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儒四國被召來的人,聽見了李漠和軒轅業的聲音後,都漸漸回過神來。他們回過神除了一臉的怒氣,還有藏在眼底淺淡的驚惶。


    他們每個人都不敢揣測他人的想法,但是實際上,他們每個人,都早已猜到了謫言的身份。


    能將他們於千萬裏之外聚集此處的術法,也不會是普通的巫術。


    言巫的言靈之力!


    傳聞中的言巫的能力,和落實到他們身上的言巫之力,豈可同日而語?


    這原本他們都待在讓人踏實安心的地方,卻突然轉移到了這裏,這言巫的能力既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的話,那麽,還有什麽,是言巫做不了的呢?


    如今,這姑娘的做派,無疑就是將自己曝光在了太陽底下。


    她今日的舉動,明明白白告訴著他們所有人:


    我是言巫。


    「你那個言巫主子,將我們聚集此處打算做什麽?」元燿跟著回過神來,他斂著眉頭,問道一臉驚恐轉堂皇的兕心。


    主子打算做些什麽,不光是這些人不知道,她自己也沒想明白啊!


    「我……」


    兕心一個我字出口,透著清新空氣的窗外突然吹入一陣風,桌上燭火搖曳,屋頂一具陰影投射而下,眾人抬頭看去,就見裙擺旋轉如白色巨花綻放在了頭頂。


    來人的身姿緩緩降落在了二樓桌前,讓眾人又一陣驚詫。


    「驚擾諸位了,謫言召諸位來此,實有要事相商。」謫言落地後先行招呼道。


    眾人再度回神,軒轅業,陌雲瀾和趙雍都沉著臉,生著悶氣。元燿思緒難辨,他看著謫言,又轉頭看了眼左右房門口站著的元季和樂正汀,一臉的意味不明。


    慕容荻和顧顯風的表情就要精彩多了,慕容荻是因為初見言巫靈力,被這股子力量給震懾了,隻是他轉頭看到了顧清琬,一時,也不知怎麽開口。


    顧顯風則完全因為謫言此舉坐實了他早先對她身份的猜測,所以,心情頗為複雜。


    這個孩子去年在雁國對慧礱所說的那些秘辛,現下想來,也算不得秘辛了。她,應該是什麽都知道的。


    「言姐,有什麽事兒啊?」自打謫言出現,李漠所有的視線都凝固在了她的身上,他是不想著先開口的,但是小半天也不見有人開口說一句話。他回過頭瞧著眾人各異的神色,便率先開口道:「是與那些巫屍有關嗎?」


    李漠開了頭,眾人一想到了現下四方大陸正遭受的禍亂,便都斂了其餘的心神,看向了謫言。


    畢竟在他們心中,言巫靈力逆天,對付這些巫屍,應是不在話下的。


    「是。」在眾人的注視下,謫言親口證實了李漠的猜測,她見眾人依舊一直站著,便開口吩咐道:「兕心,端座,看茶。」


    兕心備齊了東西,甚至還周到的準備了毯子,伺候了眾人落座。眾人落座後,謫言又看了杵在門口的幾人一眼。元燿和慕容荻都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心中所係,他們也回頭看了一眼。


    「阿季,汀大巫,過來坐吧。」元燿道。


    「奴傷重,便不坐了。」樂正汀搖了搖頭,有些吃力地彎腰行了個巫禮,而後緩緩退回,關上了房門。


    「我也不了。」元季言罷也退回,關上了門。


    這兩人,樂正汀的倒還好,隻元燿的態度,任誰看了,都有些逆而不順的樣子。


    他這是為了什麽,眾人都清楚。


    元燿也很清楚。他沒有強求,轉過臉淡定地喝了口茶。


    緊跟著兩人步伐的是顧清琬,她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也沒說什麽,就和瑞雪退了回去。


    退回去的幾位,身體退了回去,心還懸在外邊。都異地同狀端著凳子吹了火燭,在房內豎起了耳朵。


    「不知道林家主你,有什麽好的辦法對付那些巫屍?」慕容荻輕呷了口茶,率先開口道。


    雁國和東國一樣,忌憚著攻占盤踞在雲國的巫屍。


    與東國情況不同的是,雁國多雨,若是對付巫屍隻有火焚一計,那對雁國來說,無疑是艱難的。


    軒轅業倒是沒順著慕容荻的話問巫屍的事兒,而是對謫言道:「若單單為對付巫屍,你聚集三位大儒做什麽?」


    除了李漠,眾人聞言,看著謫言的麵色又審視了起來。


    謫言沖軒轅業笑了起來,蒼白的臉色,輕輕淺淺,是極溫和的笑意。


    「您倒是了解我。」謫言回道。


    軒轅業冷哼一聲,說道:「說吧,有什麽條件?」話音裏的無奈像極了一個長者與子女談條件時的口吻。


    元燿聞言,不禁道:「東皇倒真是寬和。」


    他這句話裏的歧義,是經不住深究的。軒轅業麵色不變,他自打允許林鳳凰將謫言養在臨都時,就已經想過了萬千種今後可能會遇上的情形。


    元燿的諷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不過仍舊是雲國和東國在對待巫族問題上的不合罷了。


    其餘人不發表意見,李漠卻沒忍,他淡淡道:「東國若非待巫寬和,應是早亡於巫屍禍亂始起時了,不知雲帝可知曉,那些巫族擺陣抵禦巫屍的場景,是何等的慘烈呢?」


    如今東國屹立不倒,跟閔羅隔著千裏遠的雲國卻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危機。


    李束勒令楚國李三親赴戰場前線的事,諸國皆知。


    他對林家這個身為言巫的家主是個什麽感情,東國夜宴之上,也已無人不知。


    元燿被李漠一句話噎得沒了聲息。


    軒轅業輕扯了嘴角,謫言麵色未變,隻看著李漠時,沖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在言語上沖 撞別人,遇到任何情況,她都能應付。


    「抵禦巫屍確非易事,何況是馭巫軍製成的巫屍。」謫言道:「不瞞諸位,普天之下,除了我林謫言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敢跟諸位打包票能夠對付這些巫屍了。」


    這句話倒是沒誰懷疑。


    謫言接著道:「我對付巫屍,需要百巫相助,我的方法,可以讓諸國將士的損失降到最低。隻是,我不能讓百巫冒著生命危險白白相助諸位。」


    「你的意思……」慕容荻聞言,斂眉道:「巫律?」


    重改巫律,取消巫族奴籍?慕容荻沒說這話的時候,他們便猜到了謫言的要求。重提巫律一事看似是由顧氏清琬提議的,隻是這林氏謫言諸年所為,他們看得明明白白,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這麽輕易就猜出她的身份啊。


    四國帝君都覺得這個條件並不苛刻,隻是三位大儒都覺得謫言此舉有挾恩求報之意。


    但他們,並不難理解她這麽做的理由。


    沒有比目前提出這個異議更好的機會了吧?這樣好的機會,傻子才會放棄吧。


    「若我們不同意,你是否就不幫著著手對付這些巫屍了?」陌雲瀾道。


    「巫為蒼生而生,以蒼生交換巫族的自由,其實是件很可悲的事。」謫言言罷看著他蒼老的麵容道:「但是我為什麽會這麽做,你們應該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林姑娘,遠的不談,這眼下的巫屍禍亂又是因何而起的呢?」趙雍道:「容不下巫族的並非我等,而是這世道。」


    人事代謝,歲月更替。


    洪荒淹沒多少族類,已經數不清了。巫族的消亡,確實不過早晚。


    她明白,卻不願意在看著數以萬計活生生麵孔時去麵對。


    一年,兩年,無論時間有多麽短暫,隻要能夠讓他們多存在一日,她都要想辦法去試一試。


    「聚集諸位商量此事,答不答應看諸位。」謫言言罷起身,轉而對兕心道:「你去和我準備些吃的來。」


    「這哪兒是提條件吶,這就是威脅啊。」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樓道,陌雲瀾便率先發難。


    眾人聽了她的話外音明顯是,答不答應在你們,對不對付巫屍得看我。一時麵麵相覷,都有些無措。聽了陌雲瀾的話,也半天沒吭聲。


    「諸位近距離見過這些巫屍嗎?」李漠問道。


    「我見過。」元燿開口。


    「那就是,隻有我們兩個見過了。」李漠對元燿道:「那雲帝應是知道這些巫屍是個什麽情況的吧?」


    能用禦邪功法,抵抗蒿乂草侵蝕。不會全部屍化,卻比屍化更可怖。


    他不僅見過這些馭巫軍製成的巫屍,他還見識過百年巫屍,這兩者之間的差異,在場除了李漠,應是沒誰比他更明白了。


    普通人製成的巫屍,被蒿乂草腐蝕得太久,會變成百年巫屍那樣,僵而不死,難以對付的怪物。


    而馭巫軍製成的巫屍,卻不會出現這個問題,他們僵而不死,卻不會加深功法。隻是他們不需吃喝,永遠都是這副攻擊力超強的模樣,這樣一支隊伍,所向披靡在正常不過了。


    一味用火焚燒,傷敵傷己,絕非良策。


    長此以往戰下去,最後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誰都不敢設想。


    「這麽說吧,現如今,我不認為諸國有能力跟慕容荿相抗衡了,諸國兵敗,早晚的事兒。」元燿道。


    「這也是我所擔心的。」軒轅業聞言,跟著補充道:「我崖州連燒三座城池,才將閔羅那些駐軍所製的巫屍攔截在外,現每天向那些火焰中投放的桐油木柴,耗費巨大不說,有時候供給還不能順利。長此以往,定然要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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