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言深陷昏迷之時,皇族儒門和巫族之間,風雲再湧。


    皇族忙著安頓民生,致力平息戰爭過後的各類事宜,三大儒門卻在這個時候上奏,奏請四大皇族,問責巫屍災禍的所有人員。


    這所有的人員裏,包括績牙、太陰、巫尪還有大大小小各類巫族,以及,察覺蒿乂草而隱瞞不報的樂島林氏,謫言。


    掌管雁國雲巔的人,卻早早就將責任蒿乂草流落民間的事兒,全都推在了已然不知所蹤的慕容荿身上。


    此事一出,眾人都明白了現在要問的,就隻有巫族的責任。先前信誓旦旦反對除巫奴從良的儒門人士一片譁然。


    新律是何時定下?又是怎麽定下的?他們不清楚,但是眼下儒門的態度,已然說明了一切。


    儒門根本沒有接受巫族的打算,皇族也是。因為若是皇族有心遮掩,此事不會這麽快,便傳得人盡皆知了。


    這也讓巫族徹底明白,讓皇族和儒門打破百年的律條,不顧百姓的心聲接受巫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對策,所以,之前與言巫商討而定的新律,他們才會毫不在意地快速執行下去。


    現在巫屍已除,整個四方大陸的馭巫軍,隻有東國和楚國各不足兩萬的保存數量而已。能夠威脅到四方大陸的,隻有擁有了巫族的言巫而已。


    整個林家的人得了這個消息,都氣憤不已。


    林鳳凰在家氣得摔了幾十個插花瓶,龍屹隔日就給軒轅業遞了辭掉自身官職的奏章。軒轅業嘆了口氣,輕聲道:「你別怪我。」


    不怪,當然不怪。


    事情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有很多人,隻是被命運推著走而已。


    天下在前頭,百姓在前頭,諸多的立場在前頭。怎麽怪?


    諸國達成共識之後,由軒轅業下令,著手拿了巫族的若幹人回臨都問罪。各地的軍隊退守原處,而攻占了蕭國的四國軍隊,則留守待命。


    其間,四國派出無數暗衛,去找慕容荿,但卻一無所獲。


    「好一個過河拆橋,利用完我大姐就丟。嗬—!」海棠看著休整的軍隊裏,每一個人麵上露出的滄桑和悽苦,滿臉不滿地道:「若真要問責,那麽滅了這麽多巫屍,是不是也要犒賞巫族呢?合著這些人心裏,就隻有罰沒有賞嗎?!」


    「想做的事兒得找理由,不想做的事兒,自然用不著找了。」顧崢接過手下遞過來的鮮活的野兔野雞,轉身就離開了駐軍處。


    海棠看了他的背影,眉頭一皺,有著說不出的古怪。


    四國聯手攻打蕭國的時,最先出手的是他們東國,她和月子安到的時候,雲國那邊泠王元季帶著國家影藏在焉山的舊部已經率先攻入了蕭國的城池。


    隻是蕭國的大部分軍力保留的非常完整,這些軍隊像是有計劃似的常年操練休整,這讓他們的攻擊難度突然加大。


    攻到恆丹外的居安城時,他們是再難向前行進一步了。


    後來,顧崢來了。


    和楚國的軍隊形成了一路戰線,直衝居安城而來。明明也是疲憊不堪的軍隊,明明也是一樣的軍需物資。


    可是,三兩個轉軸誘敵,一天都沒要,居安城就破了。


    當時月子安就說,這人此前隻傳出那麽低調的名聲估計是因為這人的性子沉,越是這樣的人,隻專注起做一樣事來就越是可怕。


    拿下恆丹相處了一段日子,她越發覺得月子安說得對。這人性子沉,跟他們也不像在屠安那時候一樣說話了,隻每天默默練兵餵狼,像是有很多心事的樣子。


    「諸國隻想除掉巫族,自然得找藉口。這獎他們認為有威脅的一幫子人,你覺著可能嗎?」月子安順著顧崢的話對她說完,又想起了這段日子收到東國那邊的消息,便問道:「你大姐什麽時候能醒?」


    新律都能改了,他打從心底裏不覺得謫言會放任三儒和皇族的反咬一口。


    「不知道啊,我很少聽說她扛不住什麽事兒的樣子。」海棠言罷,蹲在地上,兩隻胳膊架在膝蓋上,動作跟個流 氓似的,聲音卻有些輕:「小時候她剛做生意那會兒,成幾天的不睡覺我也沒見她暈過。」


    說道這裏,她聲音越發的輕了,幾乎快低到化在風裏似的道:「她不就是個普通人麽……」有血有肉也有扛不住會陷入昏迷時候的普通人。


    怎麽就,容不下她呢?


    月子安自是聽出了她的意思,他望著駐軍處軍士的慘狀,說道:「巫族信奉的非法度而是神祇,他們視言巫為神祇。隻要想,言巫可以很輕易就統率他們。儒門皇族推行法度治國,怎麽會容這種事的發生呢?朵朵,巫族若一直信奉古老的製度,四方大陸,是絕不會容許他們存在的。」


    海棠聞言,微微抬起頭,將視線投射 到遠處被白雪覆蓋的大樹上,白茫茫的,隻有幾隻鳥雀在飛來飛去。


    時間改變了世道,或者說,它改變了萬物。一成不變的,終將被它所淘汰。想到這裏,以往總愛反駁月子安話的她,破天荒的,沒有作聲。


    …………


    正午的陽光帶著兩分特有的熱氣灑在臨都上空,郊外的茶寮也比往日熱鬧了幾分。


    這邊剛走了兩桌子客人,北麵走來了三個布衣打扮的男人。


    「客官喝茶嗎?」小二殷勤著上前招呼。


    為首的男人淡淡抬頭瞥了眼小二,小二就渾身一個激靈,心裏打了個突。


    似看出小二被嚇到了,那男人移了視線,走到空桌前坐下,淡淡道:「來碗熱米湯。」


    小二忙不迭去辦,拿了東西回來卻看見隻有那為首的男人坐著,其餘的兩個男人,立在他的身後,站得筆直的。


    「主子,這米湯……」男人左側的高大男子皺著眉頭開口,那語氣,好似這米湯是什麽穢物似的。


    男人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喝了一口,麵上扯了笑道:「如今這個境況,不必太在意。你們倆要是想喝,也坐下吧。」


    「屬下不敢。」高大男子和右側身材纖細的男子齊齊開口道。


    男人喝完米湯,高大的男子不知從哪兒牽了輛馬車來。男子剛上馬車,他又轉過頭來道:「主子,臨都那邊……」


    語氣裏的憂心忡忡和剛才說米湯時倒是如出一轍。


    男子,也就是在四國聯軍攻入蕭國後失了蹤影的慕容荿,他抬手阻了袁大接下來要說的話道:「走吧。」


    袁大一直不同意他趕往東國這件事,他倒覺得沒什麽。如今蕭國已失,他手裏的屯兵都在度藍山外的草原上。他如今,孤掌難鳴又不想在一切還未準備妥當之前就出了四方大陸。再說,他來這東國,除了想甩掉跟著他們的人,還想看一看,林謫言這個女人,苦心經營了這一切,自個兒又會落個什麽下場。


    「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嗎?」馬車內,他轉頭問道旁邊身材纖細的男子道。


    男子是江堯,三人如今的麵孔,全都是她的傑作。


    她聞言,對慕容荿拱手道:「回主子,都安排好了。在翡羽湖南岸商鋪的巷子裏。」


    南岸商鋪,有許多高樓觀台,想看到樓下翡羽湖的場景,是再輕易不過了。此刻的翡羽湖上,一艘輕舟以極快的速度朝著樂島行徑而去。


    林鳳凰和龍昔昭兩人站在碼頭上,候著輕舟上站的墨問心。


    「藥煉好了嗎?」輕舟還沒靠岸,碼頭邊上的林鳳凰便揚聲問道。


    墨問心點點頭,下了輕舟,龍昔昭又上前問道:「師傅,是凝靈丸嗎?」


    墨問心點點頭,她便懊惱著小臉道:「我也是覺得要讓大姐甦醒隻有這一丸藥管用,可是煉製藥丸要很長的時間,藥材我也找不齊。」


    「所以啊,這丸藥僅此一枚,我也是費了好大勁兒才尋得了那些藥材的。」墨問心道。


    「彎姨,能不能快走兩步啊—!」不遠處的台階上,林見賢見三人聊天慢走,便扯著嗓子喊道。


    三人相視淡笑,繼而加快了腳步朝前走。


    太陽落山之前,昏迷了四個月之久的謫言,在服藥兩個時辰後,睜開了眼。


    「對不起啊,大姐還說去接你們的……」她聲音有些沙啞地對伏在床上的林見賢和龍思齊說道,那滿麵的笑意好似自己隻是睡著了醒過來,而非昏迷了四個月。


    林鳳凰瞪了她一眼,但到底是捨不得,於是放軟了語氣道:「這下你老實了,能好好歇歇了吧?」


    謫言回她一個虛弱的笑。


    沒成想,林鳳凰的話,也隻隔了個夜。


    第二日一早,謫言便讓兕心幾個把她抬在軟塌上,就那麽抬進了皇宮。


    交泰殿內,四國帝君齊齊在座。三儒掌權者,又都隨侍在側。


    她不卑不亢,麵上還掛著淺笑道:「你們要做的事兒呢,我知道,也不反對。治國嘛,法律得公正嚴苛。」


    公正嚴苛四個字,她說得份外重。


    在座人麵上都露出了淡淡的不自然。她恍若未覺,繼續扯著一股子大病初癒之後如沐春風的笑道:「退敵的封賞你們不會主動給,所以我過來要一要。」


    說到這兒,她麵色一正,滿臉的笑都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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