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姑娘……」兕心見來人便驚呼出聲。


    她這麽一喊,謫言也抬頭看了過去,門外,女子身形一如既往削瘦,麵色也比她送她離開之前,多了些許的晦暗。


    「聞著香味我就找過來了,要幫忙嗎?」顧清琬帶著淺淺的笑看著謫言道。


    她麵上一直都這樣,溫溫婉婉,可了解之後,這姑娘的堅毅執拗,讓謫言很是頭疼。


    「都做好了。」兕心瑞雪端著飯菜出了廚房,謫言也轉身往外走,顧清琬側了身,和她走在前頭。


    這裏的品安居到處都破敗了,謫言幾個前幾日落腳此處時也隻是稍微收整了一下。樓梯轉角的窗戶有了破損,吹進了風來。


    眾人能清楚感覺到風裏麵的濕意,迎著那個破洞,昏暗的不遠處,烏雲漸至。


    這是要下暴雨的前奏。


    「海棠都還沒到,你卻先到了。」謫言看了眼天色,轉過頭對顧清琬道:「就知道困不了你多久。」


    顧清琬見她說這話時語氣有些無奈,但眼中淺淡的笑意卻騙不了人。於是她也笑開,晦暗的麵上,浮上些許撒嬌的笑容。


    「那可是夢十日啊,我能過來也著實不易。」顧清琬著想了想,繼續道:「不過話說回來,我能安然無恙到了這兒,也全是托姐姐你教給我的術法。」


    一句話,說得這樣有些錯愕了起來。


    顧清琬卻想起了她怎麽是怎麽甩開林海棠,離開涿州,趕了十多天的路,到了此處的。她第十天清醒過來的時候,是沒有當即睜眼的,她將計就計躺了三個時辰。這三個時辰,林海棠像是知道她裝睡似的,一直待在她房內不肯離開。


    後來她似乎待煩了,便倒了杯茶走了過來。顧清琬猜測那杯茶水肯定有詐,於是在想著法子脫身,突然,她腦中有未曾學過的術法咒語盤桓,她念著那咒語,發現手腳的血液當即循環了起來,一點躺久了的感覺都沒有。


    於是,她多念了幾遍那巫咒,等感覺身體輕鬆時,一個翻手,念動謫言曾在宏佑傳授過她的另外一種術法,人瞬間翻出了屋子。


    離去之前,她明顯看見了林海棠錯愕的麵容。


    她在涿州盤桓了三日,那三日,林海棠親自率人,就像塊怎麽都甩不掉的狗屁膏藥似的,緊緊黏著她。


    後來涿州似乎發生了什麽事兒,她停止了沒有追擊她。她這才循著空子,離開了那裏。


    走到半路的時候,便聽說東皇給涿州那邊下了旨,月都司和林將軍都會領著兵,前往笪城支援。


    她想著可不能被她在追上,於是加快腳程,先他們一步趕到了這裏。


    「你迷昏我之後,給我施了術法嗎?」她問道謫言。


    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什麽好隱瞞的。謫言點頭道:「擔心你醒過來手腳全麻,於是在你五感中施了點小小的術法。」


    顧清琬一聽,心裏一暖,對謫言道:「好吧,看在這個術法的份兒上,我就不計較你迷昏我的事了。」


    謫言也知道她說這些除了逗自己開心之外,便是真的對此事毫無芥蒂,於是笑道:「得了便宜還賣乖。」


    「誒—,得了便宜賣乖的可是你在樂島的幾個妹妹啊。」顧清琬在樂島居住數月,自是知謫言十分疼寵妹妹們的事兒,便佯裝不悅道:「說起來,我像她們那般大時,你可沒為我做過什麽。」


    謫言平素看慣了她溫婉大度的模樣,乍見她故作的小氣,笑道:「吃飯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能啊。」顧清琬捧起了飯碗,剛低頭夾菜,便聽謫言極輕的聲音道:「謝謝。」


    謝什麽?


    謝她不怪她用夢十日迷昏她?謝她一路風塵僕僕,對她無所怨怪?還是謝她,不辭萬裏,也要從涿州,趕來她的身邊呢?


    她抬頭看去,謫言已經低了頭吃飯了。


    她夾了塊菌子送到她碗裏,趁她錯愕之際,笑開道:「姐,我跟你說過,我不會丟下你的。往後,你也別丟下我。」


    一個人的苦楚,她們都經歷得太多了……


    「好。」謫言聲音悶悶的,聽不出樂意,還是不樂意。


    顧清琬隻好強調道:「別口不對心啊,下次再對我用夢十日,我就不原諒你了。」


    用完飯,兕心收拾起桌子的時候,外麵下起了暴雨。


    豆子般大小的雨滴像是被天公從天上往下倒似的,澆得地上的花草樹木全都趴下了。劈裏啪啦的雨水像是要穿破門窗似的,從屋外的破洞處,直往屋子裏灌。


    「這碧蘿還在路上吶。」兕心看著窗外的暴雨,凝眉說道。


    謫言領著顧清琬上了樓,瑞雪端來了幾盞燈,放到二樓的桌上。謫言就著燈光看起了書。顧清琬看到了她看的,幾乎都是巫族一些不外傳的典籍。


    「你這是找對付新巫屍的方法?」她問道。


    謫言聽著這聲音輕笑道:「說真的,你這腦袋啊,不去當謀士,實在是可惜了。」


    聽她調侃,顧清琬也笑:「你找著了嗎?」


    謫言搖搖頭,顧清琬坐下道:「我幫你。」


    謫言下巴點了下那些典籍,她便翻看了起來。


    兩人認認真真翻閱著典籍,左側內間的門打開了。渾身包得跟粽子似的元季走了出來。


    顧清琬乍一見他,都不用猜便知道肯定是謫言救了他,她這一路聽了太多關於新巫屍的可怕和雲國被攻占下的始末。


    「泠王爺。」她淡淡招呼。


    元季沖她略微點了個頭,而後便將視線投向了謫言。


    顧清琬知道他定是有話要跟謫言說,正想著尋藉口離開,便聽謫言頭也不抬對元季道:「泠王有話不妨直說。」


    元季見她沒避忌著顧清琬,凝了下眉頭,而後緩緩道:「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她出入無極宮擄走和兒時,他便有所疑惑了,後來湖州慕容荿對她的忌憚,冰洞外誅除百年巫屍一直到巫律重議之事的發生,這樁樁件件看似毫無關聯,卻讓他對她的身份有所猜疑了。


    更何況,與姨媽在永南駐守之時,姨媽在最後曾說道:「隻要有她在,巫道不亡,樂正,亦不會亡。」


    她是誰?姨媽又怎會說出那樣的話?


    這普天之下,除了無極宮中,讓姨媽遍尋不著,品安居內,讓姨媽無計可施,冰洞外與姨媽外公一起攜手作戰,讓姨媽嘆服的她林氏謫言,他真不知道,那個她,還會是何人?


    「重要嗎?」謫言翻完一本典籍,合上書抬頭問他。


    語氣平靜,目光淡定。


    她這麽坦蕩,到讓元季感覺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他想了下,說道:「此時,不重要。」


    現在諸國受巫屍侵襲,自然是無暇顧及其他,隻是巫屍事了,那就未必了。


    元季的話,謫言和顧清琬都聽明白了,顧清琬心內也擔心她身份暴露而受到傷害。隻是也明白,照她這麽執拗的為巫族奔波下去,身份暴露,不過早晚。


    這一個一個與她有過接觸的人,都逐漸猜出了她的身份。她不相信,這還能瞞著那些根本容不下言巫的人多久。


    謫言又拿了一本典籍翻閱了起來道:「無論你心中如何猜測我的身份,作為你的救命恩人,我對別無所求,隻希望泠王爺看破別說破,猜到當不知道。如何?」


    元季眼眸一眯,明白她這是變相承認了她的身份。


    得到巫族如姨媽和李錦忻那般高手的承認的身份,為百巫奔波勞碌,有預謀去做每一件事的原因。


    除了言巫,那個早該湮滅於世存在的身份,她還能是什麽呢?


    「你雖張狂,卻不是惡人。」元季想了想道:「所以,你的要求我答應。」


    顧清琬聽了這話,瞬間被元季那高冷的態度給驚著了。這位爺還真是個爺啊,本來一句客氣的話,非得說得這麽有……嗯,距離感。


    「多謝泠王了。」謫言慣常與高位者打交道,聽了這話也不生氣,翻動了下書頁,淡淡應道。


    元季見二人一直在翻閱典籍,有心想幫忙,卻被謫言搶先一步製止了。


    「泠王身上有傷,還是早點休息吧。」


    元季頓時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於是說道:「永南遼南那邊的兵將,應是退到了焉山,接下來……」


    「你身上有傷,所以接下來,你什麽也做不了。」謫言繼續翻動書頁,頭也不抬道:「對付新巫屍的方法沒有找到之前,無論是你還是別人,什麽都做不了。」


    元季知道謫言所言非虛,半氣惱半無奈的回了房。


    謫言見他離開,想了想,對顧清琬道:「海棠的人馬在路上了,我想等她到了駐守下來再離開的……」


    說到這裏,她有些欲言又止,顧清琬自是看出來了,她道:「你有什麽是要我幫你做的?」


    「去趟雁國,見一下你師傅。」謫言見她先提出了話頭,於是說道:「我有事請她幫忙。」


    找師傅除了卜筮,應是沒有其他了。


    顧清琬道:「你想問師傅什麽問題?」


    「諸國的氣數,還有,巫族的氣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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