。“嘉嘉,你忘了還要跟‘姐姐’說什麽?”


    “謝謝姐姐火災的時候救了我。”


    “不客氣喔。”


    陳淑美問:“那位先生的傷勢好多了嗎?”


    “別擔心,燙傷的地方沒發炎,後天就可以出院了,也不會留疤,頂多一陣子膚色比較不一樣。”


    “那就好。”陳淑美鬆口氣。


    寒暄一陣,曦西送她們出去。她默默注意著,越看越覺得嘉嘉的輪廓,跟白禦飛很像,方臉、大耳、濃眉、寬額……


    “我們回去嘍,嘉嘉,說掰掰嘍!”


    “大姐姐掰掰。”


    “呃,請等一下——”曦西跑過去,鼓起勇氣說:“冒昧地問一下,嘉嘉的父親……是不是白禦飛?”


    陳淑美聽了臉色午變,嘉嘉則是眼色一亮。“咦——”


    “嘉嘉!”陳淑美瞪一眼,嘉嘉不說了。


    看見嘉嘉的表情,曦西更懷疑了。“那天,我聽她喊白禦飛爸爸……”


    陳淑美笑了。“怎麽可能?她爸爸早就死了。小孩亂說,怎麽能當真?”


    糗了,果然是自己誤會。“對不起,我隨便問,沒別的意思……”


    “我們走嘍,再見。”陳淑美帶女兒離開。


    曦西揮手目送,看她們走在夕陽染黃的街道。陳淑美走著走著,忽停步,轉身看著曦西。曦西上前關切。“怎麽了?”


    陳淑美打量著曦西。“卓小姐,為什麽你會想問我這件事?”看曦西麵孔漲紅,慌慌張張,陳淑美心裏一陣忐忑。


    “噢,沒有,就、就好奇嘛。”大概被以為很愛八卦吧?


    陳淑美點點頭,盯著曦西,眼色犀利,像窺見什麽秘密。她反問曦西:“我也想冒昧地問一句,卓小姐跟白先生很要好嗎?還是……白先生有在追求你嗎?”


    “沒,就朋友,朋友。”曦西心虛地胡亂敷衍。


    不止朋友吧?曦西慌亂的神態,陳淑美全看在眼裏。她凝眸,更大膽地問:“你……該不會是和他在交往吧?還是,你喜歡白禦飛?”說完,眼看曦西困窘臉紅,陳淑美心中一緊,肯定了自己的懷疑。她仿佛遇見另一個自己,一個被愚弄的女人,這麽好的女孩,不能讓那個混蛋糟蹋!陳淑美猶豫著要不要提醒曦西,正要說什麽,一輛lexus車趨近,停在她們旁邊。


    淑美看白禦飛下車,瞟她一眼,送來警告的眼色。嘉嘉膽怯地躲到媽媽身後,討厭失火時不救她的壞爸爸。怕麻煩,陳淑美趕快帶女兒離開。


    “卓小姐,我們走嘍,再見。”


    “噢,掰掰。”


    “新朋友嗎?”白禦飛笑著走來。


    曦西呆望陳淑美她們。“是火災時和我一起困住的孩子,特地來謝我的。”回眸看著他問:“怎麽有空來?”火災後,白禦飛每天都打電話,三不五時約她見麵,態度積極,跟以前差好多啊。諷刺的是,她對他的感覺,也跟以前有好大的落差哪!


    “到附近辦事,很想你,就過來看看。”白禦飛研究她的表情,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什麽。


    這女人,以前迷戀他,火災後,因為當時他沒救她,她開始冷淡了。原本迷戀他的,一旦疏遠,他反而更渴望。過去曖昧很久,就為了延續最後得到她的喜悅,為了一旦滿足,快樂會更強烈。這美麗迷人的卓曦西,根本已是他的囊中物,所以當時才不急著得到,而是享受愛情遊戲。現在她要疏遠,他難忍受,內心沸騰,好像到手的鴨子飛了,更瘋狂的非要得到不可。


    “晚上一起吃飯?”她說著,手,很自然地就去握住她的手。


    曦西被握得忐忑,奇怪自己的改變,已經知道是誤會,可是見到他的喜悅快樂呢?心跳加速的感覺呢?都到哪去了?為什麽回不來?


    不像過去,隻要他一約,就撇下私事,曦西說:“今天不行,我要去醫院看張摩爾。”


    在醫院裏,張摩爾癡癡地等。


    他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窗外滿天的紅霞,被深藍逐漸吃掉了。對麵大樓,燈火啊,逐一亮起了。他因期待而躁動沸騰。從剛剛接到曦西電話,知道她要來,就高興著。從她愉快的口氣聽來,她已經不氣了。


    曦西問他晚餐吃了沒?他說沒有。曦西問他想吃什麽?他說想吃麥香雞、大薯、蘋果派、麥克雞、熱巧克力。


    她聽了嘖嘖道:“都是沒營養的垃圾,另外幫你帶一份水果色拉好了,這樣才健康。”


    他想,如果能常看到她,他願意餐餐吃惡心色拉餐。掛上電話,看向坐一邊的媽媽,老媽自動站起來。


    “okok!這些好料我帶回去自己吃喔,我知道你想吃卓小姐帶的。”陳麗麗打包帶來的餐盒。“她來,我走,行吧?寶貝。”朝兒子眨眨眼,笑問:“這樣有愛我嗎?”


    嗯,讚!張摩爾酷酷地點點頭,湊身,主動握握老媽的手,表達感謝。


    陳麗麗愣住,淚飆出,好窩心,兒子主動握她捏。


    “唉,不管你跟卓小姐怎樣啦,媽希望你知道,就算你一輩子要單戀,媽都支持你!”陳麗麗摟摟兒子才離開。


    經過這次,把話講開,母子感情大躍進。陳麗麗答應以後做任何為他好的事,都先尊重他意見。張摩爾也答應,會試著體諒老媽的心,跟她分享心事,讓她了解他真正想法。


    是因為知道曦西沒有母親,聽她的話,讓這位大少爺反省自己。他過去一直想掙脫母親,不讓她接近,是因為長久不愉快的經驗造成的疙瘩,是很多的挫敗造成的無力感,使他擅於隱藏情緒,不讓母親窺探。


    可是,有天,他像曦西一樣失去母親呢?


    這假設使他心驚。想搖脫的關係一旦消失,他竟會好恐懼又很崩潰。一直盲目反抗反對反叛,而原來抗爭的另一麵,他同時巨大的愛著這個不斷魯莽幹涉他,又不了解他的母親。理解到這個,對母親的種種不滿也釋懷了。


    張摩爾感覺到真正的輕鬆自在,很好笑,這竟是曦西給的禮物,也隻有曦西敢教訓他,教會他愛的深度。如果他可以花十年去追逐一個女人,為何不能花更多耐心去修補和母親的裂痕?沒想到在愛著某人時,他的世界也更加地圓滿了。沒想到愛情沒成功,卻帶給他一些美好的改變。


    他慢慢接受曦西不愛他的事實,這很悲哀,可是,張摩爾看著窗外大樓,黑暗中一一亮起燈火。在失戀的黑暗中,靠著想象她,也是很溫暖快樂的,他並沒有要收回已付出的感情,他還是,想不斷地給予……從他誕生到這世界起,就擁有超多資源,享受超多關愛,得到的東西應有盡有,可是……那些都比不上,比不上他對曦西付出感情,追逐愛情的那種快樂啊!


    卓曦西笑眯眯地走進病房。“哈囉,很餓了吧?你媽沒來嗎?”


    張摩爾穿著綠色病人服,在床上裝可憐。“她有事,她沒空來看我……”等一下——先前的可憐相消失,眼色憂鬱起來。因為他看見白禦飛隨曦西進來,手上拎著兩大袋食物。他、馬、的他來幹麽?!


    張摩爾表情的轉變,曦西是看在眼裏的,知道他不爽白禦飛,可是,唉,不是故意要帶白禦飛來刺激他啊,是白禦飛主動說,也想來探望張摩爾的嘛,她不知道怎麽拒絕嘛。


    白禦飛放下袋子,到病床前關心他。“好多了嗎?我買了鱸魚湯,對病人很好。”說著,手很自然搭上曦西肩膀,對曦西說:“快把湯倒出來,冷了不好喝。”


    這個死芭辣!張摩爾心情很惡劣。“我怕腥,不想喝。”沒胃口了啦、x!


    白禦飛優雅道:“放心,魚現殺的,沒腥味。”


    張摩爾冷冷回:“魚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人。”靠北。


    又來了,幼稚。曦西打圓場。“呃,吃漢堡吧,有你最喜歡的搖搖薯條喔!”


    “嗬,搖搖薯條啊。”白禦飛刺刺地笑,這小子還沒轉大人。


    x!笑屁。張摩爾昂下巴,斜覷著曦西。“哦,是我最愛的口味‘咖哩恰恰’嗎?”裝親密。


    嗬,曦西翻白眼,覺得這裏即將很“香辣森巴”。“是哩,是咖喱恰恰口味。”


    張摩爾誇張地強調:“噢,原來你還記得我最愛咖哩恰恰。”示威啦!


    曦西笑出來,某方麵,這家夥真的還沒轉大人,麵對情敵,表現相當“純真”。


    白禦飛笑笑地,他也要示威,示威的方式是摟住曦西的腰。“既然他不想喝,你喝吧。我喜歡你多喝點魚湯,皮膚可以一直這麽好。”


    曦西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從病床投射來的殺氣。她嘿嘿笑,捧著花瓶出去。“花快爛了,我去換水喔。”這兒太嗆啦,閃先。


    病房剩下兩個互相敵視的男人。


    “聽護士說你後天就可以出院了,恭喜啊。”白禦飛慢條靳理地拆餐盒。


    “唉,要不是火災時逃得沒你快,也不會受傷,幸好曦西沒事。”


    白禦飛盯著他。“你在暗示什麽?”


    張摩爾揚揚眉。“你見過槍嗎?”


    “沒有。”


    “被槍打過嗎?”


    “當然沒有!”


    哼哼哼,曾經的“黑道之子”跩起來。“我見過槍傷,不同一般的受傷,任何槍傷都會造成感染。所以醫生處理槍傷時,會采取開放性醫療,不會把傷口縫合,而是刮或挖或剔除掉壞死組織,方便處理隨後而來的化膿。”


    “聽起來滿痛的。”


    “不是滿痛,而是會痛死,尤其對怕死的人來說,槍傷超痛,所以被槍打到不好玩的。”


    “請問,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白禦飛不耐煩了。


    張摩爾鬼鬼地笑。“如果你敢占曦西便宜,就要小心挨槍。”


    真會說渾話!白禦飛明白了,張摩爾非常喜歡曦西。男人的競爭心被挑起,他回擊道:“你很喜歡卓曦西吧?可是,怎麽辦?很遺憾,她喜歡的是我。不管怎麽樣,都要謝謝你救了我白禦飛的女人。”


    x!最好是你的女人!張摩爾笑笑地說:“你最好不要把我的話當屁。”


    就當屁,嗟!好笑,才不放在眼裏,一個爛藝術家能對他怎樣?白禦飛冷笑。


    不怎樣,但可以講話氣他,張摩爾問:“有沒有看電視‘全民大悶鍋’?”


    “沒有。”從槍傷到大悶鍋,這個張摩爾講話莫名其妙。


    “你……為什麽長得那麽像裏麵的諧星白雲?”


    諧星?把他比做諧星?白禦飛怒瞪,發誓一定要把到曦西,就衝著跟這臭小子拚。


    她想,最好遠離他,就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跟他見麵,電話都不要接。


    茶水間,日光燈映白了卓曦西的臉。她站水槽前,右手握花瓶,水籠頭正澎湃嘔吐,吐出水流,嘩嘩淌。她呆怔地看著左手握的手機,忘了右手瓶裏,等喝水的花。


    曦西驚愕,她剛收到簡訊,是陳淑美傳來的——


    白禦飛是嘉嘉的生父,但是我們沒有結婚,他不想負責。也幸好他沒娶我,否則現在就得跟他扛兩千多萬債務。他過去窮怕了,成名後講究排場,揮霍無度,連給女兒的教育全都付不出來。他這個人隻有表麵好看,你們沒交往最好,不要像我被他糟蹋。他有很多女朋友,不要被他欺騙了。要不是念在他是嘉嘉生父,不想做得太絕,早就出麵揭發他。我祝福你,卓小姐。


    卓曦西關上水龍頭,止住奔流的水勢,而這幾年付出的感情,全部被浪費。沒想到,她竟被這種人迷惑……


    少了嘩嘩的水聲,茶水間安靜下來了,而曦西的眼睛,下雨了。


    寒流來,天灰灰,氣溫冷到十三度,連日雨綿綿,雨聲哀怨,自黑夜滴到天明,滴滴答答滴滴答。


    會議室掛鍾也滴滴答走,暖氣嗚嗚運作,大家排排坐好,等老板開會。企劃部、行銷組,全等著跟老板報告三大促銷案,趕著農曆年跟便利商店合作,大賺玩具錢。等啊等,老板呢?還不來?


    老板還在辦公室,蹲在牆角,對著落地窗外,襯著灰色雨景,跟曦西講電話。


    “真的,最近我真的很愛吃生菜色拉。”他表情嚴肅,口氣認真。“晚上我們去subway?”  。


    “好冷哦,懶得出去。”


    “我買過去給你?”


    “嗯……不用啦,怎麽好意思麻煩你咧。”


    “不麻煩,反正我也要吃。”


    “哦?subway有很多分店,你那邊也有吧,這麽冷,不用特地過來。”


    “沒關係,我——”


    鈴~~


    那邊鈴響,一陣慌亂,曦西倉促道:“對不起,我有電話。bye嘍!”


    關上手機,張摩爾托著臉,頹喪地瞧著雨痕。


    他出院一個多月了,沒再見過曦西,曦西用各種理由拒絕和他見麵。打電話給她,她的口氣總是客氣疏離。嗚~~他的女神,要永遠走出他的世界了?就這樣?他的暗戀被終結,他好像看見兩個大字在眼前——


    theend!


    “這招用爛了吧,哪有人每次都用這招來結束電話?五次了吧?張摩爾不覺得奇怪嗎?每次打給你沒多久就有電話在響。”剛剛殷秀蘭故意狂打另一支電話,讓曦西有借口結束和張摩爾的電話。


    曦西歎氣。“沒關係啦,唉,雖然覺得他可憐,我真殘忍,我果然是個壞女人,嗚——”她丟開手機,往沙發倒,拉好毯子,打嗬欠。“我睡一下。”


    “睡?還睡?會不會睡得太過分?”難怪殷秀蘭抗議,自從曦西知道白禦飛真麵目,她就不工作,誰拜托策展,全拒絕,連原先訂的工作也取消。然後每天要死不活,一到工作室,就賴在沙發看電視或睡覺,睡到頭昏腦脹還要睡。


    秀蘭搖頭嘖嘖道:“你這樣跟廢物有什麽兩樣?”塞一大把花生糖到嘴裏嚼。


    曦西瞟她一眼,懶洋洋道:“嘿,你就能靠吃東西發泄,我不能靠睡覺來安慰嗎,有什麽關係?嗚……我這幾年到底在幹麽?愛上那種爛人?”她擋掉白禦飛電話,也避不見麵,每天都哀歎自己愛錯人。


    秀蘭翻白眼。“拜托,這有什麽,比我好吧?我沒戀愛談,連暗戀的都沒有!你還有‘發哥’……”嘿嘿嘿,沒忘記曦西總是說白禦飛長得像周潤發喔。


    “現在看照片,覺得他還挺像諧星白雲。”


    “噢……這不是張摩爾說的嗎?嗬!”秀蘭怪叫,拿甜甜圈過來坐沙發邊,安慰她。“沒關係,聽說情場不順,工作很順噢,這下你可以化失戀為鬥誌,好好在事業上打拚!因為張摩爾,現在外麵每個人都說你超厲害的。還不乘勝追擊?”直接將一整個甜甜圈塞進嘴裏。


    草莓甜甜圈~~曦西看它被好大的嘴摧毀,而自己食欲不振,連甜甜圈都誘惑不了她。


    “唉,我現在對策展這件事,很沒勁。”她想到這就有罪惡感。


    捧紅張摩爾後,更多人拜托曦西辦展,實力被認同,心裏卻空虛,因為手段不大光明,覺得這成功實在惡爛。騙過別人,騙不過自己良心,沒成就感沒成就感哪!失去目標失去目標啊!沒鬥誌,沒有鬥誌了啊!嗚,還是睡覺好。


    門鈴,在黑黢黢的午夜時,猝然響起,曦西剛躺下準備睡,趕緊抓睡衣披上,穿過客廳,看著對講機。


    “曦西,是我。”


    是白禦飛。曦西愣住,看時鍾,一點?“很晚了,有什麽事?”


    “能不能跟你聊一下,有話想說。”


    “可是……”


    “拜托。”罕見地,以一種哀求的口氣求她。


    曦西心軟,開門讓他上來,衝熱茶招待,白禦飛看來心事重重。曦西坐在一旁,越看越覺得麵前坐著的是諧星白雲,她的發哥呢?迷戀白禦飛時,那種好似迷戀發哥的情景怎麽消失了?嗚,沮喪。


    白禦飛呷一口熱茶,放下杯子,凝視她,深情款款。“你為什麽不理我了?”


    因為你是大爛咖!曦西衡量著該怎麽說:“我……我最近累……所以不想見人,請你體諒……”顧及他麵子,不想把話講開。


    “是因為張摩爾吧?自從他救了你,你對我的態度就變了。曦西,人在危急時,容易產生移情作用。你不能因為他救了你,就覺得自己愛上他了,那不是愛,那是錯覺。”


    “不是這樣。”我才沒愛上張摩爾咧,頂多覺得張摩爾越看越順眼,比你更順眼。


    “那麽,為什麽,忽然避不見麵,這麽冷淡?其實火災時,我也很努力找你啊,我擔心你,你知道嗎?換作我,我也會不顧一切去救你。”


    “沒關係啦,唉,你沒義務救我,我們其實不算有在一起對吧?我們是普通朋友,你沒義務救我啊。”之前他怎麽說?吻了她,然後說大家還是當朋友。現在想想都是屁話,說什麽他受過感情傷,害她同情得要死。其實,是他傷害別人,連女兒都不認。


    白禦飛又來了,歹戲拖棚,故作憂愁狀。“怪我以前受過感情的傷,一直不敢接受你的感情,讓你沒安全感,是因為這樣你才遠離我。”他湊近,握住她的雙手。“現在不一樣,我再沒有疑惑了,卓曦西,我愛你。”


    我想吐!曦西抽手道;“別說這個好嗎?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可是“徐誌摩”還沒演完“人間四月天”,他再次抓住她手,眼泛淚光。“相信我,噢,相信我,曦西,我瘋狂的愛上你,這陣子看不到你,我快瘋了……”說著堵住她的嘴。


    曦西驚呼,推開他,自己卻跌落沙發。他又湊過來,壓住她,又想吻——


    “不要,別這樣。”曦西尖叫,他充耳不聞,像個可怕的陌生人,重重壓住他,不斷想吻她。


    “唔……”曦西閃躲,昏心。“別這樣,別這樣啊不要不要!”


    “我愛你,我愛到瘋狂啊!”白禦飛一把扯開她的睡袍。


    她慌了,吼他:“你忘了你的女兒嗎!”


    白禦飛震住了。


    “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曦西喘著,被壓在身下,胸部劇烈起伏,呼吸不順,氣得聲音顫抖。


    “誰跟你說我有女兒?是誰胡說八道?”


    “火災時,你明明看見我們,她還喊你爸爸,你也聽見了,你要假裝沒這回事嗎?陳淑美是誰?你也要裝不認識?”


    他臉色一凜。“我可以解釋……那個女人是瘋子。”


    曦西震住,這下流的瘋子,他還想強辯?張摩爾也說過他和墨霓的事,難道大家全都亂講,那麽現在他這行為又算什麽?是正人君子該做的?


    曦西凜著麵孔,厲聲道:“你起來,你滾出去。”


    白禦飛沒起來的意思,反而不爽地挑起一眉。“滾出去?卓曦西,你以前不是很喜歡我嗎?”他冷笑著。


    “別人亂說幾句,你就不要我了?我請你吃的那些晚餐,可都不便宜,你都不感動嗎?我是鼎鼎有名的大藝術家,你是美舅聰明的策展人,我們是天生一對——”說著,又要吻。


    曦西咬他一口,趁他痛得鬆手,爬起來就往外跑衝出去。


    白禦飛這才驚醒,曦西是真的不要。他追出去,嚷著對不起。


    曦西沒回頭,她一路倉皇逃逸,逃出門外,離開大廈,闖入夜幕中。


    她站在空蕩蕩的街道喘息,整排楓香樹在夜裏像長發鬼,今晚沒月亮,沒閃亮的星,是暗透的夜,暗到仿佛黑入骨子裏。


    曦西呆站著,一直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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