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荿的動作,來得突然,迅疾。


    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事先洞悉他的動作,就連李漠,被劍身刺穿自己的胸膛之後的一瞬,麵上的表情,跟正常人沒有什麽兩樣。


    樹上的冬雀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撲楞著翅膀飛走了。枝頭積雪漱漱落了些許後,場麵安靜地像是靜止了。


    「嗒……嗒……嗒嗒……」


    直到鮮血滴落在白雪之上,聲音軟綿卻像道驚雷,炸在了謫言的頭頂。


    「不—!」


    她嘶吼出聲。


    這一聲,仿佛自她靈魂深處發出來的,其間包含著巨大的恐懼和歇斯底裏震得周圍的人都是一陣膽寒。


    她邊喊邊朝著江堯和慕容荿奮力跑去,虛弱的身體未及跑上兩步便一跤栽在了雪地裏。


    慕容荿也被她的聲音震得有瞬間的失神,他回過頭來,正好看到她跌落在雪中。而後他又轉回頭來,對尚算清醒卻因感知痛楚而顯得虛弱的李漠扯出一抹詭異的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醜八怪這副模樣呢,她有多喜歡你才會這樣啊?」


    「是啊,她……喜……喜歡的……是我……嘔……」


    李漠聞言,撫著中劍的胸口汩汩流血的地方,口中嘔出了一大口鮮血。他虛弱地回了慕容荿一個挑釁的笑容。而後看著趴在雪地中的謫言,滿眼的痛惜不舍。


    她就那樣趴在雪地裏,虛弱地像是沒有力氣再爬起來似的。


    「言……」


    「嚓—!」


    他剛出聲想喚住她讓她不要過來,卻突然又感到胸腔一痛。插在他身上的劍,又被推進了身體兩分。


    慕容荿的手,正按在劍柄上。


    眼前白茫茫的雪景,突然在他眼中似失了顏色一般,變成了黯淡無光的灰。


    天……要黑了嗎?


    李漠感到胸膛受傷的地方越來越痛,還突然冷了起來。漸漸地,他腦中大部分的意識漸漸飄遠。他甩了一下頭,眼前灰敗的雪色和逐漸模糊的人影,不停在他眼中晃動。


    謫言的身形好像在雪地中爬了起來。


    他朝著她看去,嘴唇翕動開合數次,喉嚨裏的聲音卻像被冰封住了一樣,冷得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言……」


    他努力衝出重重寒冰,然而,隻發出了一個字的音節,他就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一旁歪了過去。謫言越來越近的身形,也在他的視線中歪了過去。再然後,他的視線又歪了一些,他看到了遠方顏色越來越暗的天,和雪。


    天,那樣廣闊,分明離他很遠,他卻因為不斷纏上身的冷意,覺得自己的身體,就是飄在天上的。


    「安弟—!」


    是誰在叫他?是言姐嗎?她的聲音……為何那麽遠?她不是,不是就在他的眼前嗎?李漠吃力地轉著自己的頭,黑髮染血又纏雪,狼狽的模樣叫跑近了的謫言心裏一陣恐懼和痛楚。


    慕容荿突然動手的舉措讓島北的情況一下子變得失去了控製。謫言突然跑上前的動作也讓場麵起了變化。


    怔愣的江堯被龍屹的暗衛一舉攻上,將之與林見賢隔開後團團圍住。柳溟和洛氏女在碧蘿的幾個結印之下,頓時失去了所有的攻擊力。


    而兕心一直跟著謫言向前跑,在快到慕容荿和袁大身側的時候,她甩出水袖,挑起地麵的積雪,向兩人撒了過去!


    兩人向後一躍,二營的人也在瞬間攻了上去!


    謫言順利撲在了李漠的身側,吃力地將他摟在了懷中。而身後的兕心既沒有急著上前助攻暗衛二營,也沒有扶著身體虛弱的謫言和倒地的李漠,她腳步一轉,兩三個借力點地,踏樹縱躍之間,人就消失在了島北。


    「安弟……安弟……」


    眼淚不受控地往下落,落在了李漠慘白的麵上。李漠的睫毛一眨,睜開眼睛迷濛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楚麵前謫言的臉。


    「言……姐,不要……哭。」他想替她擦擦眼淚,隻是手沉得怎麽都抬不起來。


    「言姐,萬一……我……要是救不……救不回來了,你……不要傷心……」


    「你別說話了,別說話了。」


    李漠說道這裏,唇角大口大口地溢出了鮮血,謫言痛心疾首,她伸手替他擦,隻是那血像是怎麽都擦不淨似的,讓她心底的恐懼逐漸擴大。


    「去喊甜甜—!」這份恐懼再度被她化成嘶吼,被吼道的人俱是一驚,也慢慢變得恐懼了起來。


    除了打鬥在一團的人,在場所有人都麵麵相覷不知所措。碧蘿紅著眼睛上前道:「主子,兕心已經去請四姑娘了。」


    「言姐……我不想……到最後看到……看到的……仍舊是你,你傷心的模樣。」李漠虛弱的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謫言轉過頭來,再也忍不住,將頭埋在他的頸部,嗚嗚哭了起來。


    「你撐住,求你,求求你……」


    悠悠轉醒的林見賢乍聽這陣嗚咽,先是一愣,而後在大巫懷中坐起身體看清眼前的情形後,立刻就紅了眼眶。


    和在場所有的人一樣。


    遠處的打鬥仍舊不歇,兵刃碰撞的聲響傳入她的耳中,讓她頓時想起了先前所發生的事兒,她頓時一陣暴怒,對著那邊和二營顫抖著的慕容荿和袁大,就伸出了胳膊。


    「吱—!」一聲短促卻渾厚的聲響乍然響起,跟著便是平地一陣突起的颶風,將周遭的積雪吹散零落,讓眾人的眼睛一時難睜。


    黑色的鳳凰扇動著巨大的雙翼,待小姑娘一躍而上後,它如離弦之箭,朝著慕容荿和袁大,淩厲地攻擊過去!


    「瀟瀟,一舉拿下他們!」林見賢吩咐黑鳳凰,黑鳳凰發出一陣叫聲似附和。遠處被暗衛攻擊的江堯見狀,凝眉結印。突來的大雪翻騰,將暗衛一時與她阻隔了開來。


    而後暗衛們齊齊結印,大雪翻騰回去,重重擊上了江堯的後背!她像是無所覺似的,奮力朝著二營的包圍圈內躍去。


    不遠處的柳溟見她被擊中了,雙手一個反撤,結出了手印。


    「柳姑娘—!你可想好了,你這麽做的後果!」碧蘿見狀,大喝一聲,柳溟像是沒有聽見似的,依舊在結印,她的臉不知何故漲得通紅,額跡的汗水也如豆大般不斷滴落了下來。


    「散了功,你是活不了了。」柳老丈在那一瞬,像是蒼老了幾十歲,他麵無表情,眼中的疼惜卻掩飾不了。


    「爺爺,孫女兒不孝!」柳溟說完,雙手一個翻轉,便自如地擺到了兩邊。而後,她像是恢復了自由似的,跟著江堯的步伐,朝二營的包圍圈中奮力躍去!


    「她是個女人!」柳老丈在她身後嘶吼!那吼聲中的恐懼沉痛,與謫言如出一轍。


    柳溟因為這句話而暫停了腳步,柳老丈見她身形頓住,上前兩步,卻見她回頭,對柳老丈道:「爺爺,我要是一早知道,就好了。」


    言罷,她頭也不回地跑了過去!而她的這句話,成了留給柳老丈的最後的一句話。


    和鳳凰懸地三丈,燕頷微張的同時,便有金色的火焰對準著慕容荿和袁大噴射了過去!


    「轟—!」火焰轟然乍響,二營的人悉數後躍數丈避開。而火焰散去之後,其下隻露出了袁大的焦屍和被柳溟死死壓住的江堯。


    林見賢不知道柳溟什麽時候鑽進去的,她見慕容荿失了蹤影,皺了眉頭的同時就勒令瀟瀟轉頭去找慕容荿。


    柳溟的背部,被燒得焦肉模糊。江堯翻身抱住她,也是在這個瞬間,她眉宇間終年不化的輕愁像是隨著這場大火,消弭無蹤了一般。


    「你……你怎麽?!」江堯看著她的臉,眼中隻有愕然。


    柳溟淺淺一笑,秀麗的眉目,露出了幾許艷色。


    「巫族散功之前的功力,可施的術法是尋常時的兩倍。自然……也能解開比自己強大的巫者所施的術法了。我就是這麽過來的。」


    江堯聞言一愣,頓時想起了蜜城一線天內,樂正汀安然端坐她的術法之中施術的事兒。隻是散功喪命,尋常巫族根本不會主動散功,她自然,無從知曉其間的奧秘。


    如今,她才知道,樂正汀和她搏時,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你為什麽來呢?我……值得你這麽做嗎?」她言罷,伸手拂過自己的臉,一張屬於女性的精緻麵龐突然出現在了柳溟的視線中。


    她沒有錯愕,隻是微微一笑,隨即抬手撫上了江堯那張美麗動人的臉,說道:「說什麽值得……不值得,這是我願意的。我自己……願……」


    言盡此處,她頓時覺得身體裏再也沒有支撐著她往下說話的力氣了,胸腔空氣變得稀薄,她在恍惚間,看到了十多年前在雲巔,一個俊俏的少年郎,站在雲陽樹下,轉頭對她笑得那麽燦爛。


    隻是那一眼,隻是那一笑……


    「嗒—!」停在江堯麵上的手,朝一旁緩緩一墜。江堯心一顫,抱著柳溟屍身的手就是一頓。


    眼睛,也在那一瞬,堆聚起了水霧。


    「主子—!還不動手?!」


    她一聲大喝,眾人這才發現,慕容荿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謫言和李漠的身側。而他們所處的地方,無論是離誰,都有段距離。


    「主子—!」


    「大姐—!」


    數聲驚恐的聲響在慕容荿舉起手掌的那剎那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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